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爱在天摇地动时》作者:总攻大人 文案 她二十岁那天,为了救一个男人而入狱,出狱后却发现口口声声说着会等她出狱结婚、不介意她没有读完大学的男人,在她入狱的第一年就结婚了。 背负着“杀人犯”的罪名,她在这个社会中过得风雨飘摇,不得不走进她以前从来不屑的地方工作。 奢华的高级会所,是有钱人的销金窟、温柔乡,对她来说却是地狱一般的地方。 只是,她没想到,在地狱,也会遇见天使。 “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走进你的生活,让你明白为什么你和其他人没结果。” 第一章 酒吧是个复杂的地方。 在这你可以认识很多人,好的,坏的,有钱的,没钱的。 罗零一看了看手里暴露的衣服,瞥了一眼其他人,拉上帘子换上了。 出来之后,艾米姐拉住了她,神秘兮兮地说:“别说我不照顾你啊,一笔大单子,卖出去你好几天不用发愁吃饭了。” 罗零一表情淡淡的:“什么单子?” 艾米指着前面豪华包厢的方向说:“最里面那间,来的都是大人物,手脚麻利点,千万别摆高姿态,该怎么玩就怎么玩,森哥最讨厌人假清高。” 森哥,来了三天,大约知道这是个什么人。 什么组织的二把手,大概是军师的位置,听说人很阔绰,出手大方,她只关注这些,其他的并不在意。 “只要不陪他睡,我都可以忍。”她声音很低地说,有些沙哑,听起来性感极了。 艾米不得不承认,罗零一虽然面瘫了点,但的确是个尤物。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年纪也不小了,自己想清楚一点,我就不多说了。” 艾米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听不出到底用不用陪对方睡,她不耐烦地催促她快走,罗零一不得不拿上啤酒。 她是这间顶级酒吧的啤酒妹。 看她冷冷淡淡的那样子,艾米又不放心地拦住她嘱咐道:“你可千万别再给我搞砸了,前两天你给我捅的漏子够大了,森哥可不比别人,不能惹,你知道了吗?再来一次之前的事,你长得再好看我都不要你了。” 想起头上被人家用酒瓶砸的伤口,以及口袋里那十几块钱,罗零一点了一下头。 “行了,去吧。”艾米终于放了行。 罗零一脚步缓慢地朝最里面的包厢走去,这段路走得十分漫长,这儿并不喧闹,奢华包间隔音很好,关上门很难听见里面有多热闹,走到最里面的时候,她没有迟疑,直接敲了门。 门很快被人打开,是个穿黑西装的年轻男人,面容很温和,敞开门让她进去,这一看里面不得了,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酒池肉林,纸醉金迷,一点都不为过。 “别愣着了,快进去吧?” 那年轻的白面男人笑着催促,听起来和和善,可眉梢眼角隐约的狠劲让人无法忽视。 罗零一无声无息地走进去,她目不斜视,眼里最清晰的就是桌子,周围全是模糊的光影。 她将啤酒放到桌上,转身想走,极尽所能地无视正在和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男人玩撕便利贴游戏的“同事”。 只不过,她刚转身,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忽然停下动作,指着她说:“你等会走,生面孔,新来的?” 罗零一脚步顿住,转过头低着头说:“嗯,森哥好。” 此话一出,满屋大笑,说话的中年男人意味深长地说:“小妹妹还真是新来的,连我都不认识。我可不是你的森哥,你的森哥在那边儿坐着呢。” 他指着另外一边,罗零一顺着看去,波澜不惊的眸子眨了一下。 真皮沙发上坐着个男人,穿了件白衬衫,修身,领口的纽扣解开了,肌肤很白,还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的,不太像组织里的人。 他在她的注视下叠起双腿,黑色西裤,腿很长,肌理匀称,透过窄窄的西裤可以想象出里面是怎么样有力的线条,优美地延伸到脚尖,他穿着黑色的袜子,深棕色的皮鞋,纤尘不染。 他点了雪茄抽着,身边有小弟,没有女人。她看他时,他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眼睛修长,双眼皮很深邃,典型的丹凤眼,魅力不凡,眯眼看人时不怒自威,罗零一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见她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抿唇笑了,颜色漂亮的唇瓣,抿起来时让人想上去亲一口。 “小丫头才来几天,就满脑子想着你森哥了,今天我便自作主张,当了这媒人,去,好哈陪陪你森哥。” 那中年男人起来推了罗零一一下,满屋子人起哄。 她踉跄着朝前走了几步,收回视线,拉下因为动作而有些窜上去的裙摆。 包臀裙就是这点不好,动不动就朝上窜,几乎露出了整条修长笔直的腿。 “害什么骚?” 开门时那个年轻男人拉住了罗零一的手臂,纤细的手臂被攥得生疼,他看起来温和,下手却特别狠,再松开时,她胳膊青了一片。 罗零一就这么狼狈地站到了森哥面前,他心不在焉地扫了她一眼,弹了弹烟灰,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位置,意思很明显。 想起艾米姐的嘱托,和自己的口袋,罗零一生涩地撤出一个笑,不自在地坐到了他身边。 起哄的声音更热闹了,似乎森哥以前很少找女人陪,今天破例了,大家都在打趣他。 罗零一观察着身边的男人,他气质文雅,怎么瞧都不像传闻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坏人。 “小白,下手轻一点,不然以后没有女孩子肯跟你的。” 他终于说话了,也有了动作,他轻轻抚过她的胳膊,在她被那个叫“小白”的男人掐青了的胳膊上轻柔地抚着,不一会,就没那么疼了。 小白笑嘻嘻的,脸上看不见惭愧,但却在道歉:“森哥,我这不是习惯了,这女孩子身娇肉贵的,把控不好力道,这也不能怪我呀。” 森哥笑了笑,没说话,他笑起来很好看,眼角有细细的纹络,到底不年轻了,应该有三十来岁了。 猜测着,罗零一慢慢抽回了手,她的小动作让森哥挑了挑眉。 那边一直在看热闹的中年男人此刻露出惊奇的笑容:“这小丫头有点意思,森哥难得让女人作陪,有这种机会哪个女人不是投怀送抱?你这丫头居然还躲。”那男人吩咐小弟,“去,再开个包间,把她带过去,让森哥办了。” 听见这话,罗零一整个身体都僵住了,那小弟很快出去开包厢,叫小白的男人直接把她拉起来,对着森哥恭维道:“森哥,我把她给您带过去。” 森哥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他竟然点了一下头。 罗零一被拉出去,推进另一间包厢,小白关门的时候,阴狠狠地冲她笑了笑,说:“放聪明点,好好伺候森哥,少不了你的好处。” 罗零一没吭声,也没动,门关上,关得死死的,包厢里一片黑暗,看不见希望。 其实,四年前罗零一并不是现在这样,那时候她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虽然她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去世了,一直寄人篱下,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一切,都因为四年前那场意外。 理所应当去恋爱的年纪,她喜欢上了大三的学长丛容,两人在一起一年,就在丛容即将毕业,带她出去吃火锅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许多拿着棍棒甚至是刀子的人。 他们上来就打他,还将她推到一边,慌乱无措的罗零一眼见着丛容被打的满头是血,情急之下,拿起桌上的餐盘砸向那个拿着刀子的人,他手里的刀子落了地,她捡起来自卫,在被其他人围攻之下,不得不挥刀相向,结果可想而知。 防卫过当致人死亡,四年的牢狱之刑,罗零一不过才从那个地方出来半个月。 在她入狱之后,丛容每年都会去看她,许诺等她出狱就娶她过门,不介意她没有毕业,也不介意她坐过牢。她是那么感动,可等她真出来了,才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他编织的美好谎言。 她按照丛容写下的地址找过去,发现他已经结婚,孩子都三岁了。 多可笑,这就是那听起来可以为了彼此死去活来的爱情,在她入狱的第二年,他居然就有了孩子,那么,应该是她刚入狱,他就背叛了她。 罗零一忽然转身去开门,想离开这里,尽管她身上的钱根本无法支撑她度过今天晚上,但就算是啤酒妹,她也不希望跨越最后的防线。 只是太巧了,开门的那一刹那,森哥站在外面,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要走了?” 他淡笑着推门进来,身后是那中年男人,他用意味深长地眼神看着他们俩,不怀好意。 “森哥,好好享受吧,哥几个在外面给你守着。”那男人关上了门,门口可以看见几个男人的身影,有人守着,跑出去不是死就是半死,没机会了。 没机会了。 自作自受。 不该来的,就算饿死,也不该来的。 出狱的女人,还致人死亡的罪名,除了这些职业,哪怕是洗碗端盘子都没人要她。 揣在身上的几百块钱,是在狱里帮人干活时攒的,活到今天已是勉强。 罗零一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森哥,他慢条斯理地解着衬衣纽扣,浅笑着问:“叫什么?” 她抿了抿唇:“罗零一。” “01?”他笑意加深,轻声说,“有意思的名字。”他解开了全部的衬衣纽扣,露出白皙精瘦的胸膛,随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过来坐。” 罗零一依旧记得四年前那场噩梦,鲜血,刀,她不想再重新面对那一幕。 于是她慢慢走到他身边,与他对视半晌,连他左眼角有颗痣都看清了,就是没动作。 他忽然一伸手,把她拉到了大腿上,在她耳边沙哑地说着话,像一条谈笑风生的毒蛇。 “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她懵懵懂懂:“森哥……” “嗯,对。”他亲了一下她的侧脸,低声说,“我叫周森。” 第二章 周森。 两个字,很简单的名字,分开念都没什么特别的,但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彬彬有礼的斯文感。 罗零一依旧没什么表情,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有力的大腿上,像一尊冰雕的冷美人。 “啧。”周森叹了一声,慢条斯理道,“你这个样子,在这种风月场里是混不下去的。” 他翻身将她压到身下,柔软的沙发,柔软的身体。 温柔乡,英雄冢。 “你得学会怎么撒娇。” 他的唇挨着她的耳垂,循循善诱地教导着她,好像一位耐心极好的老师。 但是…… “我并不想学怎么讨好男人。”罗零一的手抵在他的胸口,两人之间缓缓拉开距离,她凝视着他黑暗中闪着危险光芒的眼,轻轻别开了头,“能放我走么?”依旧没什么感情起伏的声音,但眉梢眼角多了一点商量的期待。 周森似乎听见了十分有意思的笑话,单手撑在她身边,心不在焉地问:“看见门口的人了吗?” 罗零一望过去,点头。 “你今儿要是从这儿完好无损地走出去,明儿他们就会说我有病。” 他说着话,直起身脱了衬衫,扔在地上。那么昂贵的衬衫,就那么扔在了那,看得人心疼。 罗零一迅速站起来,整理好自己单薄的衣服。 周森坐到沙发上,叠起双腿,似笑非笑地说:“第一次?” 罗零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慌张,她看着这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没有说话。 周森抬起胳膊搭在沙发背上,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说:“你的声音不错,很好听。” 罗零一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腿也不错。把衣服脱了,躺到这里来。”他抬了抬眉,扫了一眼腕表,“我没那么多耐心陪你玩,想好好地离开这就照做。” 罗零一拧起眉。 周森瞧她鹌鹑似的模样,轻笑一声,从裤子口袋掏出钱包,拿出一张卡,扔到她面前。 啪嗒,卡片掉在地上的声音,像来自天堂,又像是来自地狱。 “想要它就自己走过来,脱光衣服躺到那儿。” 他说完,又看了一次表,这是不耐烦的前兆。 罗零一低头看着地上的卡,紧紧握起了拳。 第一天来这里,有个客人对她动手动脚,她推了对方之后被人用酒瓶砸在了脑袋上,流了很多血。 第二天来这里,有个客人要她陪唱,她不会唱歌,唱得不好听,喝了酒的客人不高兴,摔了她带来的所有啤酒。 第三天,她见到了周森。 他比前两天的每个客人都更难应付,罗零一看了看门口的人影,他们在交头接耳,屋子里半晌没动静,外面的人都着急了,但周森还在那里安静地等着。 军师的耐心,总是比别人好的多。 罗零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蹲下来捡起那张卡。 她走到周森面前,伸手把卡递给他,他挑起眉。 “太多了。”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收起来吧,把酒买了就行。” 说罢,她开始脱衣服,裙子拉链一拉就下来了,露出里面虽然不新,却非常干净的内衣。 修长素白的手慢慢移到背后,罗零一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她急促地呼吸着,眼睛直直地定在周森身上,周森眯起眼,在她即将解开文胸后面的挂钩时,他忽然将她拉了过来,按在沙发上,因为真皮沙发上很冷,他的力气又大,她不由自主痛呼了一声。 “呦,森哥耐性真好,居然刚开始,还跟那丫头谈了谈情?”守在门口的中年男人贱兮兮地笑着说。 小白那张温和的脸也跟着露出笑容,可眼角的狠意又透露着些微的变态之意:“森哥么,总是跟别人不一样。”他意味不明地说完,扫了一眼身后的门,有几处镂空,但看不见里面具体的情况,因为太黑了。 包间里,周森伏在罗零一身上,唇瓣贴着她的脖颈,留下一处处吻痕,罗零一紧紧抓着身下的沙发,闭着眼倒吸一口凉气。 须臾,就在她以为今天必然无法逃脱的时候,周森忽然直起身,看了一眼身后,守着的人变成了一个,正靠在门上玩手机。 周森转回头,扳住罗零一的下巴,罗零一又痛呼一声,他微微颔首道:“就这样,不要停。” 罗零一拧眉看着他,满脸不解。 周森似笑非笑道:“你是想这样结束,还是想让我真的上你?” 罗零一立刻摇头,周森侧身躺到她身边,足够大的沙发,奢华的包厢,罗零一望着天花板上关闭的水晶灯,在周森的指示下,开始生涩地发出暧昧的声音。 本以为是一场噩梦,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生,除却那一点在忍受范围内的亲吻。 坐在街边,罗零一看着手里的银行卡,耳边响起周森将这张卡交给她时的话。 “以后别再来这里卖酒了,年纪轻轻的,去买身好衣裳,租个房子,找份正经的工作。真不太理解你,一个小姑娘,求生意志比流浪狗都薄弱。” 多正直的话。 罗零一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从出狱到现在,她四处碰壁,找不到能维持活下去的营生,无人愿意施舍个她一个青眼,只有那个地方愿意让她去工作,她本以为这辈子已经完了,可没想到,在地狱里,竟然能遇见天使。 那个刽子手一样的人,竟然会是她的天使。 他是个好人。 周森是个好人。 这话传出去,准叫人笑掉大牙。 罗零一站起来,裹紧了身上的男式大衣,鼻息间满是属于他的烟草味道。 她一边走,一边掉眼泪,走到一间旅馆门口时,才发现自己哭了。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没关系,从今往后,至少不用再担心哪天会饿死在路边,不用再忍着恶心被人占便宜,不用再每天晚上冻得睡不着觉。 “谢谢。”罗零一紧紧攥着手里的银行卡,颤声说,“谢谢你,周森……” 郊外安静的别墅区,黑白装修的偌大别墅里,只有一个人居住。 周森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那部几十块钱的手机,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吴警官。 他面露思索,手机在这时响起,现在是午夜十二点,来电人吴警官。 迟疑片刻,他按下了接听键,他没开口,那边的人先说了话。 “喂,零一啊,我是吴放吴警官,我刚下班,才看见你短信,你还没联系上你那个男朋友?” 周森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他沉声说道:“我不是罗零一。” 那边的吴警官愣住了,听着这声音莫名觉得耳熟:“你是?我没打错吧?” “你没打错。”周森淡淡道,“她把手机忘在酒吧了。” “酒吧?”吴警官高声道,“这死丫头还真跑去卖酒了?说了有事跟我联系,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大概是不想麻烦别人吧。”周森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 吴警官沉默了一会说:“请问您是酒吧的工作人员吗?能说一下您在哪个酒吧么,我去拿一下手机,回头给她送去。” 周森轻浅笑道:“老吴,我是周森。” “啊?!” ** 旅馆里,罗零一在背包里翻了半天,怎么都找不到手机。 她回忆了一下,拧起眉,毫无疑问,她把手机忘在酒吧了。 靠墙坐下,她整个人依偎着冰冷的墙壁,身上穿着周森的大衣,手抄到兜里,有什么东西。 她愣了一下,掏出来一看,是一枚女士钻戒,瞧着是几年前流行的款式,那时她还没坐牢。 尽管款式再老,也是钻石戒指,价值不菲,罗零一立刻起身出门到旅馆一楼,值夜的老板不耐烦地指了一个方向,罗零一道了谢,走过去打电话。 拿起听筒,她凭着记忆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码,拨过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接,一声声忙音仿佛与她的心跳重合,她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就在电话要自动挂断时,那边终于有人接了起来。 “是我。”在对方说话之前,罗零一就快速地说,“我是手机的主人。” 那边安静了一会,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透过电话,多了一丝额外的质感,愈发悦耳了。 “你忘记了你的手机。”周森慢吞吞地说,“要来拿吗?我住的有点远呢。” “……你忘了你的戒指。”罗零一低声说,“在你的大衣口袋里。” 这次那边很快回了话,并且可以听得出他很急切,他直接问她:“你在哪?” 半个小时后,在旅馆楼下,罗零一等到了周森。 奔驰S600防弹型轿车,黑色,低调,一点都不招摇的颜色,车灯明亮极了,车子横在她面前,那车灯好像车子的眼睛,藐视一切的眼神。 周森从车上下来,西装笔挺,眉眼间萦绕着一丝夜间动物特有的警觉。 他来到罗零一面前,她没有再穿那件大衣,大衣搭在她纤细的手臂上,她望着他,显得怯生生的,将大衣和戒指分别用两只手递给他。 她没说话,他也没吭声,他去接东西时,她才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结婚了。 这是她当时的想法。 然而下一秒,她就感觉到非常不适,那种被背叛的心情激烈地涌了出来,垄断了她的大脑。 “既然你结了婚,就不该背叛你的妻子,出入那种场所。”罗零一不假思索地说着,脸上是责备的表情,说完之后她又开始茫然,后退一步,无言地捂住了眼睛。 她在找死,对这样一个人说出那样的话,真是不知死活。 不过,周森并没把她怎么样。 他甚至轻轻的,略显怀念地说:“要是她还能像你现在这样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倒宁愿被她厉声指责。” 罗零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抿了抿唇,道:“对不起。” 周森将戒指戴在他的小手指上,抬高手看了看,路灯下,钻戒闪着美丽的光。 “但是……”罗零一迟疑半晌,还是说,“不管怎么样,我想她都不愿意看到你做那些事。” 周森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什么事?你是说花天酒地,作恶多端,还是……侵犯你?” 罗零一皱皱眉,瞪了他一眼就转身进了旅馆,周森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没了笑意。 收起手,轻抚着那枚女士钻戒,他嘲讽地低声自语:“你也会怪我么?如果你也怪我,我现在这样又是何必呢?” 第三章 房子要比工作好找。 花着别人的钱,心里很没底,罗零一做了很久思想工作,拿出一个笔记本,将从卡里划出的每一笔费用都记了下来,一笔一笔花销加在一起,像一座山压着她,但她就不信这个社会不给坐过牢的女人机会,她总有一天可以还上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会再见到周森。 租好房子,开始找工作,吴放约罗零一见面。 得知她入狱的原因和身世,吴警官在狱中对她十分照顾,也是全靠吴警官开导,她才没有因为坐牢而放弃人生的希望。 对于吴警官,她是十分感激的,但在与吴警官见面时碰见周森,这事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他们在市郊一条偏僻的街口见面,这里离罗零一现在住的地方比较近,她打算在这儿找份工作,吴警官听完她的话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边位置太偏了,除了小饭店就是按摩房,你觉得哪种工作比较适合你?”吴放按着额角问。 罗零一没什么表情地说:“我也只能干这些了,其他地方不会要我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人家你坐过牢呢?”吴放不解。 罗零一认真地说:“因为我不希望他们知道之后再来辞退我,那会让我更难过。” 吴放哑口无言。 他从口袋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温和地说:“我也介绍不了太好的工作给你,这是市中心一间酒店人事部经理的名片,我跟她说过了,你先去那边上班,她会给你安排事情。” 罗零一愣了一下说:“吴警官,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怎么还能再让你为我浪费人情。” “怎么能说是浪费呢,你是个好姑娘,只是识人不清,我是做警察的,为人民服务是我的职责,我也没做什么,就是给你介绍个工作,还不是特别好的工作,你就先干着吧,等以后能找到好工作了,你随时可以离开。”吴放将名片塞给了罗零一。 罗零一觉得眼眶发热,正要说什么,身后响起了刹车声。 她回眸去看,熟悉的奔驰车,驾驶座的人打开了车窗,不是周森,是那个叫小白的男人。 “呦,森哥你瞧,这不是那妞儿吗?”小白笑着看过来,注意到吴放,警惕地皱起眉。 吴放好像比他还惊讶,特别不高兴地把罗零一拉到身边,故意问:“零一,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些人的?” 轿车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周森坐在后面,这是罗零一第一次在白天见到他,他戴了墨镜,在吃巧克力,白皙的脸,懒散随意的模样,深棕色的西装,打着领带,一丝不苟。 她有些发怔,垂下头不再看他,他可真英俊,坐在车里,从容又优雅,念书时读过一句“居城市有儒者之气,入山林有隐逸气象”,大约说的就是他这样的男人吧。 “这不是吴警官么?”周森笑了,趴在车窗那玩世不恭道,“真巧啊,在这儿遇见您,我就住在附近,顺路,没要干什么,您那么紧张做什么?” 吴放紧蹙眉头望着周森,他与周森差不多大,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两人对峙时,给人风雨欲来的恐惧感。 吴放没说话,周森见此,朝罗零一招招手,罗零一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他居然拉住了她的手,笑得意味深长。 “本事不小,还认识吴警官呢。”他似感慨地念叨了一句。 罗零一抿了抿唇:“我坐过牢,吴警官很照顾我。” 周森挑起眉,驾驶座的小白也挑起了眉,副驾驶还坐着一个黑西装的男人,罗零一不认识。 “森哥,这妞儿真辣啊。”小白上下打量罗零一,“还坐过牢呢,怎么进去的啊?” 罗零一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杀人。” 小白瞬间眯起眼。 吴放走过来冷着脸说:“零一,那叫防卫过当致人死亡,和故意杀人不一样。” “结果都一样。”她不咸不淡地说着,因为看着吴放,没注意到周森的表情变了变。 “这是我的妞儿。”周森抓着罗零一的手朝吴放嚣张的挥了挥,“挺般配的是不是,吴警官?” 吴放直接把罗零一拉过来就走,看都不看他们,周森坐在车里看着两人离开,轻笑出声。 小白也跟着笑了起来,副驾驶的男人笑得尤其厉害,简直震耳朵。 “森哥可真能耐,不上就不上,一上就上个极品,这妞儿和吴警官关系那么好,也许能套到点局子里的消息呢?”副驾驶的男人思索了一下说,“我哥应该也很乐意你多几个这样‘有用’的妞。” 周森靠到车椅背上,戴上墨镜漫不经心道:“一个妞儿罢了,能有什么用,吴放没那么傻,陈少说笑了。” 陈少阴测测笑道:“森哥你太小看女人了,当年我哥不也是靠女人上位的么?” 这话在整个公司里,除了陈少敢说,没有第二个人了。 这陈氏集团,面儿上看着是个做正经生意的大集团,其实背地里从事的全是非法行业,这位陈少就是陈董事长,也就是那位老大的亲弟弟。他的嫂子,便是他口里那个他哥靠着上位的女人,她是以前的老陈董事长去世前的妻子,比六十几岁的老陈年轻了三十多岁。 陈军和老陈董并没什么血缘关系,只是老陈董认的干儿子,可老陈董待机时间太长了,陈军等了二十几年他还不退位,于是想当然的,本就没什么真感情的两个人翻了脸,陈军借着老陈董的小妻子把老陈董气得半死,暗地里瓦解老陈董的势力,谋朝篡位,老陈董一下子没喘过气儿来,就那么去了,倒也没什么可惜。 道上的人,不管死了几个,周森都只会拍手叫好。 他透过墨镜淡淡地看了陈少一眼,沉默。 ** 罗零一最终在吴警官介绍的酒店当起了客房服务。 站在镜子前,看着身上的制服和名牌,她产生一种被认可的感觉。 捋了捋耳侧的碎发,黑色的,柔软的,她的脸看上去还很年轻,只是表情很少。 其实四年前,她也是个爱笑的女孩。 那年正在念大二的罗零一是江城商学院金融系的高材生,每年都拿奖学金,当她和丛容陷入了爱河时,总觉得幸福到全世界都唾手可得,可现在她发现,谁敢勒令全世界呢,下场无非就是和她一样,摔得越惨,才越清楚当年多糊涂。 罗零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总要再有一个新开始,那么,就从现在开始。 她转身走出更衣室,推着清理车走进电梯,按下14楼的数字。 打扫需要先从VIP房间开始。 她走到最里面的位置,只有一间VIP顶级套房挂了需要打扫的牌子。 她摘下门把手上的挂牌,用房卡开了门,进去后发现有流水哗啦啦的声音从洗手间传来。 按理说,悬挂了打扫房间的牌子,客人应该是出去了的,那可能是忘记关水龙头了。 罗零一快步走到洗手间门口,打算进去关水龙头,谁知里面竟然有人。 客人在洗澡! 这是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是——周森为什么在这儿? 容不得她多想,她迅速退了出来,关上洗手间的门离开了房间,满脸绯红。 周森在洗澡。 罗零一推着清理车想要先离开,身后的门却开了,周森穿着白色的浴袍,光着脚站在门口,一边擦头发一边说:“都看见了就进来打扫吧,乱的很。” 罗零一停住脚步,有些为难,不太好意思转回去。 身后传来周森的轻笑声,他笑吟吟道:“被看的人是我,我都不介意,你倒是连房间都不帮我打扫了?” 罗零一咬了咬唇,转过身拿了工具进了房间。 越过他身边时,可以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道,那不是酒店里的沐浴露味道,看来是从外面买了别的,他可真讲究,但那么讲究,为什么来住酒店,不回家呢? 罗零一打扫房间时,周森就坐在沙发上看。她动作很快,打扫得也干净,全程没有说话,也没表情,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把房间打扫干净了。 当然了,原本也没有多乱,只是换了床品,打扫了洗手间。 “先生,打扫完了,您休息吧。” 道过别,罗零一想转身离开,周森在她转身之前从身边拿起一个U盘放到了茶几上,浅笑着说:“拿着这个。” 罗零一看了一眼,不解道:“给我的?” 周森靠到椅背上,按了按额角,看上去十分疲惫,凑近能发现,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宿醉,真是不太舒服,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当然不是给你的。”周森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拿给吴警官,他知道是什么。” 说罢,他抬脚离开,一边走一边脱了浴袍,罗零一惊呼一声背过身,他就那么旁若无人地开始穿衣服。 罗零一有些僵硬地说:“你可以等我走了之后再穿衣服。” 她听见了系皮带的声音,他应该穿上裤子了。 “我赶时间。”他这样说着。 罗零一站在那,额头慢慢渗出汗来,在他面前她好像总是这样慌乱沉不住气,这不是好现象。 正思索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回头,他已经穿戴整齐。 白衬衣,深蓝色西装,黑色皮鞋,纤尘不染。 他总是那么英俊整洁,像画报上的模特儿。 “走了,宝贝儿。” 他十分自然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罗零一站在原地,耳边不断地回放着他刚才的声音。 他叫她,宝贝儿。 第四章 当天晚上下班,罗零一就给吴放打了电话,很意外,吴放拒绝了她去公安局门口等他的提议,反而挑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见面。 晚上七点半,在罗零一临时居住的出租房附近一间小卖部里,她见到了便衣的吴放。 “东西呢?” 一看见她,吴放就直奔主题,表情十分严肃。 罗零一隐隐觉得这有点像特务街头,赶紧把U盘给他。 吴放拿到U盘,松了口气笑着说:“谢了。” “谢?”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吴放走到门口,朝外看了看,没什么可疑人员,这才放了心。 “吴警官……”罗零一沉默了一会还是说,“周森为什么会有东西给你?” 吴放回眸笑道:“零一,你就先别问那么多了,这次多谢你了,以后可能还要麻烦你。” 罗零一露出不理解的表情。 吴放继续说:“以后他有什么需要,你尽量配合他。” “……配合?”罗零一的表情非常尴尬。 吴放恍然,朗声笑道:“哎,你别想多了,我是说,这方面的事情。”他拍了拍口袋,刚才那个U盘就放在里面。 罗零一抿了抿唇,还是点头答应了,但是:“吴警官,周森到底是什么人?” 吴放竖起食指放在唇瓣上:“嘘,不要提他的名字。” “……”那个不能说名字的人?连罗零一这种凉薄至极的人,都有点想笑了,“你不是不让我跟他们那些人来往。” 此话一出,吴放也有点为难,片刻后还是说:“我以前是不希望你掺和进来的,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他一个人实在太辛苦了,也很危险。” 辛苦?危险?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但罗零一又无法肯定。 吴放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轻声说:“以后和我见面的时候小心点,不要被人跟踪,我在这呆的时间太长了,先走了。”说完,他买了一瓶饮料塞进罗零一手里,转身走了。 罗零一站在玻璃门里望着外面,手里拿着那瓶饮料。 这算什么,奖赏么? 从这一刻开始,罗零一就很清楚,今后怕是要经常和周森见面。只是尽管做了很多心理准备,再次看见他时,她还是有点尴尬。更不要说,见面的地点实在有点敏感。 周森在罗零一工作的高级酒店有固定VIP房间,记得上次他说过,他住的有些远,也许是为来往方便,才会留宿酒店。 罗零一例行为他打扫房间的时间,被人从后面蒙住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脖子一疼失去了意识,随后再次醒来,人已经在了另外的地方。 不算太整洁的车库,很大,停了许多豪车,都没有上牌子,她被人绑在椅子上,前面是总跟在周森身边的小白,只是今天他身边的上司变成了别人。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有些谢顶了,他身边除了小白,还有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女人,打扮性感,风情万种地抽着烟。 “怎么,不害怕么?”那男人见她不惊不叫,反而有点感兴趣,笑着说,“不担心自己被绑架了?” 罗零一冷静地说:“我没什么可好被人勒索的。” 那男人抚掌大笑,身边的女人也耐人寻味地笑了。 “难怪阿森喜欢你呢,看着是跟那些交际花的确不一样。”男人就着女人的火点了烟,叠起双腿说,“小白,查了么,她的过去有没有什么问题?” 小白乐呵呵地说:“军哥,查的一清二楚,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了,没问题。” “是吗?”男人挑了挑眉。 “这妞儿的遭遇挺有意思,她爸妈死的早,小时候寄养在姑姑家,后来她姑姑离婚再嫁,她也没跟过去,就一直住校,自己打工赚钱念的大学,年年拿奖学金,就在大二的时候,她那个男朋友被人套进了局儿里,欠了一屁股高利贷,那群人跑到饭店找那男的算账,这妞儿也是猛,捡起刀子就往人要害捅啊。” “我没有!”罗零一激动地打断小白的话,“我不是故意的!” 小白恍若未闻,继续说:“后来这妞儿和那群人都被抓了,那个被捅的没救回来,挂了,她就坐牢了,坐牢第一年她那个男朋友家里就给他找了新女朋友,年底就结了婚,现在孩子三岁了,这妞儿出狱他都没去接。她姑姑嫌她丢人,也不和她联系。” 军哥露出怜惜的表情:“真惨啊。” 那女人也附和地点头:“难怪看着波澜不惊的,应该是刺激受多了,习惯了。” 小白煽风点火地说:“这不是因为坐过牢,还是杀了人,她出了狱什么工作都找不到,就跑到艾米姐的酒吧当啤酒妹,那天恰好何三胖约森哥谈事情,就碰上她了,森哥办了她之后给了一笔钱,让她自己找个工作。” 罗零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军哥拍拍手,站起来说:“查得挺清楚,不错,你小子办事有两下子。” 小白点头哈腰地笑。 “阿森啊,你过来吧,也别生气了,老哥我也是担心你,你这一直吃素的,忽然碰上一道荤菜,我不得替你好好丈量丈量,免得你上当受骗吗?”陈军朝一个方向招了招手,满面笑容,看上去和蔼可亲。 罗零一顺着陈军看的方向望去,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里,坐着熟悉的身影。 他打开驾驶座的门,从车上下来,黑色西装,灰色衬衣,领口解开了三颗纽扣,明明是斯文儒雅的面容,浪荡的表情却与周边这些心狠手辣的人诡异的合契。 他没理会陈军,径直走到罗零一身后,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解开扔到地上,罗零一立刻站起来躲到他身后,他挑眉看了看她,她不自然地笑了笑,他更意外了。 “军哥。”周森扫了一眼地上的绳子,对陈军说,“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陈军满口答应:“放心吧,我这也是为你好,我和你嫂子还有事,先走了。”他最后看了一眼罗零一,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个眼神,她总觉得带着杀意。 满屋子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周森,罗零一和小白。 小白立在周森身后,想说什么,周森忽然转过身一脚把他踹到了远处,小白吐了血,抹了抹嘴站起来,又走回周森面前,谦恭极了。 “森哥,我对不住你,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小白梗着脖子说。 周森没说话,但他动作利落地把小白打了一顿,打到最后,小白连站都站不稳了。 “森哥,我再也不敢了。”小白颤抖着说。 周森淡淡地睨着他,整理了一下因为剧烈动作而有些褶皱的西装,低声说道:“小白,你知道干咱们这一行最看重的是什么吗?——忠诚!你是我手下的人,军哥有事吩咐你,你就直接越过我自己去办,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小白颤抖得更厉害了。 周森一拳打在他头上,他彻底趴下了。 “你这叫吃里扒外。”周森弯腰看着他,声音低柔,却叫人毛骨悚然,“记住,没有第二次。” 说罢,他转过身拉起罗零一的手腕,直接拉走了看呆的女人。 还是那辆黑色的奔驰车,这是罗零一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 她紧张地摩挲着身下的真皮座椅,不安地看着周森。 周森点了根烟,开了车窗,外面冰冷的风吹进来,他眯了眯眼,烦躁地看了一眼衣着单薄的罗零一,掐了烟,关窗,开暖风。 “不是给你钱了么,也不去买件像样的衣服。” 周森说着话,调转了前进的方向,罗零一看着周边越来越热闹的街景,愈发不安了。 很快,车子停在一间商场外面,周森熄了火,下车,又替她拉开车门,罗零一没动。 “下来。”他朝外抬了抬下巴。 罗零一认真地说:“森哥,不用给我买衣服的。” 周森眯起眼:“你在违抗我的命令?” ……这样的言词做派,让罗零一在听了吴放的话之后产生的那个猜想有些模糊了。 如果他真的是无间道,怎么言行举止都恶劣得那么理所当然? 其实她忽略了一点。 这一点在她身上就有清晰的展现。 当一个人遭遇巨大的变故,性格、行为,都会发生改变。 就像她,从一个品学兼优活泼外向的女大学生,变成现在这种沉默寡言冰冷无趣的女人,其实只不过是时间和经历的问题罢了。 “自己下来,还是我抱你下来?”周森单手抄兜站在门口,做出“请”的姿势。 罗零一只好下了车。 周森直接拉着她进了商场,直奔最贵的女装专柜,把她推给专柜小姐道:“给她挑几件像样的衣裳,从里到外,从头到脚。” 他比划了一下他自己全身,真是模特儿的身材,一米九的身高,宽肩窄腰,隔着薄薄的衬衫,完全可以感受到那衣料下的肌肉线条。 罗零一很快被专柜小姐带进了试衣间,她本来就生的漂亮,而人靠衣装,她一件衣服一件衣服试过来,周森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看到最后……睡着了。 “小姐,现在怎么办?”专柜小姐无措地问罗零一。 罗零一走到周森身边,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手腕立刻被他狠狠攥住。 真是无时无刻不警觉的人,连睡着了都在防备一切。 “结束了?”他睁开眼,看到是罗零一便松开了手,站起来掏出钱包里的黑卡递给专柜小姐,“谢了。” 专柜小姐拿了卡去算账,罗零一站在那指着自己说:“你见过客房服务员穿CHANEL的吗?” 周森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她一下,随意道:“见过,酒店的保洁员里也有人用CHANEL。” “那是假的……”罗零一有点头疼。 “那你就当你这也是假的。” 专柜小姐结完账,把卡还给他,他收起来,身后几个人帮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直接送到门口。 这就是特权阶级,当你有钱有地位,你就可以享受普通人享受不到的特权。 再次坐到车上,罗零一已经不是之前的罗零一了。 她望着后视镜里的自己,都快认不出来那个人是谁了。 周森瞧了瞧她,称赞道:“底子好,随便一打扮就很惊艳了,以后你要小心被客人揩油。” 罗零一只在意一个问题:“我更还不清欠你的钱了。”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打开给他看,他惊讶地一条一条看下来,嘴角弧度渐渐扩大。 半晌,他发出清朗的笑声,摸了摸她的头说:“你这丫头真有意思,不过没关系,你就当这是我给你的好处费吧,总不能让你白帮我做事,这些衣服就当是给你压惊了。” 压惊花了二十几万,这一惊可真昂贵。 “以后在酒店要是有谁为难你。”周森开着车,慢条斯理道,“就报我的名字。” 罗零一凝视着他,张张口,道:“周森。” 周森看向她,她的眼神竟然让他有些晃神。 “是这个名字吗?”她紧接着问。 周森沉默了一会,收回视线专心开车,点了一下头。 “好,周森。”罗零一又说了一遍,合上本子,收拾着她的东西。 周森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缓缓抚上心口的位置,那地方疼得人呼吸困难,像回到了好几年前,那时候他还不是现在的身份,他身边坐着的,也不是这个女人。 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嘴角的笑意,渐渐多了艰涩的意味。 第五章 “往事像一场梦,将我的心轻轻触动 从前的我没法懂,人生的路怎么会困难重重 踏过的路里,交织着笑声与眼泪 起跌的半生,辗转添喜与悲……” 罗零一走进周森的固定VIP套房时,里面正在放这首歌。 2008年的一首歌,距今已有八年之久,来自李宗盛的《如风往事》。 罗零一走到音响边,取出了碟片,回眸打量了一下房间,很整齐,没人动过,他大概只是来过,并没有住下。 然后罗零一就在CD下面发现了新的U盘。 她将U盘收进口袋,面不改色地打扫房间,虽然并没有什么需要打扫的,但她还是在里面呆足了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罗零一走出房间,若无其事地继续打扫第二间。 第二间VIP套房昨天入住了新客人,今天挂了需要打扫的牌子。 有了上次周森那件事的经历,她现在进去之前都会先敲一下门,敲完之后便开始庆幸幸好自己敲了门,这里面居然还真的有人。 房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赤着上身,叼着烟,吊儿郎当。 罗零一立刻低下头,低声说:“先生你好,打搅了,客房服务,不过您现在应该正忙,我稍后再来。”说着,她就要走。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着她,不得不说,即便是简单的制服,也让罗零一穿出了风情的味道。曼妙的曲线,白皙的肌肤,客房服务的制服穿在她身上俨然成了一种情趣。 “你真不是特殊服务?”男人开着下流的玩笑,拉住她说,“别一会来了,就现在吧。” 罗零一躲避着拒绝说:“先生,还是等您出去之后再来打扫吧,免得耽误您休息。” 男人意味深长地挑起眉:“你现在进来就是了,完全不打搅我。”说完,直接把她拉了进去。 房门被对方关上,罗零一冷静地挣开他的手,远离他后说:“先生,请您放尊重一些,我还要工作,先出去了。”说罢,她越过他想离开,但他不肯放人。 “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何必来做客房服务呢?不如跟着我,保你吃香喝辣。” 男人不为所动,拉扯着她的衣服,罗零一想起周森之前的话。 她努力躲避着他,大声道:“先生,我劝您仔细想清楚,我是周森的女人!” 那男人瞬间停住动作,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其实罗零一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因为她不觉得这客流量非常大的酒店里会每个人都知道周森是谁。 但很显然,眼前这个男人就知道。 “开什么玩笑,周森会要你?”那男人不屑地啐了一声,“你是从哪听了这么个人,拿来吓唬我的吧?真不识抬举,小心我找经理投诉你。”说着,他便又要过来。 罗零一终于有些慌乱,她四处看了一下,直接踹翻了茶几,巨大的响声吓了男人一跳,他似乎没料到她会有那么大的爆发力。 罗零一捡起掉到地上的烟灰缸,在他再想扑过来时直接用烟灰缸砸向他,男人被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头部,流出血来,他怒火中烧,口中说着难以启齿的脏话,罗零一恍若未闻,直接跑向门口打开了门,男人步步紧逼,但她已经不怕了。 门口,周森正站在她的清理车旁边,若有所思。 她就在这种情况下打开了这扇门,闯进了他的眼睛里。 跟在罗零一身后的男人吓了一跳,似乎没料到真能见到周森,讶然地停住脚步。 罗零一直接跑到了周森身后,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他另一只没被抱着的手从口袋取出口香糖,漫不经心地塞进嘴里。 “说话时嚼口香糖似乎不太礼貌,不过我刚抽过烟,相信你更喜欢我嚼口香糖,而不是闻烟味。”周森淡淡地说了一句,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看向那个中年男人,“怎么回事儿?” 那男人立刻说:“没事没事!森哥好,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您。” 周森微微颔首:“这一层都被陈氏集团包了,准你来住不准我来?” 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个男人也认识周森,他们都是陈氏集团的。 那个陈氏集团,即便是罗零一也有所耳闻,四年前她入狱之前,陈氏集团就已经是江城响当当的大公司,他的名声不响在有多赚钱,而是响在有多黑,他们简直无恶不作,但很少有人能抓到把柄,这些年来江城警方一直在努力打压他们,查找他们的犯罪证据。 男人恭顺地弯着腰笑道:“当然能,森哥别开我玩笑了,我不会说话,别惹森哥不高兴。” 周森侧头看罗零一:“刚才怎么回事?” 罗零一抿了抿唇,望着那个中年男人说:“他动手动脚。” 那男人满头是汗道:“对不住啊森哥,我没想到她真是你的妞。” 谁能想到一直不近女色的某人会突然转性啊? 周森露出可笑的表情:“你看,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望着罗零一循循善诱道,“既然被人家占了便宜,总不能白占吧?说,想要什么,让他给你准备。” 罗零一懵懂地看着他,但似乎也不用她真的开口要什么,那男人自动自发地就给了。 他立刻跑进房间拿了钱包,掏出一张卡递给罗零一。 “就当是赔罪了,嫂子可千万别介意,这张卡里有二十万,密码是六个零。” 回到周森的房间时,罗零一仍然没反应过来。 怎么就多了二十万? 见她拿着卡在那发呆,周森走过来坐下,颇有兴致地问:“想什么呢?” 罗零一抿了抿唇,说:“一下子有这么多钱,不知道该怎么花,还是给你吧。”她把卡塞给周森,像塞烫手的山芋。 周森看了看手里的卡,冷笑一声:“这些钱本来就来路不明,拿回来二十万我都嫌少。” 罗零一意味不明地睨着他。 周森突然又加深笑意:“你不知道该怎么花?” 罗零一点头。 周森拉住她的手腕,他似乎很喜欢做这个动作。 “我教你。” 罗零一换了衣服,被周森带到了机场。 他买了最快起飞的航班头等舱,也不管飞往哪里,带着罗零一在机场免税店买了一大堆东西。 “我没办法拿的。”罗零一为难地看着大包小包。 周森双手抄兜置身事外:“托运,不能托运地寄回去。” 罗零一:“……” 上了飞机,罗零一依旧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还没有跟经理请假,我这样出来他会不高兴的。”罗零一还想着工作的事。 周森摘掉眼镜睨着她:“小姐,你现在是有几十万的人了,还介意那三千块的薪水?” 罗零一认真地说:“当然,因为只有那三千块才是我切切实实可以抓住的,就算现在你或者是别人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敢更不想去花,那不属于我。”她垂下眼,拉紧身上的毯子,“属于我的东西不多,所以我一定要全部都抓紧。” 周森眼睛稍稍睁开了一些。他看了她好一会,眼神复杂,她看不明白,但她发现他取出了总是随身携带的那枚老式的女款钻戒。 “忽然想起来,得给你做个标志,不然就算你告诉别人你是我的人,他们也不会相信。”周森就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他一边随意地说着,一边执起她的手,“哎,作风太正派,也是一种困扰。”话说完时,戒指已经戴在了罗零一的左手无名指上,仿佛有着千斤的重量。 “这不太合适吧。”罗零一匆忙地想摘下来。 周森靠着椅背,淡漠地睨着她:“难不成你很希望以后还被人调戏?” 罗零一果断放弃了摘下来。 只是这样戴着它,她整个人都非常不安。 “我们要去哪呢?”她望着窗外的云彩,茫然地问。 周森心不在焉道:“不知道,管它要飞到哪去,我不是在这吗?” 罗零一不由怔住。 她望向他,总觉得刚才那番话可以套用在她的未来上。 她要去哪呢?从出狱后,她就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现在,她似乎找到了答案。 只要他在,去哪不行呢? 因为只要他在,她就总是安全的。 入狱四年,罗零一对所谓的感情已经没有了知觉。 在她眼中,最重要的就是生存与安全。 而周森,恰恰解决了她看重的所有。 陈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陈二少闯进了办公室,黑着脸说:“哥,我们海关走的那批货被扣了。” 陈军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皱眉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咱们那批货被抓个正着。”陈二少愤怒地说,“让老子抓到他,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陈军面色阴晴不定道:“阿森呢?” 陈二少摇了摇头,见陈军抿唇不语,便拿起电话叫了小白进来。 小白脸上的伤还很明显,但陈军没问,陈二少直接道:“你老大呢?” 小白弯着腰说:“老大去京里了。” “什么?”陈军拧眉看向他。 小白赶紧说:“下面的老甘动了森哥的妞,森哥为了安慰她,带着她去京里玩了。” 陈军无语半晌,道:“我艹!” 第六章 “这是我第一次来京里。” 下了飞机,有车来接他们,坐在车上,罗零一有些局促地说。 周森拍拍她的头,安慰小孩似的说:“放心,你身上这一身儿一点都不村,不会让任何人看不起你。” 罗零一额头滑下三道黑线。 “别多想,我没有看不起农村的意思,往上数三代,我也是农民。”他笑着说完,指间夹着烟,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罗列下来,瞧着是烟瘾犯了。 罗零一并不敢自以为是地以为周森带她来这里毫无别的缘由,虽然这突然起来的“旅行”怎么看都有点随机。 随机的航班,随机的目的地,似乎连她这个人,也是随机陪伴在他身边的。 直达酒店的车子有些奇怪,停下后一声不吭地走了,也没要钱。 周森直接揽住她的肩膀进了酒店,就和其他来旅行的情侣游客没什么区别。在办理入住和上楼的过程中,他与她保持着亲密的举动,包括摩挲她的手指,偶尔亲一下她的额头。 到了他们房间所在的那一层,周森拿房卡开门,两人一进屋,就被许多人给包围了。 罗零一下意识把周森推到了后面,以保护着的姿态拦着要靠近他的人,皱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些人都是男性,年龄都在三四十岁左右,瞧见她这模样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哄堂大笑。 “我说老周,你什么时候还得让女人保护了?”一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笑着说。 周森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罗零一,罗零一有点尴尬地退开了,周森走到一边,靠着桌子,随后拿起桌上的棉签,在耳边擦了擦,淡淡道:“这不是好事吗,我终于不用孤军奋战了。” “呃……”那笑着的男人渐渐敛了笑意,正色道,“小姑娘,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 他走到罗零一面前,出示了警官证。 接下来的事情罗零一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们去了隔壁房间,她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坐在床边可以看到高楼之下密密麻麻的人群。 京城真是个繁华的地方,只是天阴沉雾蒙蒙的,和她的心情一样,怎么都好不起来。 夜里七点多,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罗零一回头去看,周森换了身衣服,走进来关上了门。 “想吃什么?”他问着,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抬抬下巴,“走,带你去逛小吃街。” 京城有条鼓巷的小吃非常有名,比较适合步行挨家挨户尝尝。 周森把车停在附近,和罗零一并肩走在小吃街,每家的东西都给她买一点,她吃得不快,渐渐就有些拿不下了。 “周森,我吃不完了。”罗零一捧着一怀的食物皱眉说。 周森顺势接过他怀里的东西,随便在街上拉了个说京话的小孩儿,掏出一张百元大钞说:“去,买个袋子装起来,剩下的钱全给你,给你十分钟。” 十一二岁的小孩眼前一亮,拿了钱抱着吃的就跑没影了。 “你不怕他拿了钱和吃的走了就不回来吗?”罗零一凝视着孩子消失的地方担忧地问。 “一百块而已,回不回来有什么所谓?” 他的反问让罗零一沉思。 是啊,只有拥有很多的人,才不会担心失去。 像她这样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的人,才会整天疑神疑鬼,害怕再失去什么。 在原地等了六七分钟,等来的却不是小孩,而是一个熟悉的人。 其实是两个人,一个男人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正在叫罗零一的名字。 “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那男人间罗零一望向他,露出难言的表情。 罗零一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周森,周森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对方一番,对他的身份已经了然于心。 罗零一那点糟糕的过去他知道的很清楚。 “我们走吧。” 这是罗零一第一次主动牵周森的手,周森低头望去,那只手上戴着他许多年来如影随形的那枚女士钻戒。 “零一,这个人是谁?”那男人喋喋不休地跟在身后,“你有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千万不要做不该做的事,破坏别人家庭。我不希望你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 周森停住脚步,罗零一拉不动他了。 在周森发飙之前,罗零一转过头冷冰冰地说:“为什么我不能改变成你不认识的样子?你也不是我以前认识的样子了!” 丛容噎住,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头,怀里的孩子拉着他耳朵问:“爸爸,这不是妈妈整天都在骂的那个阿姨嘛?妈妈不许你见她!” 罗零一隐忍地吸了吸气,别开头不看他们。 周森慢条斯理地拿起她的左手,跟自己的左手摆在一起,挑着眉问丛容:“你刚才说她破坏谁家庭了?” 丛容瞧见他们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瞬间变了脸色:“你怎么结婚了?” 真可笑不是吗?她为什么不能结婚?他可以,她就不行? 罗零一简直一秒钟都不愿意再呆在这里,即便周森不走,她自己也走了。 罗零一找了个角落坐下,眼眶湿润,身边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侧过头去看,是刚才那个拿了周森钱的小孩儿,他提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他们刚才买的美食。 “我找不到那个叔叔了,所以给你吧。”小孩把袋子递给她。 罗零一摇了摇头。 小孩不解道:“你怎么了?不高兴吗?”他小大人似的摸摸她的头,笑着说,“不高兴的话就大叫吧,这样就会把悲伤吓跑啦。” 然后他就开始捧着那袋美食欢呼,罗零一看了他一会,慢慢露出笑容。 “白活了那么大,还不如个孩子看的通透。”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她回过头,周森负手立在那,点了根烟,漫不经心地抽着。 罗零一捋了捋头发,垂下头,将那袋子美食塞给小孩,柔声说:“送给你吧,谢谢你。” 小孩闻言,欢呼地更起劲了。 周森跨过长椅坐到她身边,淡淡地说:“虽然你在笑,但我感觉你还是不太高兴。” 罗零一没说话,也没看他,只是看着那个孩子。 周森掐了烟,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准得惊人。 “真失败啊,我还不如个孩子厉害。不过没关系,虽然我不能让你的心情变好,但我可以让你接下里的人生变好。” 周森揽住她的肩膀,随意地说着似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的话,却让罗零一十分惊讶。 她愣愣地看着他,问了句:“真的吗?” 周森稍稍后撤,与她对视,好听的声音低沉地问:“怎么,我看起来像是言而无信的人?” 罗零一摇了摇头,握了握拳说:“不是,只是很谢谢你。” 谢谢你,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第七章 没多久周森就离开了。 陈军那边来了电话,一个清晨醒来的早上,他留了早餐和字条便走了。 罗零一看着桌上的食物,中式,西式,各式各样,满满一桌子,可一点胃口都没有。 拉开窗帘,今天的京里雾霾超标,出去等于服毒,她想了想,开始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无非就是周森好像不花钱一样给她买的那些东西,她收拾好之后就退房离开,乘车前往国际机场,准备回江城。 此时此刻,周森已经到达了江城。 机场门口,黑色的加长宾利在等他。 陈军亲自过来了。 周森一出来就瞧见了,他轻笑一下,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没有任何畏惧。 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孤身一人。 也许在人生之初他曾经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但是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只是听上面说,兄弟和国家把他们照顾的很好。 那真是太好了。 至少如果他在,都不能保证把他们照顾的那么好。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是个任性和让人操心的人呢。 周森上了车,加长宾利缓缓驶出机场。 陈军和他弟弟陈兵坐在里面,两人看上去心情都不怎么好。 “怎么回事,听说我们那批货被截了?” 一上车,周森便紧蹙眉头询问着,他眼神焦灼,举止烦躁,点了根烟,掐着烟蒂,一举一动都昭示着他此刻恨不得杀了那个透露消息的人。 陈军若有所思地打量他,陈兵直接说:“森哥,这件事除了我哥和你,就只有我知道具体时间和地点,还是我亲自去走的那趟货,当天怎么就出事了呢?” 周森与陈兵对视几秒,慢慢凑近他,笑着说:“所以,二少这是在怀疑我?” 陈兵隐忍地笑道:“森哥,这批货的价值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条子这回有了证据,正找咱们麻烦呢,你说我还能怎么想呢?这件事可真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了,难道我和我哥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二少这话的意思,就是肯定是我这个‘外人’泄的密了。”周森嘲弄地笑了笑,靠到椅背上,干脆地说,“行,既然二少都这么说了,我不承认好像都不行啊,那就当是我泄的密好了,二少打算把我怎么样?” 瞧着他那副无所顾忌的样子陈兵就来气,这次损失之惨重并不在金钱,而在于好多人被抓,这次意外动摇了他们无懈可击的根基,可周森却一脸随意的样子,真让他打心眼里愤怒。 他一跃而起,与周森扭打在一起,周森只躲不出手,但空间狭小,躲避的空间有限,他多少还是挂了彩,嘴角有血流出来。 陈军沉默地看了半晌,忽然大声说:“够了,外面还没来人呢,窝里先开始斗了,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陈兵被陈军拉开,还有些生气,但没再动作。 周森啐了一口血,从西装口袋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阴沉的脸,没有言语。 “阿森,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很不解这件事为什么会被泄露出去,阿兵也是心急,毕竟这次条子抓了我们不少人。”陈军压抑地说道。 周森轻嗤一声说:“军哥,我是一路跟着你从二把手到现在的,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做兄弟的,最重要的就是义气两个字。能交心,咱们就交心,您要是实在拿我当外人,那也行,咱们不交心也可以做交易,我这个人很有职业道德的,只要军哥给我相应的报酬,我就绝对会给你相应的价值。” 陈军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但看上去并不是善意的:“阿森,说的什么话,怎么会把你当外人呢?阿兵还是太年轻,做事冲动,这件事我还想交给你去收尾呢,我要是把你当外人,会这么做吗?” 周森跟着一笑,点头:“军哥看得起我周森,我就豁出命去给您干。”略顿,他看向陈兵,“至于二少,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们干过的事我都干过,一旦陈氏出了事,我肯定逃不掉,我会害自己吗?二少以后还是不要听风就是雨,无中生有的事情很多,我已经身经百战见的多了,有些人就是不嫌事情大,巴不得我们内乱,你这么做,不是给别人创造机会了?” 陈兵表情阴晴不定,也不知想通了没有,但总算没再说别的。 ** 罗零一到江城的出租房时已经是夜里了。 她将大包小包丢到墙根,躺到床上舒展筋骨。 管在京里住的酒店昂贵又舒适,可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感觉没有这里舒服。 忽然,门被人敲响了,她警惕地走到门边,一共就一间房,除了一个很小的洗手间就是大卧室,加起来不到三十平米,简直一目了然,要是有坏人来,可真是无处容身。 透过猫眼朝外看,一片漆黑,但楼梯的灯经过敲门的响声应该亮了,怎么会是黑的? 这种情况下,就只有一种可能。 敲门的人也在从外面的猫眼往里看。 罗零一吓得整个人退后好几步,幸好门外的人及时开了口,不然估计她就跳窗逃跑了。 “是我,开门。” 周森的声音。 罗零一立刻上前开了门,周森直接走进来,看都没看她一眼。 锁上门,罗零以望向他,他换了衣服,黑色的天鹅绒西装,黑色衬衣,领口的纽扣解开着,他望向她,她敏锐地发现了他嘴角的异常。 “你跟人打架了?” 罗零一立刻走到床边捧住了他的脸,这样突然的动作倒让一向淡定的周森有些意外。 她其实很少主动和谁接近,不管跟谁相处都带着显而易见的防备,但对他没有。 其实他们认识时间不长,左右还不超过一个月,可内心建筑了高墙、甚至对吴放都有所顾忌的罗零一,却唯独对他毫无保留。 同样的,她的出现,也为孤独行走在危险中的他提供了一个可以喘息的港湾。 无数个漫长沉重的夜晚,那些几乎压死人的孤独,无处可诉的话,终于有了一个人可以分担。 他们都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并且都同处在一个水深火热之中。 “怎么受伤了?”罗零一皱着眉,起身说,“我去买点药膏来。” 周森抓住了她的手腕,本来表情很严肃,严肃的让她都有些慌乱,但他忽然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玩笑似的说:“不用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你要是真的放心不下,也许亲它一下它就好了。” 罗零一愣住了,惊讶地看着他,那表情,好像真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周森不闪不避地回视她,他总是这样,无所不能的样子,让所有依靠他的人都踏实放心。 可依靠他的同时,她又不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打造了这样一个男人? 罗零一坐下来,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特别郑重地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会好一些吗?”她低声问,声音很细很柔,哪怕压得很低,还是问得人心尖发痒。 “似乎好了些,不过不明显,不然再试一下?”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微垂眼睑睨着她。 罗零一和他对视片刻,又亲了一下他的嘴角,他的手慢慢来到她腰间,按在了她的腰窝上,她整个人朝前了一些,那个吻,毫无疑问地加深了。 明明是个很庄严纯洁的吻,好像忽然就添了点别的色彩,他从单手换成双手环着她的腰,她渐渐倒在床上,黑色的发披散开来,莹润的红唇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然后门就被人敲响了,有人在外面说话。 “森哥,军哥来电话了,让您回去开会。” 是小白的声音,试探性地说着。 周森动作一顿,直接站起来就走,头都没回一下。 门再次关上,罗零一从床上坐起来,肚子咕咕叫。 她饿了。 第八章 “酒店的工作你暂时做不下去了。” 酒店客户服务部办公室,便衣的吴放在角落里,对面站着穿着工作服的罗零一。 “为什么?”她有点着急地问,“是因为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是。”吴放望着窗外说,“你做的很好,但现在有点困难,你可能要换个地方上班。” “换去哪里?”罗零一不解地皱眉。 吴放迟疑了一下,说:“陈氏集团。” 半天前。 陈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陈军和周森面对面喝茶,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阿森,你那个妞,叫她来公司上班嘛,你的女人呆在酒店做客房服务算怎么回事,咱们陈氏还腾不出一个闲职给她不成?” 周森起身为陈军点了雪茄,陈军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怎么不说话?不愿意?金屋藏娇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我一直以为你比较喜欢能跟你并肩作战的。” 周森掀了掀嘴角,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陈军瞧见,叹了口气,道:“阿森啊,虽然我没见过你太太,但她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你就放下吧,如果她在天有灵,也不愿意你老是把自己困在过去里。” 周森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随后不卑不亢地说:“军哥说的有道理,这件事我会安排的。” 陈军拍拍他的肩膀,一脸赞赏。 其实,陈军哪里是真心要给罗零一一个工作? 他只是因为上次那批货被泄密的事对周森起了疑,但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周森,他在做试探,看周森愿不愿意在陈氏集团陷入危机的时候把他看上去很喜欢的女人拉进来。 酒店里,罗零一神色复杂地望着吴放,握着拳思索半晌,还是点了头。 自从上一次周森离开她家,她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 只是,这样类似于“避嫌”、近乎于想要冷却一下的行为,好让陈军不要打她主意的想法,到底还是有点难。 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既然已经有了瓜葛,又哪里能那么简单脱身。 换下制服,罗零一离开了酒店,刚走出大门,就瞧见了周森的车。 今天小白在开车,他坐在后座,后车座的窗户打开了,她看见他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并没朝她这面看,但她知道,他一定是来找她的。 罗零一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上了车,周森就坐在她身边,她刚坐稳小白就开了车,满是恭维地说:“嫂子好。” 罗零一还有点不适应,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周森透过后视镜瞧见她的模样,虽然没有说话,但他握住了她的手。 他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力道刚刚好,既可以让她感觉到浓浓的安全感,又不会弄疼她。 罗零一慢慢回握了他,他侧目望过来,因为墨镜,她无法辨认出他真正的情绪,但她有感觉,她感觉得到,他在为难。 这个男人,不管在什么事上,从来就没有不洒脱,他此时此刻为她而产生的犹豫,让她觉得接下来不管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一旦经历过背叛,才会懂得珍惜的来之不易,也会因为被人珍惜了一时片刻,而飞蛾扑火。 但是罗零一不后悔,虽然看错过一个人,但她相信自己不会永远看错。 只因为,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尖叫着:这后半辈子,跟着他,才算是没白活。 车子直接开到了郊外一幢独栋别墅外,门口有好几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人看着,进出都要登记。 这一路上,罗零一和周森多没有对话,他们明明并没有认识多久,却有种说不出来的默契。 车子停在铁艺门外,罗零一下车,周森走到车头那边等她,她快步走过去,他直接抓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 这一路他们都这样握着手,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安抚着谁焦躁的情绪。 “森哥好。” 看门的小弟都弯腰问好,周森微微颔首,牵着罗零一回了家,进门时他按了指纹,随后拉起罗零一的手,正要按下去录指纹,又玩味地问:“手心出了这么多汗,紧张?” 何必问呢,肯定是的,不紧张都很难,这是她第一次来他家,也是第一次到这么大的别墅来。 “不用紧张,天塌下来有我周森顶着。” 他随口说着,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手,然后将她的食指按在指纹读取系统上,将它录了进去。 这间房子,这间多年来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住的房子,从此刻起多了一个人,这对周森有着非凡的意义。 也不知罗零一是不是感受到了这份意义,她进门时表情几乎是神圣的。 “森哥,嫂子的行李拿来了,您看放到哪?” 小白随后进来,身后跟着的小弟提着罗零一的行李。 罗零一表情有点微妙,她明明没回去,也没给他们钥匙,他们是怎么拿到行李的? 算了,也不用好奇这些了,这些亡命之徒,又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放到我房间去。”周森轻声细语地说着,揽住罗零一的腰,亲密无间地走到沙发边,保姆立刻出现在他们面前。 “先生回来了。”约莫四十多岁的保姆低眉顺眼道,“先生太太喝点什么?” 被人叫“太太”,罗零一还有点不自然,周森惜字如金:“茶。” 保姆离开,周森漫不经心地说:“那是王嫂,以后日常起居有什么事就交给她做。” 罗零一点点头。 “也不用特别拘束,晚上五点之前她会离开这,我一般白天不回来,所以基本和她碰不到面。” 周森还在说什么,罗零一却已经听不仔细了。 她满脑子都是他刚才那句话。 她的行李被放到了他的卧室。 也对,小白不是个忠心的,如果放到别处,陈军肯定会知道,更加怀疑周森。 她无论如何都得和周森住在一起了。 今后,他们要同床共枕,她忽然想起之前那个吻,脸一红,无措地别开了头。 “你怎么了?”周森靠在沙发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罗零一咬咬唇,低声说:“没什么,以后,多多关照。” 周森一怔,随后无奈一笑,点头:“你也是,多多关照。” 第九章 她和周森同居了。 罗零一荒废了整个下午,站在周森卧室的大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很大的庄园,心里不踏实。 周森的房子很大,但除了王嫂,几乎没有佣人。 王嫂每天下午五点会做好饭放在冰箱里,周森回来自己热一下就可以吃。 他习惯独居,偌大的屋子里家具也没多少,都是很沉闷的黑色,就像身后的卧室,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小型书柜之外,什么东西都没了,连个电视都没有,桌椅也没有。 晚上,周森回来的时候,罗零一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动作没变化。 她回过头看着他,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裤子口袋摸出手机,几秒钟后电话接通。 “明早送个梳妆台来。” 他对电话那头的人吩咐了一句,便挂断电话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她说:“在瞧什么呢?” 罗零一的手轻轻拂过干净的窗面:“在看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森莞尔:“我都回来了,你现在又在瞧什么?” “在看窗户。”罗零一回过头睨着窗户,外面已经黑了,只有宅子门口处闪烁的红色,昭示着那里随时有人看守,安全,却又透露着无法言说的危险。 周森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双手抄兜淡淡道:“防弹玻璃,安心睡吧,死不了。” 罗零一有点脸红,大概是因为那个“睡”字,他多少猜到一点。 “怕我把你怎么样吗?”他低声问着,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有些微的沙哑。 罗零一转过身朝门口走:“你还没吃饭,王嫂做好了饭,我去热给你吃。” 周森回头注视着她的背影,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 饭菜很简单,两菜一汤,清淡的菜,白粥,海米油菜,清炒白菜,所有东西摆上桌,简直就是清心寡欲的代表。 周森坐到餐厅的椅子上,他已经褪去了那总是无懈可击的黑西装,只穿着宽松的针织衫和舒适的黑色居家裤子。 他仍然带着眼镜,镜片有些厚度,度数应该不低,也不知戴眼镜会不会影响他动武。 罗零一迅速回神,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吃吧,我吃得比较清淡,你可能不习惯,明天我让王嫂多炒几个菜。” 周森递给罗零一筷子,罗零一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周森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她无名指上的钻戒,轻声细语地说:“当然,如果你会煮饭,你也可以自己煮。” 罗零一有点意外,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可以。”他弯着嘴角说,“为什么不可以?” 也许是因为常常被拒绝,所以不管做什么都不小心翼翼,也许是因为从小寄人篱下,所以一举一动都非常谨慎。 罗零一总是这样,小心谨慎地活着。 她低头喝粥,沉声说:“以前姑姑不让我动家里的任何东西。” 周森抬眼瞟了瞟她,她低头吃饭,没有看他,两人都没再言语。 一顿饭安静地吃完,在罗零一要去洗碗的时候,周森轻飘飘地说了句:“放到厨房就行,明早王嫂会来洗,今后你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不用觉得会麻烦到谁,这就是你的家,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在这里做什么。” 多少年之后,罗零一一直记得周森这句话。 其实,和丛容恋爱的时候,他不止一次说过,一定会给她一个自己的家。 从小到大,因为父母早逝,罗零一过得无比动荡不安。 她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可是,她小时候寄养在姑姑家,长大了住在学校,犯了罪住在监狱,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容得了她久留,也没有任何地方属于她。 不管她走到哪里,好像都有人在告诉她:你得走。 她万万没想到,在出狱之后,在她以为世界都塌了之后,有个人告诉她,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在这里做什么。 罗零一有点讨厌现在的自己,好像太脆弱了。 她一直是坚强的,从头到尾。 可为什么遇见周森之后,她的眼泪就多起来了呢。 这些日子以来,她掉的眼泪,真是比前二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哭什么?” 周森走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虽然没有任何劝慰的话,可却让她非常动容。 她纵容自己靠在了他怀里,依偎着他精瘦的胸膛,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一刻的安全感,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 真奇怪,那样的幸福与安稳,在任何看上去很好的人身上她没找到,在看上去是个坏人的周森身上,她却找到了。 大概……人生总是这样充满意外。 念书时她读过一本书。 张爱玲在里面说“寻找,寻找,寻找……只想找一个在我失意时,可以承受我的眼泪,在我快乐时,可以让我咬一口的肩膀” ……她觉得那种心情,大概就如她现在这般。 ** 陈氏集团的工作其实很清闲。 就像陈军说的,陈氏目前虽然陷入到一些危机里,但养一个只拿工资不干活的闲人还是养得起的。 周森的办公室很大,有个隔间,里面是休息的地方,外面和他的卧室一样,都有个很大的落地窗,因为楼很高,站在窗前朝外看,会让人有些晕眩。 “那是因为你有恐高症。”周森来到她身边不咸不淡地说着,甚至恶劣地挑起嘴角,“你说我要是把窗户打开你会怎么样?” 罗零一立刻吓得退后好几步,不悦地看着他。 现在的她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那个只有两三件衣服来回换着穿的拮据女孩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有着漂亮的脸蛋,美好的身材,以及身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 唯一不变的,是她脸上那份防备与孤傲。 很难见到这样的异类,孤傲大多用来形容男人,可放在她这样的女人身上,却也意外的合适。 她便是那样,有些冷艳,单薄的身体站在那,孤孤单单的,尽管贫穷、还有过糟糕的经历,但他眉宇间仍然存有她的骄傲。 岁月和社会的折磨,只是耽误了她,但没有毁掉她,这简直太可贵了。 “其实我很羡慕。”周森看了她好一会,淡淡地说,“也很佩服你。” 罗零一惊讶地望着他。 周森摸了摸她的头,像个感慨的长辈。 “经历过那些事,你还可以保护住你那颗心,真的很让人佩服。”他勾唇一笑,自嘲道,“而我,只是为了一个信念,为了找到一个能让自己停下来的理由,才踏上这条不论生死都必须有个结果的路。但是很遗憾,我到现在还没找到那个理由,而悲哀的是,我已经开始疲倦了。” 罗零一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他的话她听不太懂,此时此刻,她能回答的,似乎也会有一句话。 她握住了他的手,低着头说:“你做的很好。” 周森讶然地注视着她,心想,也许这就是他一开始为什么会对她抱有一丝仁慈,后来又为什么与她纠缠不断。 她站在他身边,即便再糟糕的心情,也会缓和一些,因为他知道,她很需要他。 他不能被任何人打败。 周森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头上摩挲着,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打开,那人很没礼貌,不敲门,也没事先通知,在整个陈氏集团敢这么做的,除了陈军之外,就只有陈兵了。 来的人正是陈兵。 “哎呀,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陈兵阴阳怪气地说。 自从上次的货出了事,陈兵和周森之间就一直存有芥蒂。 鬼都能看出来他怀疑周森,现在是百分之百不信任他了,但没办法,他上面还有更大一级,只要陈军一天没否认周森,他对一切,都仍然有知情权。 “森哥倒是有闲情雅致和嫂子在这谈情说爱,我这边就忙得要死要活,条子那边逼得紧,我们折的几个人眼看着就要招了,森哥也不想想办法?”陈兵也不顾罗零一还在这,直接就说了来的目的。 周森放开罗零一,点了根雪茄说:“你先出去。” 罗零一二话不说就要走,她很清楚,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这种黑暗的利益链条,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但是显然,陈兵并不允许她置身事外。 “森哥这是怕嫂子搀和进来?那你还真是没有把嫂子当自己人啊。”陈兵拽住了要走的罗零一,阴狠地笑道,“嫂子不生气吗?森哥把你当外人呢。不过没关系,我来给你做主,前阵子海关扣了咱们一批货,森哥现在正在调查,你说内奸会是谁呢?” 周森抽了口雪茄,眯眼瞧着罗零一,罗零一知道,他的意思是,接下来需要她自己应付了。 他已经让她离开,没走成,也便不能再多说什么,她总得学会如果在冰尖上行走。 罗零一慢慢露出一个笑容,眨巴着大眼睛说:“哪里,我不太懂这个,内奸什么的,要是玩三国杀,我肯定能帮你找出来。” 陈兵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罗零一抽回自己的手臂,遗憾地说:“但是现实里,我的智商估计还不够用。我去给你们倒点水,你们先聊。”说完,她再次抬脚离开,这次陈兵没阻拦她。 但是,看得出来,陈兵对她的恨意,一点都不少于对周森。 办公室外的茶水间里,只有罗零一一个人。 她靠在流理台边泡茶,额头开始渗出汗珠。 她无法想象,周森是如何每天生活在这样大的压力之下的,她想起吴放,也许,周森也想像吴放那样,可以走到哪里都拿出自己的警官证,让他们都知道,我周森不是什么边缘人物,不是什么恶魔,更不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坏蛋,我是警察。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监控和其他人后,她取出手机,是吴放发来的简讯,一个简单的时间和地点,没有其他的字。 罗零一慢慢收起手机,端着泡好的茶走向办公室。 那扇雕花红木门,好像有千斤重,压在她的心上和周森的背上。 第十章 罗零一不清楚陈兵和周森说了什么,但周森整个下午都在冷着脸,不断地接电话。 他基本上不说话,打电话时基本都是“嗯”、“哦”之类的语气词,挂断之后就靠到椅背上,双腿交叠蹙眉睨着窗外,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我得出去一下。” 罗零一从沙发那边过来,她一直都很安静,不打搅他,这会儿说话是因为和吴放约定的时间要到了。 周森望向她,懒散地说:“是觉得我看起来很闲了,想出去找点事做吗?” 罗零一无奈地说:“不是。” 周森正了正身子,面对着站在办公桌对面的她,忽然勾勾手指说:“你靠近点。” 罗零一不解地望着他。 “来。”他催促。 罗零一想绕过桌子靠近,但他阻止了她:“弯腰。” 罗零一停顿片刻,弯下腰来,隔着桌子靠近他。 周森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也慢慢撑起身靠近她,在他们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可以称之为危险时,她停了下来,但他没停。 他亲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后撤回身子,浅笑着说:“你真漂亮。” 职业装让罗零一看上去成熟了一些,虽然坐过牢,但毕竟那时还很年轻,出狱也没有很大,性格虽然老成,相貌却仍有浓浓的少女感。 罗零一红着脸直起身,皱着眉说:“是吴警官给我发了个短信,约我见面,我没有觉得你很闲,你一直在接电话,我知道你不是什么都没做,你只是在想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滴水不漏。” 周森意外地看着她,随后弯起嘴角,叹了口气说:“手机给我。” 罗零一不明所以地把手机递过去,他翻看了一下短信,里面很干净,一条都没有。 罗零一赶紧说:“我怕别人发现,所以看完就删除了。” 周森赞赏的点头:“做得很好,重复一下短信内容给我。” 罗零一认真地重复了一遍那条短信的内容,无非就是一个地点,一个时间。 周森的手臂撑在桌面上,淡淡地思索了一会,说:“他不应该这个时候约你见面,最近我们得夹起尾巴做人,你和他见面太危险了。” “那我就不去了。”罗零一果断地说完,又有点迟疑,“但不去的话,会不会耽误什么事?” 周森眯起眼说:“你觉得吴放有那么傻,这个时候让你冒这个险?” 罗零一愣住。 周森说:“这不是他给你发的短信。” 罗零一拿出手机:“可这是他的号码啊。” 周森像看孩子一样看她:“傻丫头,那是改号软件,你想让谁给你发短信?我都可以办到。” 罗零一无言以对。 “再者,就算是吴放要见你,他会先跟我接触,不会直接找你。”周森下了决断,却要求她,“但你还是得去。” “去?”罗零一不解,“不是说不是吴警官发给我的吗?” 周森摩挲着下巴,耐人寻味道:“我们必须得去,因为吴放肯定也会去,这条短信是双方的,做这件事的人除了陈家兄弟不会有别人,他们既然想看看我们和那边有没有关系,我们就得让他们看见。” 罗零一恍然。 周森闲适地继续说:“但他们能看见的,都只是我想给他们看的。” 盛世景湾小区门口,便衣的吴放等在那,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他身边,驾驶座的车窗滑下来,戴着墨镜的周森坐在里面,稍稍朝前低头,墨镜滑下来一些,他轻蔑地看着吴放。 “吴警官,好久不见。” 吴放似乎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干嘛?遇见我你还不赶紧跑,居然还停下?你有什么居心?” 周瑟轻嗤一声,重新戴回墨镜不言语,罗零一从副驾驶上下来,绕到那边说:“吴警官。” 吴放更惊讶了:“我说罗零一,你怎么和他在一起?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这才放出来多久?” 不得不说,吴警官可真聪明。 他显然也猜到了短信中有猫腻,这会儿是配合他们演戏呢。 简直是影帝。 罗零一露出困惑的表情:“不是您发短信约我来的吗?”她看了一眼身后,周森一脸的不耐烦,她耐着性子对吴放说,“至于周森,吴警官,我现在和他在一起。” 吴放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你弄的这是什么事,你居然和他在一起了!”他好像十分激动,捶了一下胸口,罗零一很用力地隐忍,才没有笑出来。 “吴警官,你不要表现得好像我很差劲,至少我比你年轻。” 周森仰着头玩世不恭地说着,这话把吴放气得够呛。 “你马上和他分开,现在还来得及,你根本不知道你现在正在往哪走,你这是自寻死路。”吴放严肃下来,那一刻,他的眼神让罗零一有点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在演戏。 罗零一没说话,站在那不动弹,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脸上的决绝。 “不行。”半晌,罗零一抿着唇说,“吴警官,我很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但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没办法离开周森,您就当我疯了吧,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拥有很多,但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 她说完便立刻问:“我还有点事,赶时间,吴警官发短信约我来有什么事吗?” 吴放茫然地看着她:“不是你发短信给我的吗?” 罗零一皱眉:“没有啊,是你发给我的。” 吴放缄默不语,像是猜到了什么,罗零一也冷下了脸,回头看周森。 周森掐了烟,歪了一下头,罗零一立刻与吴放告别,转身回到了车上。 吴放也抬脚朝停车的地方走,快速离开现场。 周森慢慢发动车子,安静的落针可闻的奔驰车里,他用余光关注着副驾驶的罗零一,她似乎十分平静,但她刚刚却说出了那些让他无法平静的话。 事实上,尽管知道刚才那些话,那些表现都是做给人看的,她的话应该也只是说给那些人听的,但是,他还是会忍不住的听进心里。 那个多年来一直冷冰冰的地方,渐渐有了一点点温度。 黑色的轿车开走之后,拐角处的视角盲区里有人点了根烟。 陈兵靠到墙上冷笑一声,摘掉耳朵上的窃听器,啐了一口说:“真他妈邪门了。” 旁边的小弟说:“兵哥,听起来森哥和他的妞跟条子没什么关系,而且,森哥好像猜是有人设计他们来这儿了,他会不会找咱们?“陈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怕个什么劲?陈氏集团姓陈不姓周!就算他知道了能把我怎么样?他就是我哥手下的一条狗,哪天我哥心情不好了,他的命就没了,你居然还怕他?” 小弟噎住,赔着笑没说什么,陈兵舒了口气,上车离开。 周森这边,却忽然停下了车。 “怎么了?”罗零一问他。 周森开了车锁说:“你打个车回家去,我有点其他的事要做。” 罗零一没反对,打开车门下了车,转过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句:“你小心一点。” 周森直视前方,戴着墨镜时他身上多了一丝冷冽的气质,看不见他的眼睛,让人面的他时,不自觉的忐忑自危起来。 他挑起唇角冷漠地说:“小心?不行,我现在必须找陈兵干一架,那才符合我一直以来的塑造的形象,这件事才会有个了结,不了了之只会显得我心虚。” 罗零一担心地说:“那你又要受伤了,可以不去吗?” 周森望过来:“不可以。” 罗零一:“……” “你可以直接去药店,然后回家,我不喜欢去医院。”周森好整以暇道,“也不喜欢别人碰我。” 罗零一无可奈何地站在那,没有言语。 车门关闭,周森发动车子,黑色的奔驰车绝尘而去。 罗零一看着车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口,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无望。 可在这一丝无望里,还夹杂着一丝难以抗拒的,对未来与那个男人的渴望。 第十一章 废弃的工厂,陈兵的车慢慢驶进来,后面跟着两辆车,等陈兵的车停稳,后面的车也停下了,车上下来七八个人,上前帮陈兵拉开车门,周到地侍奉他下车。 陈兵黑着脸,心情明显不太好,路过油桶,直接一脚将油桶踹得好远,小弟们噤若寒蝉,无人敢主动发声,生怕殃及池鱼。 “妈的,白忙一场!”陈兵坐到椅子上点了根烟,正要再骂几句解解气,就听见其他车开进来的声音,他立刻眯眼看过去,所有人都面朝门口方向,倒像是要迎接这位意外的访客。 黑色的奔驰车直接开到陈兵面前,差点撞上他,他啐了一声,跳起来躲开,瞪着奔驰车里的人,对方如此嚣张,他连表面上的和谐都不想跟他维持了。 陈兵是真的不相信,他作为陈氏集团的二少,周森敢真的把他怎么样。 可是,当周森从车上下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笃定的想法动摇了。 “森哥来了。”陈兵皮笑肉不笑道,“我这小门小户的,森哥不去忙着处理那批货的事,到来这做什么?” 周森勾了勾嘴角,慢条斯理地扯掉脖子上系的领带,陈兵凝视着他,不确定他想做什么,但下一秒,周森忽然用扯下来的领带紧紧地缠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瞬间无法呼吸,憋得满脸通红,挣扎着与周森打斗,可他受制于人,力道根本无法与周森相比,整个人倒在地上,因为缺氧而双腿抽筋,他不断朝身边的小弟们伸手,那些人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动作。 “森哥,您这么做不太好吧,要是让军哥知道……” 终于,在陈兵快厥过去的时候,常跟在他身边的峰子站出来说话了,他满头是汗,半弯着腰,双拳紧握,似乎如果周森再不停手,他随时会出手袭击他。 周森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将领带松了一些,陈兵缓了口气,赶紧推开周森站起来,急促地喘息着,刚稳下来就上前将峰子踹到一边。 “妈的,一个个都是废物,都在那傻愣着干嘛!给我揍他,老子才是陈氏集团的头!”陈兵口无遮拦地说着,气愤地指着一个个低眉顺眼的小弟责骂,见他们还是不敢动弹,直接上前一个个挨着揍,“站着干吗呢!没听见老子说话吗!给我上!” 几个小弟互相对视了一下,峰子从地上爬起来,万般无奈之下,对周森说了句:“对不住了森哥。”语毕,往前一步与周森扭打在一起。 其他人见此,也都纷纷上了,他们七八个人打周森一个,就算周森再能打肯定也得挂彩,陈兵喘着粗气站在一边,看着周森被手下小弟伤到,勾嘴嘴角露出血腥的笑容。 “在陈氏呆了几年,真把自己当主人了,你以为你是谁?别忘了,陈氏集团是姓陈的说了算!老子就是设计你怎么着吧?你要是没做什么对不起兄弟的事,你怕什么?” 周森冷笑,抹掉嘴角的血,脱了西装外套丢在地上,活动了一下筋骨说:“来,接着打,不是喜欢窝里斗吗,我奉陪到底。” 此话一出,小弟们又不敢动手了,惶恐地看着陈兵,陈兵冷哼一声,自己上前要跟周森打一架,恰好在这时一辆车疾驰而入,陈军亲自开门下车,满脸愤怒地走了过来。 “干什么呢!”陈军披着黑色的大衣,冷眼看着眼前的景象,注意到周森身上和脸上明显的伤口后,又看看陈兵,除了脸色不太好,倒是没什么事,“是不是我再晚来一会,条子没把公司怎么样,你们俩先把公司给斗翻了天?” 陈兵噎住,半晌才说:“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周森他……” 周森直接走到陈军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出陈军怀里的枪,指着自己的脑门就要扣下扳机,幸好陈军动作快,抬手打偏了那把枪,要不然伴随着这声枪响,周森已经没命了。 陈兵目瞪口呆地看着周森,似乎不相信他能这么豁的出去。 陈军喘息了一下,看着面无表情的周森,目光如炬道:“阿森,你这是做什么?” 周森扯开嘴角,有点疼,但他根本不在乎:“能做什么?军哥,陈氏我是没法呆了,我要是直接就这么走了军哥肯定也不放心,所以我还是死了好,反正我生来死去都是一个人,了无牵挂。” “谁说的?!”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些哭腔,周森诧异地看向众人身后,罗零一从一辆车上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方才说话的人就是她。 见大家伙都看向了她,罗零一吸了口气,一步步走到周森和陈军面前,用质问地语气说:“是不是我今天没有及时把军哥叫来,你就打算死在这?” 周森缄默不语,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罗零一继续说:“森哥,你到底怎么想的,明明是二少信不过我们给我们下的套,我们没做任何亏心事,你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听她这么说,看来是已经把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全都告诉陈军了。 陈军看向陈兵,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陈兵匆忙解释说:“哥,我也是为了保险起见,那件事就我们三个人知道,要不是他泄露消息,怎么可能会出事!” 陈军斥责道:“这件事我都说了已经过去了,你还提它做什么?不想着好好善后,非得把自己窝里搞得乌烟瘴气,阿兵,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哥,我……” “闭嘴,我没你这么蠢的兄弟!”陈军的话说得有些重了,陈兵听了很愤怒,可又不敢发作,瞪了周森一眼,抬脚就走了,他的小弟稀稀拉拉地跟在后面,陈军瞧了一眼,高声道,“刚才谁动了阿森,站在那,谁也别走。” 闻言,陈兵所有的小弟都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陈兵也转回了身,正要说什么,陈军就开口了。 “二少糊涂,你们也糊涂?”陈军走到他们面前,先对峰子说,“峰子,你是个明白人,不知道我说过什么?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还打了我兄弟阿森,你们说这事儿我能就这么算了吗?” 峰子一脸绝望:“军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陈军摆摆手:“知道就自己找个地方解决,别脏了这片地儿。” 峰子抿抿唇,点头离去,其他人跟在他身后,在陈兵的注视下离开,可陈兵却没有立场与胆量为他们争取什么。 陈兵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周森,转身消失在门口。 “小姑娘,带你森哥回去包扎一下吧。”处理完了小弟的事,陈军又吩咐罗零一,随后对周森说,“伤得不轻,你先休息几天吧,那批货的事,我亲自处理。” 语毕,他拍了一下周森的肩膀,带人离开。 偌大的废弃工厂就剩下了周森和罗零一两个人,她站在他面前,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周森凝视着她,眼神攻势太强,抓着她无处可逃,她整个人都被他控制着,无法动弹。 “我不是让你回去等着吗?”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带着些沙哑,因为牵扯到嘴角的伤口,他“嘶”了一声。 罗零一眼眶发红,但没有掉泪,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朝外走:“我要是不来,说不定你就交待在这了。” 周森漫不经心道:“不会的,顶多就是受点伤,反而会让陈军更信任我。” 罗零一一声不吭,周森半晌不见她说话,等上了车才发现,刚才忍着不哭的人这会泪流满面。 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周森看了她一会,挂档踩油门。 车子行驶了一段路程,在等红绿灯时,罗零一才再次开口。 “这些年,你就是这样熬过来的吗?” 周森竟有些无言以对。 这些年,他走得不容易,从最底层的小弟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看似是不像以前那么辛苦了,却更加危险,动辄便是要命的事。 而这种话,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 得不到她的回应,罗零一也不再问,直接说:“我不是只能在家等着你回来,给你包扎一下伤口的那种女孩。我可以帮你,我可以陪着你。”像怕他不信一样,她摆出今天的事实,“你看,我把陈军叫来了,我知道你肯定也有安排,或许在陈兵手下有你的人,他们可能已经去报信了,但谁去都不如我去合适,因为我是和你一起被陈兵设计的,并且看着你去找陈兵的,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去报信,不管为他的行为给出多无懈可击的理由,陈军那样多疑的人都多少会怀疑。” 她说得太对了,他没法反驳,于是他继续保持沉默。 罗零一干脆也不说话了。 恰好这时,车子经过老城区,古旧的居民楼,有两个年级颇大的老人互相搀扶着回去,男的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有刚买的菜,很新鲜的样子。 周森也看见了他们,不知为什么,他缓缓放慢了车速。 他们明明离那两位老人还有一段距离,不至于蹭到他们,亦或是惊到他们,他为什么这么做? 罗零一不由看向周森。 周森眼都不眨地注视着那两位老人慢慢进了小区,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怀念与遗憾。 “你认识他们?”罗零一轻声问。 周森重新加快车速,车子唰一下子离开原地,罗零一的眼神定在他脸上,不曾移开。 “那是我父母。” 他开口,给出的却是令罗零一诧异的答案。 “你父母?”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又道,“不去打个招呼吗?让他们看你一眼也好。” 周森勾唇浅笑,神情上平静淡薄,沉着冷静,可眼神深处,却是沦丧自我的坏情绪。 “我不能,我回去会害死他们的,我保护他们的方式就是永远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只当我死了,没人可以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调转车子放下,自嘲地勾着嘴角,笑得威严而令人畏惧。 “我就在他们身边,但必须离他们很远。” 罗零一心中情绪翻涌,理智让她克制,但冲动很快挤走了理智。 “我在你身边,我离你很近。” 她起身环住他的脖颈,他的手还在方向盘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前路。 第十二章 陈军说让周森休息几天,罗零一以为周森不会顺从,应该还会正常去上班,但意外的是,他还真的在家里休息了。 王嫂过去几乎和他碰不到面,现在白天也可以看见他还有些不自在,做事比往常慌乱了许多。 “王嫂,房间一会我打扫,时间也不早了,今天你提前回去吧。”罗零一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对王嫂说。 王嫂松了口气,但又迟疑说:“太太,我还没做好饭……” 的确,现在才四点钟,他们刚从陈兵那里回来,平时王嫂是五点之前做好饭离开,大概一会才开始准备,不然饭菜会冷掉。 “我来做就好。”说着话,罗零一看了看坐在床边正解着衬衣纽扣的周森,这男人真是毫不在意有谁在场,永远那么肆无忌惮。 王嫂也发现先生有些不对劲,赶紧点头离开了,还替他们关上了门。 其实在周森这里做佣人并不算安全,随时可能出事,但架不住薪水高,待遇好,所以还是有很多人趋之若鹜。 王嫂来的时间不短了,做事麻利,话不多,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周森对她印象还不错。 “走了?”他回过头,扫了一眼关上的门,随手将染了血的衬衣扔到一边,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红酒和高脚杯,打开倒了一杯,赤着上身端起酒杯,来到落地窗前,看着王嫂推着自行车离开。 “在看什么?”罗零一走到他身边站定。 周森收回视线,抿了一口红酒说:“王嫂。” “她有什么问题吗?”她仰头问。 周森晃了晃酒杯,神色懒散道:“没什么,只是让她帮我带点东西出去。” 现在罗零一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已经彻底被他拉进了这个危险的圈子里,再做什么风险就高了很多,她还太稚嫩,在她学会在冰尖上跳舞之前,他得先找别人帮个忙。 离开了周森的别墅,王嫂骑着自行车回家,到她家小区门口时她停了下来,进了路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瓶酱油,随后便骑着车子回家了。 一切都很正常,抓不出任何破绽,跟在王嫂身后的车子停了几秒,调转方向离开。 过了一会,一个戴帽子的年轻女孩从里面走出来,压低帽檐,嚼着泡泡糖打车走了。 出租车缓缓停在一间普普通通的餐馆外面,女孩走进去上了二楼,敲响了一间包间的门,里面的人打开门,她走了进去。 “给你,那个人家里保姆拿来的。”女孩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吴放。 吴放立刻收起来:“路上没人跟踪你吧?” 女孩笑着说:“没人跟踪我,倒是有人跟踪那个人的保姆。” 吴放喝了口水说:“看来这次的事让他处境更危险了,我们得加快动作,抓紧收网。” 女孩皱皱眉说:“可是吴队,现在还不是时候吧,陈氏树大根深,轻举妄动会打草惊蛇的。” 吴放叹了口气:“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但现在的局面……”他按了按额角,没再言语,叫来服务员点了几个菜,跟女孩一起吃饭。 陈氏集团里,陈军坐在办公室听着属下的汇报,吸了一口雪茄,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那人应声离开,看面孔,正是方才跟踪王嫂那辆车上的人。 周森的住处。 罗零一站在他面前,有些垂头丧气地替他清理身上的伤口,周森垂眼睨着她,瞧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随意地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沉澈悦耳声音富有磁性,充满了男性魅力。 “又在胡思乱想。”他一猜就中。 罗零一抿了抿唇,拧眉问他:“我没用了吗?” 周森就料到她在想这些,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瞎想什么,比起副官,难不成你更想当个信使?” 罗零一微怔,反应过来后露出情不自禁的笑容,说实话,这个笑容是她的情不自禁,也看得凝望她的人情不自禁。 美丽的女人总会成为毁灭一个人的利器,四年的牢狱生活没有夺走罗零一身上的光辉,反而让她成长为一朵火辣辣的玫瑰,不轻浮,不油腻,不做作,美得刚刚好。 周森又抿了一口红酒,随后转身回到酒柜前放下高脚杯,背对了她一会,回到床边坐下,舒展筋骨。 罗零一盯着他线条硬朗的后背,想不出那样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人身材竟然这样好,他的后背每一寸都完美得像雕刻,看得她脸红心跳。她今天便要开始和这个男人住在一起,她搬进来的第一天晚上他忙了一夜,一直在书房,但今晚,他似乎不准备离开卧室了。 想到这些,罗零一的心跳更快了。 她听见他活动身体时筋骨发出的清脆响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将手放在了他的后背上。 周森身子一僵,侧着头,却没完全转过来,她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抚过,按摩的手法还不错。 其实他的性格有些偏执,模样与他的行事作风又不太符合,道上的人都爱说他道貌岸然,平日里衣冠楚楚儒雅非凡,实则手段阴狠毫不留情,谁见了他都礼让三分,唯独罗零一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却不要命地贴了上来,还动不动就来个“亲密接触”。 “每天都过着这种生活,偶尔也会感到累吧?”罗零一低声问着,修长的手指划过他脊椎骨,他挺直了背,微闭着眸子,不知怎么的,四肢感官敏感到了一种程度。 对于她的问题,周森回答得很沉静,他依旧闭着眼,微微仰起头,她注视着他优美的颈部线条,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如果你要到南极冒险,你一定会准备很多食物和装备,背着的时候会觉得很重很累,但它可以保护你的生命,让不至于饿死或者冻死。” 罗零一微微皱眉,周森睁开眼,将她拉到身前,她跌倒在他身上,仰头看着他,他就在她这样带有温度的视线下慢条斯理道:“有时候会让你累的东西,才是你真正需要的。”他说话时带着些笑意,还有居高临下的威严气息,锐利的眼神像可以刺透她的心,“就像现在的你,你觉得你的生活看不到希望,甚至无法相信自己可以熬过去,但过几年你再回头看,你会发现正是这段辛苦的日子成就了你。” 罗零一睁大眼睛,里面有亮晶晶的东西。 周森与她对视片刻,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修长的眼睛眯成迷人的月牙,眼角有细细的纹络。 “我相信一切过去的或者正在经历的坏事都不是惩罚,只是你该为成长而付出的代价。” 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敲在她心上,她觉得如梦初醒,在他手心里眨了眨眼,他将手挪开,她一下子有些适应不了明亮的灯光,又自己遮住了眼,片刻后再拿开时,屋子里已经陷入黑暗。 他拉上了窗帘,关了灯。 “就当天已经黑了,累了就睡会,一切都会好了。” 第十三章 如果不是刚从外面回来,屋子里现在的光线,真是让人以为已经到了深夜。 周森掀开被子躺到床上,罗零一还半躺在他方才的位置,这样一来,她现在刚好算是靠在他的腰间,手都不知道该放在那里。 周森没有说话,他沉默地呼吸着,但仅管如此,那强烈的男性荷尔蒙还是将罗零一包围得严严实实,她呼吸困难,而他平放的手慢慢移动到了她头上,像对待女儿那样,轻抚着她的头。 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像要将这个气氛扭转过来一样,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他女儿辈的人,罗零一将一直不知放在哪里的手放到了他腰上,隔着被面,可以感觉到他皮带扣的形状。 周森的动作停了下来,黑暗中可以感觉到他垂眼睨着她,眼里或许还带着审视,罗零一没有理会,将被子一点点扯开,当手指真的接触到那冰凉的皮带扣时还有些紧张,但她一点都没犹豫,手指朝下一摸,咔嚓,皮带便被扯开了。 “嗯?” 头顶上是男人带着警告的疑问声,罗零一屏住呼吸却没有迟疑,又接着拉开了他裤子的拉链。 周森立刻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轻哼一声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罗零一没说话,只是仰起头和他对视,他弹了一下她的眉心,冷冷淡淡道:“老实点,不听话就去睡地板。” 罗零一慢慢起身,躺到周森身边,鼓起勇气搂住了他,这次他没有拒绝。 “你不会真让我去睡地板的,但我还是选择老实点。” 她说着,帮自己盖好被子,抬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手工摆了一个他抱着她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周森侧眼睨着她,眼角上挑,剑一般凛然的弧度,手上做的却是……抬手挑起她一缕头发,百无聊赖地摆弄着。 早知道就该先洗个澡,受一身血腥味,小姑娘怎么受得了? 隔日早上,罗零一醒来的时候周森已经离开了,她下楼时王嫂只告诉她周森出去了,但没说去了哪,小白和几个小弟在门口呆着,时不时看看别墅这边,像在看守她一样。 也不知周森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小白在这,他应该是单独出去的,会是去公司了吗? 因为担心周森的伤,罗零一简单洗漱过后就马不停蹄地往陈氏集团去了,饭都没来得及吃。 其实她真的多虑了,周森身经百战,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周森还真是来了公司,但走的是后门,楼梯,路上一个人都没遇见,直接到了顶层。 他单手抄兜朝自己的办公室走,路过陈兵的办公室时,忽然顿了一下脚步。 他慢慢倒退回去,发现陈兵的办公室门虚掩着没有关好,门口的秘书也被支走了。他稍稍思索,无声无息地来到了门缝边,坦然自若地看了进去。 据他所知,陈军要亲自处理那批货被扣的事,所以这几天都不会来公司,他一定猜不到,他的弟弟会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和他的女人纠缠不清。 事实上,这也可以理解,陈军的女人林碧玉算是个“惯犯”,年纪轻的时候就很有野心,勾上了年纪很大但有权有势的老陈董,后来看老陈董快不行了,又跟了即将上位的陈军,和陈军过了几年,约莫是瞧着他越来越老,顾虑太多,对这年纪轻轻很有魄力的陈二少又另眼相看,就是不知道他们这件事要是被陈军知道了,是她又扶着陈兵上去,还是陈军把他们俩都干掉了。 收回视线,周森不动声色地离开了陈兵的办公室门口,直接原路返回,只当自己没来过。 林碧玉好像有所察觉,回头看了一眼门口说:“刚才好像有人来过?” 陈兵不在意道:“怎么会?人都被打发走了,我哥又去忙那批货的事,周森还在家和他的马子疗伤呢,这地方还能有谁来?” 林碧玉皱皱眉:“那也得先把门关好,你也太嚣张了。”这话听起来像在指责,可嘴角的笑怎么看怎么甜蜜,不知道陈军瞧见了作何感想。 周森开车回去的时候,接到了小白的电话,他戴上蓝牙耳机,单手扶着方向盘道:“什么事。” 小白谦卑地说:“森哥,太太刚才自己打车出去了,说是要去公司找您。” “出来多久了?” “半个小时,应该已经到城区了。” “车牌号。” “江BAL548。” 周森略一思索,道:“我没去公司,你给公司保安打个电话,如果太太过去了,让保安告诉她一声,我在何三胖的酒吧。” 其实他大可以自己打电话给罗零一说这件事,但小白这个人不能信任,他必须强调一下自己今天没去公司,否则陈兵哪天心血来潮问起此事,小白回答一句他去过公司,陈兵必然会发现他知道了他和林碧玉的秘密。 挂断电话后,周森将车子转换方向,抄了几条小路,然后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巷子里驶出去,豁然是一条大路,他那双猎人的眼啊,准确地瞧见了搭在着罗零一的那辆出租车。 十分突然的,昂贵的奔驰车横在了出租车前面,出租车司机倏地急刹车,车里的人都超前倾去,得亏系了安全带,不然有的受了。 “怎么开车呢!”出租车司机本想骂人,那是人处于危急关头时的本能反应,可以理解,但等他看见前面车上下来的人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人戴着副眼镜,瞧着斯斯文文的,可身上那股子冷酷的气质却令人胆寒。 出租车司机低头扫了一眼对方的车牌号,江城里常在路上跑的死机,恐怕没人不知道这个编号开头的车是陈氏集团的,全都敬而远之,这次也不例外。 “下车。” 周森直接走过来拉开了出租车的后车门,罗零一目瞪口呆地从里面走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辆车上,还这么准时地揽住我?” 周森随意地说:“不知道,碰碰运气罢了。” “……你运气可真好。” 罗零一跟在他身后,见他西装外套里侧口袋去取出钱包,抽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了司机,随后拉着她的手腕回到了车上,驱车离去。 坐在副驾驶,罗零一透过反光镜看了一眼那辆出租车,问周森:“我们这是要去哪?” 周森摆出一副虚假的意外表情:“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刚才去哪了。” 罗零一像得到鼓励一样,立刻问:“那你刚才去哪了?” 周森露出笑容,他笑得那么好看,冰雪消融,冷酷都跑到了云层之下,谁又能想到这样的他也曾有过那样狠绝和危险的模样? “你不是猜到了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罗零一品味着其中含义,看来是自己猜对了,他真的是去了公司。 “至于现在么,去个你比较熟悉的地方。” 他勾唇一笑,纤尘不染的眼镜片之后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无限的意味深长。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酒吧,还真是她难得熟悉的地方。 只是走进去时,她本能地有些紧张。艾米姐出来迎接他们,瞧见她衣着华贵地站在周森身后,眨眼间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她,明明是带着恭维的,可怎么瞧怎么难受。 也许她真的不适合呆在这种场合。 今天她才知道,她遇见周森那天那个搅局的中年男人叫何胖子,和周森关系不错,两人常常一起在酒吧玩乐,但大部分时间是何胖子起哄,周森淡淡地看着他们胡闹。 就像现在这样,尽管何胖子比周森大了好几岁,可在底下耍宝烘托气氛的确是他,他像个老顽童,搂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时不时扫一眼罗零一,她们是认识的,只是她没对方那么好运气,居然傍上了周森,从此不但脱离苦海,还平步青云。 这里的气氛让罗零一有些喘不上气,恰好这时艾米姐敲门进来了,走到周森身边低头耳语了句什么,周森微微颔首,对罗零一说了句:“我出去一下,让艾米姐陪你玩会。” 语毕,便起身离开,头也不曾回过一下。 艾米姐注视着周森关上门,在他方才的位置上坐下,察觉到罗零一情绪不太高,笑着说:“怎么了,现在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不认识艾米姐了?” 罗零一否认说:“没有,就是没想到还有机会来这里。” 艾米姐抬眼看看包间里纸醉金迷的场景,点了根烟,靠在沙发背上说:“是啊,这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好女孩还是离这里远一点比较好。” 罗零一担心她误解,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瞧不起这里的任何人……” 艾米姐抽了口烟笑道:“我当然知道,我还不了解你么?性子直,没有坏心眼,非黑即白,也就你这性子才能让森哥另眼相看,这里的其他姑娘,随便挑出一个都不行。” 罗零一沉默了一下,决定换个话题:“森哥去哪了?” 艾米姐回道:“哦,陈太来了,找他呢,他过去陪着了。” “陈太?”罗零一压低声音,“是军哥的太太?” 艾米姐点头说:“是啊,不过也奇怪,也不知今天吹了什么风,大白天的来了这么多大人物,我那些姐妹们都还睡着呢就全都被拉了过来。” “陈太自己来的?”罗零一意味不明地追问。 艾米姐脸色变了变,笑得讳莫如深,温和道:“零一,你怎么也是我手里出去的人,我们暂时撇开如今你我的身份,说句冒犯的话——你可以跟着森哥,做他的妞儿,但千万别喜欢上他,森哥虽然看上去比圈子里的人洁身自好许多,但像他这样的身份,注定不会只有你这么一个女人,就算他自己愿意,他的身份也注定这不可能,喜欢上他,结果一般只有两个结果。” 罗零一直视着她:“哪两种?” 艾米姐弹了弹烟灰,嫣然笑道:“要么让你死,要么让你生不如死。” 第十四章 林碧玉是一个人来的何三胖的酒吧,单独呆在包间里,就等着周森过去。 她其实不太常来,来也是在晚上,今天白天突然过来,或许是想确定什么。 回想起跟小白说的几句话,周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吸了口雪茄,站在林碧玉的包间门外,守在这的几个人立刻将门打开。 林碧玉站在里面,正拿着遥控选歌,瞧见周森来了便招招手,身姿摇曳道:“来了?快过来。” 周森抬脚走进去,刚进来外面的人就把门关上了,林碧玉朝他招手,笑得十分妩媚,就跟在陈兵怀里时没两样。 周森站在原地没动,他披着西装外套,双手环着胸,高大颀长的身体,笔直地像一颗树,略有些似笑非笑,这样的男人对于有慕强心理的女人充满了吸引力。 “嫂子找我有事?”他问着,就近坐在靠近门口的沙发上,叠起双腿,随意地很。 林碧玉笑着走到他身边坐下,柔和地说:“没事儿,这不是军哥忙着处理那批货的事,我在家闲着无聊,就到何胖子这来玩玩,听艾米说你也在呢,就让她叫你来聊聊。” 周森眯眼瞧着与他距离近得十分危险的林碧玉,他并没有急着躲开,反而低头靠近了一些,在她耳边轻声问:“嫂子,我们坐得这么近,外面有人进来会误会的,这不太好吧。” 林碧玉只觉耳根痒极了,浑身是上下都酥酥麻麻的,其实从她第一天知道有周森这么一个人,就猜到他会有这么一天,以前她一直以为这是个硬汉,并且挂念着亡妻,对女人兴趣不大,但自从他有了罗零一,她这食指在看见他时,就总是忍不住跳动,恨不得立马吃了他。 “没人会进来的。”林碧玉意有所指地说,“这里只有我们俩。” 周森慢慢露出一个笑容,将手里的雪茄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暧昧地反问她:“所以呢?” 林碧玉正要回答,外面忽然响起嘈杂的对话声,周森依稀听见了罗零一的名字。 “我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他站起来,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滑落到沙发上也无心去拿,直接开门出去了。 林碧玉看着他深灰色的外套,慢慢拿起来,放在鼻息间闻了闻,不同于其他臭男人,他身上有一种非常干净的味道,混杂着很淡的烟草香,好闻极了。 门口。 是艾米姐和守门的小弟在交谈,艾米姐有些着急,声音就有些大了。 看见周森,她松了口气说:“森哥,你快回去看看吧,何总和零一他们……”她欲言又止。 周森皱起眉:“他们怎么了?” 艾米姐叹了口气说:“何总逼着零一喝酒,零一喝了几杯有些醉了就不想再喝,何总不高兴了……” 周森立刻抬脚离开,后面的话已经没必要听了。 他回到包间的时候,何胖子正搂着个女人在耀武扬威:“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你不过是个女表子,森哥今天喜欢你,你就有饭吃,明天看腻了,你回来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他怀里的女人似乎很解气的样子,仰着头嘲笑罗零一,尖着嗓子说:“何总说得对呀,大家都不过是个玩物,谁比谁高贵呢?” 罗零一按着额角淡淡道:“我没说过自己比你高贵多少,也请你不要妄自菲薄,你是个独立的人,不是谁的玩物。” 她这样的话反而让那女人感觉很难堪,拉着何胖子的手臂撒娇,要何胖子给她做主,何胖子正要说什么,他身边的小弟就拉住了他,指了指门口。 何胖子看向门口,瞧见周森,酒立马醒了,笑眯了眼说:“呦,森哥回来了,我还以为您得好半天才能回来呢。” 何胖子身边的女人瞧见周森有些畏惧,往他身后躲了躲。周森慢条斯理地走进来,双手抄兜往罗零一身边一站,低头打量了她一下,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皱起了眉。 “喝酒了?”他问着,语调不甚愉悦。 罗零一点头:“喝了几杯,有点头疼。” “谁让你喝的?”周森似不经意地问,眼尾上挑,余光阴沉的扫过何胖子。 罗零一抬手指着何胖子,没有说话,何胖子赶紧解释说:“我就是高兴嘛,和嫂子喝几杯,嫂子不胜酒力,有点头晕,要不咱们今天就到此结束吧?” “结束?”周森笑着说,“没那么容易。”他按住罗零一的肩膀让她坐下,随后走到何胖子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意味深长道,“何胖子,你如今是越发长进了,有段日子没收拾你,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何胖子憨笑着说:“森哥说得哪里话,我这不是喝多了,有点冲动,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周森斜睨着他身后那个女人,指着她说:“往哪躲呢,怕什么?刚才不是挺厉害吗。” 那女人吓得浑身哆嗦,直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哀求道:“森哥,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周森露出遗憾的表情,半蹲着说:“那你得跟我太太说。有句话我得提醒你,自己身份自己不清楚吗?别谁都敢比,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配吗?”他点着她的头,“你是男人的玩物,但她不是。”他一字一顿,语调其实挺温和,可越是这样,那女人就越是害怕,“罗零一她跟你不一样,她是我太太。” 那女人惊呆了,现场其他人也十分惊讶,似乎都没料到周森会将这么一个“风尘女子”视为妻子。 周森直起身,望向罗零一,温柔地问:“好点了吗?” 罗零一点点头,站起来说:“我们回家吧,我有点累了,想休息。” 周森答应下来,揽着她的肩膀说:“那我们回家。” 他们转身离开,方才挑衅的那女人本以为事情结束了,谁知走到门口的周森又转回了头,和蔼可亲地说:“对了,别忘了处理好这件事,下次来我不希望再瞧见这个女人。” 说罢,他转身就走了,似乎根本不在意这句话会给一个女人带来什么结果。 上了车,罗零一问他:“她会怎么样?” 周森发动车子,目视前方说:“不会怎么样。” “嗯?”罗零一不解。 “其实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何胖子虽然花,但也算重情,应该会给她一笔钱打发走。” 听了这话,罗零一松了口气:“这的确是件好事,她也算因祸得福。” 周森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可她不一定会这么想。” 罗零一拧起眉。 “不是所有女人,都会像你那有懂得什么叫分寸。” 贪婪,是所有人的原罪,不论男女。习惯了撒个娇卖个俏往床上一趟就赚钱,恢复正常生活后反而会适应不了,就好像毒瘾一样,一发作就六亲不认,黑白不分。 他的话刚说完,一辆宾利慕尚追上了他们的车,在驾驶座那边缓缓并排行驶。 周森打开了车窗,那边副驾驶的车窗也开着,是林碧玉的脸。 罗零一瞧见,不自觉收紧了手。 “阿森,今天我很高兴,下次见面再把你的外套还你哦。”林碧玉挥了挥手手里的西装外套,“钱包里的钱归我啦。”她得意地笑着,完全不像那个年纪那个地位的女人该有的笑容,甚至带着些刚谈恋爱时小女孩的气息,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对周森是不是起了什么真心思。 周森的回答也很温和,他弯着眸子,十分大方道:“你开心就好。” 林碧玉笑出声来,宾利车很快开离这里,周森慢慢关上车窗,脸上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 罗零一一直很安静,这会儿才轻声说:“钱包里的证件怎么办?” 周森反问他:“你觉得干这一行的,会在钱包里放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么?” ……的确,好像没见过几个不法分子随身携带身份证明的,这不是方便被公安查么。 只是,你的外套为什么在她那这些话,还是没有立场和勇气问出口。 后来的路上罗零一没再开口说什么,周森也不开广播,不放音乐,车子密封又好,于是这里面安静得落针可闻,气氛压抑得让人心悸。 直到回了家里,车子停到别墅门口,两人回了卧室,关上了门,周森才从后面抱住她,贴在她耳边问:“你这是在生我的气吗?” 罗零一僵住,摇头:“没有。” 周森拖长音调,似笑非笑:“哦,那就是吃醋了。” 罗零一瞬间仰头与他对视,他深邃的眸子里带着明显的笑意,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怀念,明明不该这样的,可还是会忍不住觉得,他会是在透过自己看那个他亏欠的那个女人吗? 第十五章 到底是没有办法承认自己是真的吃醋,甚至自己都不太能看得懂自己现在的心情,是真的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还是一种担心失去他后继续风雨飘摇的过度依赖。 罗零一心中滋生出一股浓浓的掌控欲,别人要是知道了恐怕会被吓到,向来只有周森掌控着别人,他是天生的领导者,哪有别人掌控他的可能? 夜晚,周森平躺而眠,深蓝色的绸缎睡袍半敞着,露出精瘦白皙的胸膛,一起一伏……顺着他的胸膛一路朝下看去,腰间是性感有力的腹肌,以及代表着某个敏感部位的人鱼线。 再往下就看不见什么了,被子盖着,只露出腰间一段痕迹不太明显的内裤边儿。 以前罗零一对男人的偏好是高大阳光,干净帅气,但现在却完全变了,大概是实在抵抗不住眼前这具完美的身体,这样坚毅的线条,和那份矛盾却可贵的坚持。 这样长久的夜,不能入眠的心,像有只手在抓着她,身体里沉睡的野兽就要惊醒,但不能这样,不能惊动他,让他睡吧,休息吧,辛苦了一天的灵魂,需要妥帖地安放。 次日。 海边。 周森穿着黑色的立领风衣,戴着墨镜和黑色皮手套,海风凛冽地吹着他的衣领和黑发,罗零一坐在他身后不远处停着的车上,注视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老捷达慢慢驶来,吴放从车上面下来,走到了他身边。 据可靠消息,陈军今天到了金三角,陈兵也被叫了过去,两兄弟要为那批货的事收个尾。尽管他们货已经被警方扣下了,但道上这种交易可不是说取消就取消,这么一笔大买卖,买家也不是简单角色,资金早就到位了,货却不来,他们怎么会善罢甘休? 两边都不是吃素的,为了彼此接下来的安稳与合作,陈军必须得把这批货给他们补上。 正主儿都不在江城了,周森的行动就方便了许多,那些暗中盯着他的人他还没放在眼里,甩掉他们再简单不过。 他已经许久没和吴放本人见面交谈,日子一天天过去,如今又快到秋天了,天开始冷,在海边温度就更低一些,吴放刚站下,周森便开了口。 “什么时候动手。” 他侧身望向吴放,瘦削颀长的身材,儒雅俊美的面庞,被墨镜遮挡了双眼之后,看上去更符合那个坏人的身份了。 做这一行非常危险,他不能让自己眉眼之间再有任何正气,这么多年下来,眉梢眼角便不自觉带出凌然与煞气,吴放都快认不出他了。 “还不是时候,上面说再等等。”吴放低声回答。 周森好像最听不得“等”这个字,倏地摘了墨镜,紧盯着吴放说:“等?这次又要等多久?一年?五年?还是再来十年?” 吴放脸上带着歉意:“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你也应该理解,虽然这次有了大进展,但陈氏集团树大根深,现在动手的话除了惊动陈军之外没有任何好处,你且再等等,到时候……” “等,等等等,再继续等下去我就疯了,到时候是个什么时候?你告诉我,我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你的‘到时候’。” 他的语气有些激动,罗零一坐在车里都可以想象到他说话时的语气,恐怕吴放此刻才能清醒意识到,比起刚刚进入陈氏做卧底时的周森,他现在已经完全变了,不论是气质还是习惯,唯一不变的,可能都是他内心深处的原则与正义,还有那份忠诚。 “无论如何,周森,想办法套出陈军和陈兵去金三角搞得那批补给越南佬的新货什么时候交易。”吴放惭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了”便转身离去,那么决绝。 也是,他们见面的时间通常都控制在五分钟之内,今天有些太长了,他必须抓紧离开。 捷达车渐渐开走,周森仍然站在海边的栏杆处,双手扶着栏杆,明明每晚都按时睡觉的人,眼睛里却还是布满了红血丝,显然,这代表着他即便夜里闭着眼,却一直都很清醒。 他转身往回走,来到车子便拉开车门跨上驾驶座,行云流水地发动车子,飞驰而出。 “要回去了吗?”罗零一问他。 周森开着车窗,点了根烟,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夹着烟搭车窗外,没有说话,但方向是往回走的。 他很沉默,约莫心情不太好,车子停在铁艺门外时才开口说:“你先回去。” 罗零一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开门下车,刚站稳,身后的车子便开走了。 她回眸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停顿了两分钟,转身往回走。 “嫂子回来了,森哥呢?”小白殷切地为她开门。 罗零一面无表情道:“打听大哥的行踪,也是小弟该做的事?” 小白一愣,似乎没料到罗零一敢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在他心里,虽然她和周森现在在一起,但他完全不认为这个关系会长久,嘴上虽然叫她大嫂,却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罗零一说完话就抬脚走了,小白看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低低咒骂:“臭娘们。” 周森把罗零一送回家之后直接把车开到了陈军家门口。 守在门口的小弟们瞧见他都愣住了,低眉顺眼道:“森哥来了?军哥还没回来。” 周森关上车门,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是吗?那我来都来了,总得跟嫂子打个招呼再走。” 众人面面相觑,以前森哥可是对此唯恐避之不及,生怕和嫂子牵扯出什么关系,惹得军哥不高兴,如今是怎么了?开了荤就算了,还单独来找嫂子…… 林碧玉自然是不会拒绝。 她胆子够大,路子够野,周森径直走进来时,不但没有感觉到慌乱,反而被他毫无顾忌的男人味给迷得颠三倒四。 “你就这么来了,不怕军哥知道了找你麻烦么。” 林碧玉端着杯红酒,天气那么冷,她只穿了件红色低胸吊带裙子,在家都这样,便不提出门如何了。 “怎么。”周森倏地单手揽住她的腰,这个举动倒是把她吓了一跳,匆忙去看门口,还好,门关着,但她手里的红酒洒了,全都洒在他身上,酒香四溢,“你不希望我来么。”他低声沙哑地说着话,带着侵略性的眼神连她这样的女人都有点羞怯和望而生畏。 “我这是为你好。”林碧玉说着,轻轻推开他将酒杯放到桌上,取了手帕轻轻擦拭着他肩膀上的红酒,哎呀了一声说,“弄到衬衫上了。” 她素手一指,周森低头,风衣里的白衬衫上鲜红一片。 他勾勾嘴角,抬手一颗一颗解开风衣的纽扣,语气极为暧昧道:“我的外套不是还再你手里么,刚好换上。” 林碧玉看着他只穿衬衫时完美的身材曲线,感觉呼吸都有些错乱了。 “那我可得先给你擦干净,再让你换上。”她说着,拉住他的手腕朝一楼一间房间走去。 屋子里很温暖,一走进去,林碧玉便使劲扯掉了他的衬衫,周森背对着她,表情冷然,紧蹙眉头,深邃的眸子里萦绕着一股看破一切的低迷气息,他低下头,看着林碧玉的手一点点抚过他的身体,擦掉他肩头殷上的红酒,慢慢闭起了眼。 “军哥现在要是推门进来,我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他暗哑的声音像催情剂,闹得林碧玉恨不得现在就和他这样那样。 “你会怕吗?”她反问道。 周森转回身,猛地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勾起嘴角道:“我周森怕过谁?” 林碧玉玩味道:“那你还说?” 他慢慢靠近她,直白地说:“我最近日子不太好过,二少怀疑我,军哥亲自去金三角走那批货都没经过我,我这心里愤愤不平,睡了嫂子也情有可原。” 林碧玉瞬间脸红,到了她这个年纪,已经很少有男人可以让她如此了,但周森可以,他让他似乎回到了春天。 “我也觉得情有可原……”她暗示得不能再明显,想靠到他身上,但他松开了她的手。 “不过还是理智一点好,今天外面的人都知道我来了,我逗留太久我们就没法有下次了。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我还是不想那么早死。”他微笑着,捡起地上的衬衫随意穿上,扫视周围,发现了自己那件西装外套,于是上前换上,转回身说,“军哥什么时候拿货?我算算时间,安排个地方,别撞到枪口上。” 林碧玉挑起眉,打量了一会他的脸,半晌才笑着说:“这件事我也不清楚呢,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你可以随意安排,去哪都行,你知道我的电话。”她意有所指道。 周森扬起嘴角,意味深长道:“不想告诉我么?”他朝前一步,“你也不信我?” 这样的问话,林碧玉真是无法抵抗,但她到底不是年轻小姑娘,张张嘴,忍住没说。 周森丢下一句“走了”便越过她离开,这次不但穿走了上次的外套,把脏了的风衣也带走了,披在西装外套外面,门口的人倒是一时没看出他换过衣服。 回到车上,挂了档踩油门,车子慢慢离开陈军住所的小区,在街口等那长达一分半的红绿灯时,周森消极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他捶了一下方向盘,靠车椅背上,手指挡着眼睛,如果痛苦有声音,满街的人都可以感受到他的煎熬与濒临崩溃的心理防线。 然而,“人的生命力,便是在痛苦的煎熬中强大起来的”——《平凡的世界》 第十六章 周森回来的时候夜色已深,一身酒气。 他很少喝这么多酒,一直都把持着一个完美的度,既不会显得失礼,又不会饮得太多。 而现在,他混到如今的地位,能强逼着他喝酒的人已经很少。 陈军和陈兵都不在,那么,有很大可能是他自己喝的了。 他可能有些醉了,开门进来前一点响动都没,进来后把罗零一吓了一跳,她正躺在床上看书,匆忙丢了书本,掀开被子想去扶住他,而他则干脆直接倒在了床上,男人沉重的身体砸的她腿疼,但她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周森?”她试探性地叫他。 他抬抬手,屈起一根手指弯了弯,好像人在点头一样,算是回应她了。 罗零一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她艰难地把自己的腿抽出来,然后下了床替他脱鞋,用尽力气把他的身体摆正,人往上拉了拉,去帮他脱外套时,发现他里面穿着之前被陈太带走的那件外套。 她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手指轻轻抚过那件外套,依稀可以闻见除了酒味,他身上还有一股女人才用的香水味。 尽管非常不愿意承认,但稍稍想想就能猜到他今天见过谁,做了什么。 罗零一安静了一会,再次开始帮他脱衣服,先是风衣,随后是那件带着香水味的外套,接着抽掉腰带,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做完这一切,她站直身子准备把衣服拿去洗,余光发现他身上的白衬衣也脏了,肩头有深红色的痕迹,于是她弯腰凑上去闻了闻,红酒味。 他到底去做了什么?怎么身上还洒了红酒。 看他闭着眼紧蹙眉头,心情明显不好,罗零一放弃了思考,将他的衬衫纽扣一颗颗解开,在解最后一颗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眯起眼凝视着她,把她吓了一跳。 “是你。” 他低沉地念了两个字,重新闭上眼,十分大方地放开了手。 于是罗零一便顺顺利利地把他的衬衣脱下来了。 为他盖好被子,将所有脱下来的衣服抱在怀里,罗零一走出卧室,关好门,朝洗衣间走。 大衣是不能水洗的,但味道不好,先挂在那好了。 她刚把大衣挂好,手机的震动声就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在大衣口袋里,于是取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林碧玉。 陈军的妻子叫林碧玉。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马上就要结束这一天,她这么晚打来电话,很难不让人胡思乱想。 迟疑了一下,罗零一拿着手机快速跑回卧室,打开门却瞧见周森难得睡得很死。 怎么办?接了是不是不太礼貌?可是不接的话,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影响到案件呢? 踌躇再三,罗零一走出卧室,关上门按下了接听键,低声道:“你好。” 那边安静了一下,显然是对于接电话的人有些惊讶,随后便笑着说:“是罗小姐吧?我是陈太。” “陈太好,我知道的,有来电显示。森哥喝多了酒,怎么叫都不醒,我这才接了电话,您有事的话要不明早再打?” 林碧玉拖长音调思索了一下,说:“这样啊,那你帮我转告他吧,在他的西装口袋里有一张卡,你把那个给他,告诉他我答应他了,明天给我回电话。” 罗零一应下,挂断电话后来到洗衣间,从周森的西装里侧口袋取出一张卡……是房卡。 收起他的手机,把卡放在一边,将能水洗的衣服全都洗干净挂起来,罗零一从洗衣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一点多。 她拿着手机和房卡回到卧室,将他们放到桌上,写了张字条,把林碧玉让她转告的话写清楚放在桌上用手机压好,随后掀开被子的一角,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闭上眼睛。 她看上去似乎是休息了,可脑子里一直乱哄哄的。 她天马行空地想着那些有的没的,生怕放空之后会克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这样一来,直到凌晨六点多她才勉强睡着,周森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她精神不太好地闭着眼,看上去有些疲惫,尽管他掀开被子下了床,也没有惊醒平时都很敏锐的她。 宿醉的后果就是头疼欲裂,周森穿上拖鞋,按着额角朝衣帽间走,路过桌子,瞧见了上面的字条、手机和房卡。 他立刻回头,罗零一还在睡觉,他拿起桌上的纸条,看完内容之后忽然有些冲动的情绪,这太难得了,到了他这么年纪,已经很难产生这种类似“什么都不管了先做了再说”的情绪,它来得那么汹涌而陌生,让他无从拒绝。 他去洗了个澡。 浴室紧邻着洗衣间,路过洗衣间,从门缝可以看见里面洗好晾晒的衣服。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自从开始这份任务,不论什么衣服,从来都是直接丢到洗衣店,对于有人会帮他换下旧衣裳,洗干净晒起来这种事,已经太久违了。 这间房子住了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让他感觉到,这里像一个家了。 他洗完澡回来的时候罗零一还没醒,他脱了浴袍,回到床上,将睡着的她揽入怀中。 罗零一倏地睁开眼,紧绷道:“你做什么?” “装睡。”他在她脖子那笃定地说,“还装吗?” 罗零一扯开他的手,转回身和他对视,不说话。 “多谢你。” 他坐起来,敞着浴袍靠在床头,曲着腿,手像安抚小动物一样摩挲着她的头。 罗零一不解道:“为什么突然谢我?” 周森勾起嘴角,细细道来:“多谢你给我这个醉鬼洗衣服,多谢你照顾我这个醉鬼,大概就是这样。” 罗零一勉强笑笑,说:“不用谢。”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做一辈子。 这些话,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她坐起身,下了床,去洗漱时发现桌上的房卡等都不见了,于是她回头问他:“今天就要去吗?” 周森点点头,直言道:“陈军要给越南佬补上被海关扣掉的那批货,这会儿在金三角,这次他和陈兵两人亲自去的,没告诉我具体交易细节,吴放让我想办法查出来。” 罗零一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所以你打算从陈太那入手?” 周森慵懒地下了床,慢吞吞走到她身边,挑眉说道:“是,所以你可以不用再胡思乱想了。” 罗零一红了脸,别开头说:“我没有。” “没有?” 贴耳的询问,搞得她心乱如麻,他似乎对每个女人都喜欢这样,因为他很清楚一旦他这么做了,不管多么强大的女人都会丢盔弃甲,道出实话,但今天罗零一让他刮目相看了。 她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仰头直视着他说:“所以你和她暧昧不清是为了套话,那你现在跟我这样又是为了什么?反正我已经和你在一条船上,你没必要讨好我……” 说完话她垂下了她骄傲的头,说实话,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问周森这个。其实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清楚,时常暧昧、超越男女之防,摆在台面上来说,还是第一次。 “你问我为什么。”周森嘴角噙着笑,但看上去却并不怎么高兴,他拿起桌上的ZIPPO打火机,从恒温柜里取出雪茄,点燃之后漫不经心道,“我也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如果你比我先想出来,记得告诉我。”他说完便进了衣帽间换衣服。 罗零一纠结了一下,还是追到衣帽间门口,捂着眼睛不看他换衣服,强调道:“虽然是为了套话,但你也……矜持一点,不要被占了便宜。” 周森的表情可谓十分精彩,她捂着眼睛看不见,看见了定要惊讶。 最终,她只听见他带着笑的回答:“尽力而为。” 但其实,他们都知道这很难。 林碧玉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可以从老陈董那又安安稳稳地坐稳陈军太太这个位置,多年来不曾动摇,没有任何女人可以比得过她,足可见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想要从这样的女人那里套到话,肯定得做出一点牺牲,至于牺牲什么,就很难自己选择了。 林碧玉接到周森的电话后就坦白地说:“周森,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觉得你不是只想安排个偷情时间那么简单。” 周森没有很快回答,电话里静了一会才响起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想知道么,来你开的房间,我告诉你。” ……这简直是勾引。 林碧玉用过很多次美人计,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用美男计,她倒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于是她化了完美的妆容,换了精心挑选的性感吊带裙,披着皮草,亲自开车前方约好的酒店。 她到达的时候,周森已经在等了,他打开门,她抬眼看向他,高大修长的身材,白皙英俊的脸,像位学识渊博的教书先生,但她知道这个男人是经历了什么才爬到今天的位置,所以她很清楚,这是个典型的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进来。” 他勾着嘴角说完,极为优雅地侧开身,推了一下眼镜,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怎么会有人可以生得这么好? 林碧玉走进来,听见他把门关上了,那么轻易地道出了他的预谋。 “陈太不愧是陈太,聪慧得让人爱不释手。事实上,我的确在计划一点事。”他莞尔一笑,修长的丹凤眼寒光四溢,“如果我说,我想把你的丈夫挤下去,让陈氏集团成为周氏集团,你会支持我吗?” 林碧玉惊讶地注视着他,完全没料到他会将如此危险的话这么直接地告诉她这样身份的人……她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这男人野心太大了,也太自信了,他自信到无比笃定她肯定不舍得把他送上绝路。 不得不说,他还真有这个魅力。 第十七章 林碧玉没有很快回答,她姿态娇媚地抽出根烟,周森从口袋取出打火机,上前帮她点燃,她抬眼凝视他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孔,直到他点完了烟后撤身子,她才坐到套房的沙发上,面带思索了凝视着他,又或者,用审视这个词来形容更合适。 周森平静极了,好看的眼睛里没有一丁点顾虑和担忧,他坐到她对面,叠起双腿,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打火机,那样一个成熟的男人,做着颇有童心的玩耍,更添魅力。 林碧云吐了口烟圈,含笑问道:“你胆子倒是不小。” 周森靠到沙发背上,看上去和气淡薄的模样,其实就是个笑面虎。 “你知道,我和二少不太和睦,军哥是二少的亲哥哥,真要是打起来,他肯定帮着自己弟弟,绝不会向着我这个外人。我在这陈氏集团虽说算个二把手,但总是如履薄冰。” 他也点了根烟,这次换林碧玉倾身为他点烟,他嘴角带着一抹幽雅的笑,荷尔蒙从每一个细胞里绽放而出,林碧玉几乎有些呼吸不稳。 “我不是一个喜欢被动的人,不管什么事,我都喜欢自己掌控主权。”周森弹了弹烟灰,慢条斯理地问她,“你愿意跟我合作吗?” 林碧玉笑道:“既然你谈到合作,那我必然得有些好处,毕竟我现在生活优渥,呼风唤雨,何必再因为你的野心而让自己陷入危机呢?” 周森挑了挑眉,具有侵占性的眼神,直让林碧玉感觉自己不着寸缕,稍稍转开了头。 “每天晚上搂着一个糟老头子,会比被我抱着好吗?” 带有暗示的问话,林碧玉惊讶地看向他。 “帮我达到目的,嫁给我,你会过比现在更好的生活。”周森放下双腿,逼近林碧玉,掷地有声道,“陈氏集团现在基本已经是公安的囊中之物,你觉得陈家那两个白痴能搞定这次的麻烦?他们到现在连内鬼是谁都没抓到。” 林碧玉眯起眼:“哦?我以为内鬼就是你呢。” 周森弯唇一笑:“必要的时候,公安也是可以利用的手段。” 林碧玉倒吸一口凉气:“你真是个疯子,知不知道这么做很危险?” “你觉得我会那么傻吗?等我成功,陈氏集团一个旧部我都不会留下,就像现在我身边没有一个真正令我信任的兄弟一样,那么送给公安又何妨?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给我颁发一个好市民奖,你也不用整天再提心吊胆地害怕哪天睁眼醒来就看见警察来抓你。” 这句话可真是戳了林碧玉心窝子,她一窒,绷着脸说:“你有过可以信任的兄弟的。” 这话似乎勾起了他不太好的回忆,冷着脸说:“但他已经不在了。” 五年前,周森在公海出过一次事,跟在他身边五年的兄弟程峰为了救他淹死在海里,到现在都没找到尸体。那是他从最底层开始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的死让周森耿耿于怀至今。 林碧玉叹了口气,按着额角说:“你想怎么做?” 周森将烟按在烟灰缸里熄灭,凝视着林碧玉的眸子说:“做空陈氏,注册新公司,把他们一网打尽,然后我带你走,过安稳舒心的好日子。” 林碧玉没有回答,但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已经非常动心。 一辆加长轿车缓缓驶入庄园,罗零一单独在家,卧房里安静极了,她第一时间听到了声音,立刻起身到落地窗前看,本以为是周森回来了,却看见陈兵从车上下来。 小白低头对他说着什么,他抬头朝这边看来,罗零一立刻放下窗户,背靠着窗,拿出手机给周森打电话。 酒店房间。 林碧玉起身坐到了周森身边,一寸寸将他的外套脱下来扔到一边,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却因为口袋鼓起来,触碰不到平面而震动微小,很难让人发现。 电话无人接听,罗零一直接挂断又拨过去,这一次还是没人接。 第三次,还是没人。 第四次时,终于有人发现了它,电话接起来,罗零一立刻说:“周森,你快回来,陈兵来了。” 她话音刚落,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陈兵披着黑色的大衣,叼着烟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睨着罗零一,眼神轻蔑。 酒店里,林碧玉看了看被挂断的电话,挑眉:“你的妞儿都是对你直呼其名么?” 周森面不改色地拿过手机,问:“她说什么?” 林碧玉也没隐瞒:“陈兵忽然回来了,在你家呢,她让你快回去。” 周森立刻拿了外套起身要走,林碧玉看着他行色匆匆的样子,靠到沙发背上懒散道:“那么着急你的妞儿?这点事她还解决不了?” 周森回眸睨着她说:“我不是关心她,我是关心你,你现在不在家,我也不在,陈兵是个什么人你我最清楚,我劝你最好在他打电话确认你是否在家之前回去。” 林碧玉眯起眼:“我既然敢出来,自然都已经安排好了,怕什么?” 周森勾勾嘴角,轻嗤一声说:“你觉得你身边的人就全都对你忠心么?” 林碧玉站了起来。 周森开门离去,她皱皱眉,拎起背包匆匆离去。 罗零一的处境就不太乐观了。 陈兵这个人特别记仇,而且喜怒无常,周森虽然接了电话,可赶到位于郊外的别墅需要一段时间,如果陈兵想做什么,他根本来不及阻拦。 这偌大的房子,那些小弟里,真正敢阻拦陈兵的人,恐怕也会被小白那个走狗给控制住。 她必须自救,得想办法,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罗零一,冷静点。 “嫂子自己在家呢。” 陈兵打量了一下卧室,干干净净的,有个女人守在这,还真有几分“家”的味道。 “森哥又出去忙了?”他一步步逼近罗零一,凝视着她,升起一股莫名的心思。 她长得的确很漂亮,不是那种常见的流水线似的漂亮,是一种类似于八九十年代香港红星似的漂亮,有年代感,水灵灵的大眼睛,年纪轻,皮肤好,就好像自带柔光,这会儿又没化妆,纯天然的五官,像海底尚未被人发现的珍珠。 罗零一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低声说:“嗯,我忽然想吃甜品,又不喜欢佣人做的,所以森哥出去帮我买了。” “是吗?”陈兵挑起眉,这会儿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到让她不得不后撤身子以避免与他有身体接触。 陈兵看她努力闪避自己的样子,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嘴角,罗零一从他眼神看到了危险的光。 “买甜品需要出去那么久吗?”陈兵反问着,但也不需要她回答,直接抓住她的头发低声说,“不过也好,既然他出去了,那他家里的靓妞就归我了。” 他一甩手,将罗零一扔到床上,罗零一的身子弹了几下,迅速下床,却不及他压下来的快。 “二少你这是做什么,你放开我——” 罗零一努力反抗着,可女人的力气怎么比得过男人?玩笑时或许可以挣开,等对方认了真,却实在无法对抗。 无法自控的,她的眼神变得尖锐而抗拒,陈兵与她对视几秒,从她满含恨意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映,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那些手下都因为你的森哥被搞得缺胳膊断腿,你说现在机会这么好,我要是就这么轻易放过你,岂不是太浪费了?”陈兵压着她说,“老实点,我会很温柔的,不然的话……”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罗零一直视他,眼神直接,毫无畏惧。 这倒是让陈兵有了点犹豫,眯着眼问她:“怎么,你觉得周森会为了一个女人跟我翻脸?” “不觉得。”罗零一说着实话,吸了口气说,“但你会因此有损失。” “我能有什么损失?”陈兵可笑地问。 罗零一镇静地分析道:“他虽然不会跟你翻脸,但肯定会不高兴,有谁愿意被别人戴绿帽子?二少是男人,你肯定比我清楚。再加上森哥本来和二少就有过节,你们的关系已经濒临破裂,二少就不怕这次惹了他,他会起异心?” 陈兵冷笑:“他早就起异心了,只是我那个满心顾虑的哥哥还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 罗零一忽然露出一抹笑容:“那二少就更不能这么做了,既然军哥现在还不相信周森有异心,二少再和周森这么闹腾只会让军哥更烦,如果周森趁机破坏你们兄弟感情,那您可得不偿失了。他有多少手段,二少肯定比我见识的多。” 陈兵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小丫头年纪不大,懂得倒不少,那按你分析,我还真是不能动你了。” 罗零一松了口气,点头,可陈兵从来不是按套路出牌的人。 “可是。”他压低声音,恶狠狠道,“我凭什么就这么放过你?你既然那么聪明,应该能猜到,如果我上了你,周森肯定就不要你了,谁会要一双破鞋?他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我们关系这么差,你被我用过,搞不好他会杀了你哦。” 罗零一勉强笑道:“所以我不是威胁二少别动我,只是告诉二少,如果不动我,你可以得到更多,我们合作,你放我一马。” “跟你合作?”陈兵虽然脸上十分轻蔑,但还是坐直了身子,放开了她,“你能给我带来什么?”他挑着眼尾,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 死傲娇。 罗零一在心里骂了一句,冷着脸说:“我和周森朝夕相处,就算他现在不会透露给我什么机密,但二少信不信我有本事可以给你弄到?” 陈兵抬手摩挲着下巴,看了她好一会,才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你这小丫头还真挺有意思,难怪周森那种吃素的都能把你带在身边。”他站起来,看了看腕表,扬着头说,“行,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看你能给我带来什么价值。记住,别耍花样,否则我要你生不如死。”他阴鸷地警告了她一句,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丢给她,冷淡地说,“有消息随时联系我。” 说罢,抬脚走了,小白站在门口迎着,那低眉顺眼的狗样,看得罗零一牙根发痒。 周森与陈兵几乎前后脚。 后者刚走他就回来了,他没有直接上楼,因为他看见门口已经没了陈兵的车。 对于陈兵为何突然回来,到他这里来,他暂时不想考虑,他目前有一件事必须得做。 小白上前给周森开了车门,周森刚下车,枪便抵住了小白的头,小白颤抖着后退,因为害怕不慎跌倒,周森直接将他踩到脚下。 “上次留了你一条命,你还真是不知道好好珍惜,二少来也不通知我,做得很好。” 周森脸上的笑,直接扣下扳机。 砰,一声枪响,惊飞了树上的鸟儿。 第十八章 有那么一瞬间小白真以为自己死定了。 只是当枪响过后,他发现自己还能睁开眼,还能看见周森。 小白顿时大喜,不断求饶:“森哥,谢谢森哥,谢谢森哥饶我一命!” 周森放开踩在他身上的脚,他立刻爬起来,跪在周森面前继续不断重复着刚才的话。 周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好一会,忽然抬抬手,身后几个人立刻上前将小白按在那开始打,小白愣住了,被几个人压着打到吐血,几乎失去意识,那些人才慢慢停下动作。 这些人,平时都是他手下的,对他极为拥护,这次居然被他们骑到头上来,真是跌份。 “把他绑起来,扔到二少那去,就说是我送他的。”周森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人,嘴角噙笑说,“以后谁再像他这样把别的主子看的比自己的主子还重,就和他一个下场。” 小白愣了,诧异地看着周森,哭着说:“森哥,你饶了我,你让我走也行,别把我扔到二少那,我肯定活不成啦!” 曾经伺候过周森的人,陈兵根本不可能信任,还是挨了打扔过来的,下场更不会好。 周森也许会偶尔有仁慈的一面,可陈兵却从来没有。 “森哥你放了我,森哥我求你了,看在我这么多年跟着你的份上。” 小白抱着周森的腿哭喊哀求,周森不为所动,其他人上前将他扯开,用绳子捆起来,直接在他后颈打了一下,他晕死过去。 “如果不是看在你跟了我几年,你早就死了。” 周森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完,终于抬脚往房门走。 往常那扇门没什么的,走过去也没什么别的感觉,现在竟让他有些紧张,还有一丝丝的不忍面对。 他很了解陈兵,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回到这至少用了半个小时,如果要发生什么,已经都发生了。 她怎么样了?会不会怪他?又或者……会不会失望? 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胸腔里那颗已经死了很久的心似乎又开始跳动,周森慢慢踏入门内,缓慢的速度在跨上楼梯时加快,一眨眼便到了二楼,只差进去卧室。 卧室的门半掩着,他站在门口,透过缝隙朝里看,床单有些褶皱,罗零一坐在床边面朝窗户背对门口,脊背挺得笔直,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垂在身后,几乎及腰。 美极了。 仅仅是个背影,就足以令人沦陷。 她转过来看着他时,不用做什么表情,不用做任何动作,就足以勾走他的魂魄。 “为什么不进来?”她开口说话,声音如常,平静,没有悲伤。 周森有些摸不透她。 他慢慢推开门,凝视着她的眼睛,希望可以从中看出些什么,但除了冰冷与抑郁之外,没有其他东西。 “你没事?” 周森发出疑问,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修长的丹凤眼定在她身上,不肯离去。 “你很希望我有事?” 她反问他,伸出手给他看,他看见她手腕上的青紫,以及手心里的名片。 “陈兵给我的。”她说着,把名片给他。 周森伸手接过来,触碰到她手上的肌肤,比他这个从外面回来的人还要凉。 他干脆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皱眉:“怎么手那么冷。” 罗零一没有过多表情,坦白说:“因为后怕。” 周森轻轻一扯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问她:“还怕吗?” “你抱我久一点,也许我就不怕了。” 怀里的人回答的模棱两可,手臂缓缓换上了他的腰。 “陈兵想动我,我跟他说不行,你会不高兴,然后设计他,如果他不动我,我可以替他打探你这边的消息,随时告诉他。”她喃喃地说,“所以他给我了名片。” 周森轻哼一声:“倒是挺有办法,想当双面间谍。” 罗零一抬头说:“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是说他和陈军一起走了?” 他用安抚的语气说:“我会去查,你不用担心。至于你答应他的事,我会帮你安排。” 罗零一抿了抿唇,半晌才说:“说实话,我刚才真的被他吓坏了,他身上带着枪,我看见了,可是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还有你,只要我想办法拖住他,你就会来救我。” 周森“嗯”了一声,悦耳低沉的声音极为温和地说:“你想的对。” “你以前是怎么过来的?自己一个人,没人可以依靠,每天生活在这种紧张压抑的气氛里,活在危险的抉择中,说的每一个字都要深思熟虑,做每件事都要一算再算,我都不敢想象那种生活该怎么继续下去,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并且一定可以成功解脱出来。” 罗零一的信任与夸赞让周森有些惭愧,他露出自嘲的笑容,低声说:“是的,我也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很好,可以有一个好结果。但其实……”他迟疑半晌,满是无奈的语气,“但其实……我有时也会很害怕,怕自己早晚有一天受不了。” 罗零一仰头看着他,他垂眼与她对视,眼神温柔而伤感。 “十年了,我身边的一切都不是我的,钱不是,房子不是,兄弟不是,我们坐着的这张床不是,那张桌子也不是,甚至连身上穿的衣服,连我这条命,都不是我自己能掌控的。”他眉间印出深深的刻痕,嘴角浮起怅然的弧度,比起往日里百毒不侵无所不能的样子,此刻的他更加迷人,也更加真实,“我早就忘了我原本是什么样子了,不过现在好了,有你在我身边,可以告诉我,我本来该是什么样子。” 有一个人能在他身边陪着他,在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说一句话,让他知道还有千千万万的人需要他继续走下去,他的努力和辛苦不是没人知道,让他不至于沦丧自我,迷失了方向,这样真好。 “只是害了你,要跟着我一起这样颠沛流离,过了今天没明天。” 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周森第一次有这样清晰的歉意,但其实,事情并非他想得那样。 “你说错了。”罗零一直起身面对他,眼神极为认真,她一字一顿,执着地说,“我现在很好,这是我这辈子最安稳的时候了。” …… 从林碧玉那里,周森知道了陈兵忽然回来的原因。 因为跟越南佬谈条件的事他们兄弟俩起了争执,这个机会再好不过,如果现在知道陈军拿货的交易时间,到时候交易出了问题,就能把责任推到陈兵身上。 他必须想办法弄到交易时间。 “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清楚。”林碧玉吐着烟圈说,“但我可以弄到。”她笃定地说。 周森当然相信,林碧玉还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她跟陈兵的关系,不知道最好。 “我等你的好消息。”周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两人在车里,本打算去吃西餐,不过眼下周森着急知道这件事,便直言道,“你先去,我们改天再吃饭。” 林碧玉一脸不满:“怎么,急着满足你的野心,都不愿意陪我吃顿饭了?” 周森认真地看着她:“阿玉,你知道这种事拖得时间越长越麻烦,我们以后有很多时间一起吃饭。” 她真的受不了他的眼神,尤其是他认真起来的时候。 林碧玉冷哼一声说:“周森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十几岁小姑娘,跟你那个妞似的那么好骗。你别想让我帮你做白工,我得先看见你能给我的好处。” 周森闻言,慢慢牵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握着方向盘说:“好的东西自然要事成之后才能享受,不过,我可以先预支给你一点。” 她云里雾里,他倾身亲了一下她的脸,她瞬间愣住。 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少有人亲吻她的脸,身边的男人要么不行要么鲁莽,不是直奔主题,就是很快结束,这样好像恋爱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说到底,年纪再大的女人,也有一颗少女的心,只看有没有人能把它发掘出来。 林碧玉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颊,目光灼灼地看着周森,忽然说:“你就不怕我真的爱上你?” 周森心头一跳,但面上无懈可击。 “为什么要怕,我们要在一起的,你爱上我,不是理所应当吗?” 多好听的话,好听到即便前路可能是火海,也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跳下去。 林碧玉笑了笑,拎包下车,她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 她走的时候没有回头,周森透过后视镜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发动车子,前往与罗零一约定的地方。 他出来和林碧玉见面,为保险起见,必须得拖住陈兵。陈军现在不在江城,陈兵很可能每天都和林碧玉厮混在一起,那要把她撬出来就得用点手段。 罗零一主动拨打了陈兵的电话,约了他见面,尽管她仍然对上次的事心有余悸。 周森将车停在黑暗的角落,望着那间夜总会,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到底还还是有些不放心。 第十九章 夜总会的包间里,陈兵兴致缺缺地看着身边一身性冷淡装束的罗零一。 黑发,白皙的脸,没化一点妆,清汤挂面。再加上这一身黑,黑色的裙子黑色的大衣,腰带扎得紧紧的,连个蝴蝶结都懒得扎,就那么随便系了系,可以想到她对与他见面有多不重视。 “我说罗小姐,你打扮成这样就直接来了?在周森面前也是这样吗?你是来参加葬礼的吗?”陈兵拧眉问。 “事情比较紧急,他随时可能回来,所以我必须抓紧时间。”罗零一看看腕表,“二少,我时间不多,告诉你就得走。” 陈兵挥挥手,身边的人很自觉地都出去了,方才还十分热闹的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他叠着双腿看她:“说吧,知道什么了?” 罗零一压低声音说:“他今天出去了,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去见陈太了。” 这是实话,没有作假,她说得坦坦荡荡,但很不情愿。 不太明白周森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把林碧玉约出去,又让她在这里暴露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陈兵听了她的话眯起了眼,冷着脸说:“小丫头,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罗零一冷静地说:“知道,正因为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所以才不敢耽搁,更不敢做假。”她看着陈兵认真地说,“二少,您最好赶紧去确认一下,如果他们的确有什么瓜葛,您和军哥就不安全了。” 的确,如果林碧玉和周森搞到一块,那可就太恐怖了。 陈兵二话不说起身就走,开门出去之前回头说:“如果你敢骗我,我马上杀了你,不管什么周森王森会怎么样。” 罗零一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回望他,脸上没有丝毫畏惧。 见她如此,陈兵已经信了七分,阴沉着脸说:“当然,我也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少不了你的好处。” 罗零一微笑:“那就谢谢二少了。” 陈兵冷哼一声,白了她一眼,开门离去。 罗零一在屋子里等了两分钟,确定陈兵已经走了之后才开门出去,夜总会里十分喧闹,到处都是美丽的女人和危险的男人,空气里都带着奢靡,令人厌烦。 她快步走出去,在门口站着了几秒,朝南边走,越过一条街,进入地铁站。 在门口盯着她的几个人见此,拨了电话给陈兵,汇报说:“二少,她去坐地铁了。” 陈兵“嗯”了一声挂断电话,脑海中浮现出她临危不乱的模样,说不太好心里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林碧玉可能与周森有染这件事太令他愤怒了,他才会这般情绪错乱吧。 陈兵闭上眼,催促司机开车快点,也是在同一时间,罗零一在槐安路站下车,回到地面上,跨上了一辆等在那许久的黑色轿车。 她刚坐稳,车子便飞驰而去,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系好安全带,罗零一的喘息还有些急促,尽管面对陈兵时看上去那么镇定,真的放松下来后还是会有些紧张。 她手心都出汗了。 这是周森握住她的手之后知道的。 他趁着开车的间隙侧头睨了她一眼,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等车子快到家时他才开口。 “一会我把车停在路口,你自己走过去,我随后就到。” 罗零一没问为什么,只是点头答应,等车子停下来,她准备下车时,周森忽然拉住她的手。 罗零一不解地回头看去,周森眼神复杂地从车里凝视着她,抿了抿唇,说:“别怕,有我在。” 罗零一失笑,她低声说:“我没怕,就是有些冷。” 周森弯起眸子:“穿那么多还会冷?” 罗零一摇摇头说:“不是因为穿得少冷,而是因为这个处境。坐牢之前,我感觉我现在经历的事都只是在法制节目和电视剧里能看见的故事,他们离我很远。但现在我全都经历过来了,我发现它其实就在每个人身边,但总有一些人冒着生命危险保护着我们,让我们即便和坏人擦肩而过,也毫不知晓,日子过得幸福安稳。”她垂下头,头发掠过肩膀,声音低柔,“他们太辛苦了。” 周森慢慢放开了她的手,她笑了笑,抬脚离去,修长的背影,一身黑色几乎融于夜色。 在她走到门口,日夜守在门口的小弟们替她开门的时候,身后响起了车子驶来的声音。 她回头看去,见到周森从车上下来,用锐利陌生的眼神盯着她,尽管她知道那不是真的,还是心里不好受。 “你去哪了?”他问着,走到她面前,脸上的神情与对待背叛了他的小白时没有区别。 罗零一吸了口气,努力笑着说:“在家里呆得闷了,就出去逛逛,顺便吃了点东西。” “是么。”周森意味深长地说了两个字,淡漠地收起视线,力道很大地拉着她的手臂,就这么带着她进了房间,在脱离众人视线之后倏地松开,低头问她,“疼吗?” 罗零一吸了吸鼻子说:“疼。” 周森关上卧室的门,脱掉她的风衣,撩起袖子看着自己方才拉扯的地方,还真是有些红。 “我错了,你想我怎么赎罪都行。” 周森看着她,说得非常诚恳,那神色就好像只要她说,即便是退出这项任务带她远走高飞他都能答应一样。 但罗零一知道那不可能。 “那你就给我做点饭吃吧,我饿了。”她拉下衣袖,问他,“你会做饭吗?” 周森轻蔑地挑了挑眉:“你猜?” 周森身上真是充满了惊喜。 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君子远庖厨,他应该非常不擅长做饭,不把厨房炸了就不错了。 但她错了,大错特错,周森不但会做饭,而且做得非常好。 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系着围裙,一本正经地炒着菜,电饭煲里蒸着米饭,已经快好了。 “怎么老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我会做饭很奇怪么。”周森嘴角噙笑道,“刚开始一个人在陈氏混的时候,身上哪有钱下馆子,全靠自己做。”他回忆着过去的时光,眼神柔和极了,“还有念警校的时候,经常在宿舍里开小灶,好几次被查,但屡教不改。”他挑起唇,看向罗零一,“还是后来结婚之后,有了老婆,才渐渐不怎么自己下厨。” 这是周森第一次提起他的妻子,那位已经去世的女人,罗零一的眼神更意外了。 她迟疑片刻说:“你们感情一定很好。” 周森脸上的笑变得有些伤感,将火关了,把菜装盘,淡淡道:“好有什么用,是我害了她,我欠她一辈子,这辈子是还不上了,只能等下辈子。” 其实罗零一非常想知道,他的妻子到底为什么去世,从他的话里可以判断出,他妻子的死可能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但这些问题又怎么可能问得出口?那简直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看罗零一满脸纠结,周森端起几盘菜说:“吃饭了。”语毕,去了餐厅。 罗零一立刻盛了米饭,拿了筷子跟上去。 其实这顿饭很简单,两菜一汤,还有米饭,但吃在嘴里却觉得很不寻常。 罗零一话很少,由始至终都这样。周森话就更少了,除非必要,他几乎很少说话。 但今天两个人都有点反常,罗零一主动说:“饭很好吃,你厨艺这么好,不经常下厨都浪费了,不如我们以后都自己做饭,不用王嫂麻烦了。” 周森掀起眼皮看她:“你要是等我每天按时回来给你做饭,你会饿死的。” 罗零一笑笑,面目温柔。她其实很少笑,这就让她的笑看起来异常珍贵。 周森凝视了她一会,也跟着勾了勾嘴角,罗零一见气氛良好,便问他:“为什么你今天会让我把你和林碧玉见面的事告诉陈兵?这岂不是违背了你见林碧玉的目的。” 周森慢条斯理道:“林碧玉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她也混不到今天的位置。你可以放心,我该说的都已经跟她说了,这件事不但不会影响我们,反而会取得陈兵对你的信任。” 罗零一点点头,一脸恍然大悟,但过了片刻又倔强骄傲地说:“你不用处处帮我,你可以交给我一些棘手的事,我能帮你的,我是你的帮手,不是你的负担。” 瞧她严肃认真的模样,周森的心便不自觉柔软下来。她们那么像,一样自信、骄傲,一样执着与神圣,透过她的眼睛,他看见了他亏欠了的那位,他想,他会不由自主地对她好,一味地保护和疼惜,大概就是为了弥补对那位的已经无从补偿的歉疚。 就是这种眼神,又是这样的眼神,上一次就是这样,罗零一很难不去怀疑,他就是在透过自己,怀念那位已经去世多年的女人。 活人怎么斗得过死人呢?自古以来都是逝者为大,她将永远在他心目中占据那个关键的位置,罗零一没有能力,也不会奢望自己能撼动她的位置,她唯一希望的即是,他心里也可以给她一个位置,不需要太大,只要一小块,让她整根,发芽。 夜里,两人都闭上了眼,看似都睡着了,可在电话响起来时,周森第一时间接了起来,罗零一也同一时间睁开了眼。 “军哥。” 周森低沉地回应,昭示着这通电话的不简单。 片刻,他挂断电话,起身开灯说:“收拾东西,拿几件衣服,动作要快。” 罗零一立刻下了床,一边按照他的吩咐做事一边问:“怎么了?” “好事儿,陈军让我到金三角帮他善后,但他没有告诉我什么时间交易。” 这原本是陈兵的事,但他负气回来了,那就轮到周森了。 周森说话的语气冷冰冰的,脸上那抹尖刺的笑可一点都不像是“好事”。 “他们要开始交易了吗?”罗零一回眸问。 周森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有林碧玉的短信。他弯腰从柜子底下的暗格里取出一步手机,打开之后编辑了短信发出去,随后才回应留言的问题。 “明晚——不,应该是今晚,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今晚陈军会在和缅甸人在金三角交易。”他弯弯嘴角,“我们不要去太早,在他们交易时被警察抓个正着的时候再出现,那就刚刚好。” 罗零一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不知为何,此刻的周森让她感觉陌生,但似乎,这就是他本该有的样子。笃定,自信,而危险。这么多年,激动人心的时刻,无非就是这种时候。 第二十章 金三角是泰国、缅甸和老挝三国边境地区的一个三角形地带,因盛产毒.品而闻名世界。 周森带着罗零一和几个小弟乘飞机先到云南,随后从西双版纳开车出境,一路上风景秀丽,游客众多,但随着车程渐远,越靠近边境,周围的人看起来就越不和善,生活水平也越来越低。过境签证很好办,花费也很低,路上依稀可见零零散散的游客。 进入缅甸境内时已经是下午了,如果他们不磨蹭,应该刚好可以赶在晚上七点交易之前到达陈军的驻扎地,但很为难的是车子在半路出了点问题。 近来缅甸边境下了好几场大雨,泥混杂着水,一路坑洼,再昂贵的越野车开在这里也有些勉强,出点问题也在意料之中。 罗零一和周森坐在后座上,周森拿着平板电脑百无聊赖地玩水果忍者,驾驶座和副驾驶的小弟们下车去推车,半晌也不见车子有动静,可周森一点想要下车减重的意思都没有,罗零一不问都知道他的目的,他在拖时间。 就算现在车子没有陷进泥里,他也会用别的方法拉长到达的时间。 过了半个多小时,小弟们实在没办法,拉开车门说:“森哥,您和嫂子换辆车过去吧,我另外找人把车拖出来再去找你们。” 周森抬起眼看了看对方,直看得对方缩了缩肩膀才罢休,他将手里的平板电脑塞给罗零一,大发慈悲地下了车。 不知为何,罗零一有点想笑,这么紧张的局面她居然还笑得出来,真是心理素质越来越强了。 拎着背包下了车,罗零一跟着周森一起朝前面走,小弟在带路,隔着大概四五米远的地方停着一辆有些旧的越野车,司机是东南亚长相,眉毛很粗,走近后他朝周森跟罗零一双手合十打招呼,他一开口罗零一就知道了,这是个泰国人。 “森哥请。”小弟打开后车座的门,侧身让开请周森上车。 周森望了望天色,用泰语问司机:“天黑之前可以赶到吗?” 他们在聊什么罗零一不太清楚,但她看见周森点了点头,面色随意而放松。 他上了车,她也跟着上去,街边有些缅甸女孩一边走路一边看过来,接收到小弟们警告的视线之后都快速收回视线,匆匆离去。 在这种三不管地区呆久了,他们已经学会了该看的看,不该看的不看。 “还要多久可以到?” 上了车,罗零一抓着背包问周森,随着距离得靠近,心里的紧张慢慢外泄,刚才还念叨着自己心理素质强大了,可惜维持的时间有些太短了。 “过了小勐拉,坐船渡湄公河,过了河再乘车一个小时就到了。” 周森给她看表,她顺着看去,现在是下午四点,离交易时间还有三个小时,这段路程如果走得顺里,应该可以刚好赶到,不过…… 罗零一瞟了司机一眼,与周森交换了眼神,他们得再迟一点到,至少拖半个小时。 小勐拉有金三角之门的称呼,这里很美,街上有非常具有特色的缅甸建筑,美女以及赌场随处可见,罗零一打开车窗看出去,一个又高又瘦化着浓妆的美女朝她抛了个媚眼,她立刻后撤。 周森扫了一眼,淡淡道:“人妖。” “人妖?”罗零一惊讶地又看了那人一眼,对方已经渐渐远去,瞧不清楚了。 她忽然想到一个点子,提高音量说:“这里有人妖表演吗?” 周森点头,意料之中的样子:“当然有,你想看?” 罗零一睁大眼睛渴望地说:“可以吗?”她抱住他的胳膊使劲撒娇,那磨人的模样司机从后视镜都瞧见了,也跟着笑,周森似乎是真被磨得不行了,才对司机开口。 说的依旧是泰语,虽然听不懂,但罗零一却可以猜测出他们在说什么。 无非就是周森让司机开车去看人妖表演,但司机表示如果现在去看就赶不及在交易前到目的地了,周森无奈地指指罗零一,罗零一不肯定松懈地撅着嘴撒娇,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无理取闹了,而且那模样也太让人牙疼了,但是没办法,她必须继续下去。 最后,司机肯定无法拒绝周森的要求,将车开到了一座建筑前面,扭扭曲曲的文字看不太懂,但她看见了满眼的金色,听见了极具有特色的音乐。 这里面有白人,有黄种人,也有黑人,游客占了大多数,很少有本地人,除了台上的人妖。 人妖们打扮性感,妆容精致,朝台下的人做着挑逗的动作,罗零一他们有个非常好的位置,她尽量保持着表面的镇定,但还是感觉脸颊发热,不得不转开了头。 周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偶尔和她低头说几句话,司机和小弟们则频频低头看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位可真不知道珍惜。 周森此刻真是像极了周幽王,为了博美人一笑,怕要误了大事。 过了十几分钟,罗零一好像终于看腻了,拉着周森离开,车子重新出发。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一些,他们到达河岸边时,已经是五点多了。 从车上下来,罗零一跟在周森后面上了一条简陋的船,开船的是个赤着上身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相与方才的司机类似,不是中国人。 小男孩话不多,他们几人站稳之后便将船驶向目的地,全程可能需要半个多小时,等靠了岸他们还要再乘一小时的车,怎么算是时间都来不及。 周森拿出手机给陈军打电话道歉,陈军似乎并不介意,又或者说他虽然叫了周森来善后,却也不太愿意透露交易方面的事,大概上次被泄密的事他虽然选择了相信周森,但心里还是有些芥蒂,周森因为车子陷进泥里晚到一会,陈军反而好像放了心。 等他交易完走了,这边的再出什么事都与他无关,都交给周森去解决,自己带货去拿给越南佬,多么完美的计划。 只是,事情并不像陈军想得那么顺利。 在周森和罗零一还在湄公河上漂流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安排交易了。 等他们天黑以后到达河对岸,乘车前往驻扎地的时候,他们的交易已经正式开始。 钱和货都到位,双方都很满意,夜幕是罪恶的帮手,一切罪恶都在夜幕中进行。 只是,漆黑的夜忽然亮了起来,警车的鸣笛惊醒了罪恶,双方瞬间收拾东西离开,各国语言混杂在一起,混乱不堪。 很遗憾,他们没能跑出去,即便他们那么小心,却还是陷进了警察的包围圈,他们来了很多人,悄无声息地埋伏在周围,这只有一种可能,警察早就知道他们的交易时间和地点。 陈军啐了一口,掏出枪立刻扣动扳机,在小弟的掩护下逃走,一边走一边问:“周森呢!?怎么还没来!?” 小弟匆忙说:“森哥说马上到!” “妈的,他晚的可真是时候。”陈军咒骂了一句,后面传来枪响,黑夜都被灯照亮,警察举着枪将他们包围,再负隅顽抗的结果就是被对方一网打尽。 陈军苍白着脸举起双手,一条腿支撑不住歪倒在地上,他的腿中枪了。 身后嘈杂混乱,他被擒之后回眸看了一眼,缅甸人跑了几个,大多数也都被抓,人赃并获,老大都被抓,这次是彻底没的玩了。 周森不能来得太晚,不然他的目的就太明显了。 他在陈军被抓的当口刚好赶到,吩咐人看好罗零一别过来,便带着人前往战局,一个字都没跟罗零一说,好像怕她会要求跟上去一样。 其实带着她到这里来就已经够危险了,但万一他在这边出了什么事,她自己一个人呆在江城又有点危险,陈兵可不是个吃素的人。左右权衡,还是带在身边好了。 眼见着周森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罗零一担心极了,这边的缉毒警不一定全都认得周森,他是卧底,面貌是个秘密,他们只能靠暗号,万一他们没认出他,打伤他怎么办? 事实上,周森压根就没想着毫发无伤的回去,那太假了。 他拿着枪冲进来的时候,警察正要带陈军走,陈军听见枪声回头望去,就看见周森他们来救他,顿时大喜,仗着警方要抓活的便开始挣扎,给周森讯号,周森也听见了,带着人径直朝这边跑来,警方警告无效,击中了他身边几个人,他因为躲闪及时而没中枪。 “森哥,不行了,来不及了,咱们撤吧,不然人全折在这了!” 周森冷笑:“走?怎么能走?”他等这个时间已经等得太久了,怎么能走? 当然,他不会告诉对方这些。 微微躬身,周森从侧面靠近警察的包围圈,在混乱中接近他们,举着枪朝控制着陈军的警察开了一枪,对方敏锐的躲开,但控制有些松懈,陈军挣脱,朝周森那边跑。 “阿森,掩护我!”陈军大吼着。 周森自然不会拒绝,还真的上前掩护他,但没办法,他们的人已经太少了,根本无法和警察的数量相比,陈军走了没多远就被人一拥而上逮捕,陈军眼见着周森还没放弃,还要上前,直接被警察击中了胳膊,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劝说他离开。 “阿森你快走!走!——” 不能全军覆没,留着人在外面还可以想办法捞他,查出的到底是哪个孙子泄密。 周森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捂住中了枪的手臂,看似为难地犹豫了几秒钟,终于还是回头走了,很快消失在森林里。 “告诉他们不要追,做做样子就行。”警察里负责指挥的人低声吩咐下去,几位警察心知肚明,周森不能抓,那是他们安插在陈氏集团十年的卧底,他们必须配合他逃走,顺便做戏。 周森理所当然地逃了出来,看守罗零一的人已经因为混乱而上去帮忙了,罗零一好几次想上去看看情况,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她必须乖乖等在这,不然会打乱周森的计划,让他的这么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还好,周森回来了,尽管只有他自己,可他还是回来了。 “你怎么样!”罗零一立刻上前扶住他,手上立刻一片濡湿,满鼻子的血腥味,“你受伤了?!”她惊愕地扶住他,他急促地喘息着,虽然受了伤,却非常高兴的样子,因为站不稳而倒在地上时,干脆直接望着天空笑出声,清朗的笑声里带着一丝解脱。 罗零一无奈地蹲在他身边,不知该作何心情。 周森从西装口袋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便交给罗零一,短促地说:“告诉他我受了伤,我们在河岸边等他来接应,要快。” 他话音刚落,电话就接通,罗零一立刻照他说的复述了一遍,那边有个男人应了她,随后挂断电话。 “我扶你过去。”罗零一把手机装到自己口袋,将周森扶起来,手碰到他胳膊上的伤口,他拧着眉“嘶”了一声,吊儿郎当道:“好疼,你再来一下我就死定了。” 罗零一瞪他:“疼还笑?平时吃得也不多,怎么这么沉。” 周森挑挑眉,笑得越发开心:“零一,我能不笑吗,我开心啊,你不懂的,你不会明白的。” 其实我明白。 但罗零一没有反驳他。 他笑得真好看,笑声真好听,他要是可以一辈子都这么开心地笑就好了,她想看他一直笑。 尽管他们此刻身处于危险的金三角,异国他乡的树林里,还不知道前路会遇见什么,但她由衷地觉得,可以这样相依为命地逃出陷阱,也是一种幸福。 还有,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叫她的名字。 第二十一章 夜晚的风有些凉,黑漆漆的树林,有人声不断靠近,是警察。 身旁的植物高高的,泛着迷人的味道,匆忙的光线里,看见罂粟的形状。 一切好像在做一场噩梦。 虽然明知道周森是卧底,可警察还是要做出搜查的样子,罗零一很清楚她不能停下来,即便她根本看不清前面到底哪里有河。 “你怎么样?怎么越来越凉了。” 周森伤了胳膊,不影响行走,但罗零一还是强行扶着他。 黑暗中有人回答她的问题,模糊的人影,清晰的言语:“失血过多,暂时死不了,往北边走,小心脚下,什么东西都可能碰到。” 被他这么一说,罗零一低头看了一眼身下,有什么东西挂在了她腿上,她使劲去拨开,加快脚步跟上周森。腿长就是好,走路都比别人快好多,罗零一追得有些勉强,路好像也有些远,想想他们从河岸边坐了一小时的车才到这里,要再回去还靠步行,肯定不止一个小时了。 脚踝处有点疼,但也没放在心上,随着天色越来越暗,路越来越看不清,好在身后的人声渐渐没有了,他们应该是已经放弃了追捕。 “今天的意外必须得想办法推到陈兵的头上去。”周森在前行的时候还在不断思考,他的眼镜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眯着眼,抿着唇,声音低哑道,“陈兵现在肯定已经知道陈军出了事,你猜他会不会想办法救陈军?” 罗零一喘息了一下说:“按常理,如果是自己的哥哥出事被抓,弟弟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来的。” “那不按常理呢?”他玩味地问。 罗零一实话实说:“陈兵这种人,我觉得陈军不出事他就算了,如果真出事,他肯定不会出手相助。”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陈兵可以睡自己嫂子,他就可以踩着自己的哥哥上位。这个圈子里没什么永久的兄弟情义,一切还没有背叛的人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而现在,陈军被抓,陈氏集团折了许多人在这,周森也受了伤,在他那的消息就是生死不明,那么陈氏现在他最大,他会放弃一步登天成为大佬的机会吗?即便如今的陈氏已经不可能比得了从前,但权力的诱惑却只增不减。 “你说得很对。”周森笑得很轻松,“所以我们可以很放心地处理被抓的陈军,然后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陈兵的意思。到时候你看他会不会把陈兵供出来。” 兄弟自相残杀? 真是残忍的一幕。 陈军比陈兵更成熟稳固,在牢里他肯定还指着周森和陈兵想办法捞他出去,绝对不会轻易招供什么,即便人赃并获,最多也就承认有自己,绝不拉在外面还能走动关系的人下水,但如果他知道陈兵不但什么都没做,反而还要把他送去死的话,那可就不一样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罗零一被吓了一跳,周森垂眼去看:“接。” 他惜字如金,也有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又走了很远的路,所以没力气多说几个字。 罗零一暂时放开他,从口袋取出电话,来电显示很刺激人。 “是陈太。”她说了一句就接起来,冷静道,“喂。” 林碧玉立刻说:“罗零一,周森呢?他怎么样?有没有事?我听说他下落不明?” ……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交易出了事,作为陈军的妻子,打来电话不问陈军怎么样了反而问周森,做戏都不愿意做,罗零一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周森,虽然光线昏暗,但他那一张白脸上自恋的表情显而易见,罗零一干脆直接背过了身。 “陈太,森哥受伤了,现在昏迷不醒,我们还没赶到有人接应的地方。”她把事态往严重里说,“条子还在追我们……森哥!”她话说一半忽然低吼一声,随后立刻挂了电话塞回口袋,林碧玉不是傻子,肯定不会再打电话来添乱。 她回过身,发现周森表情奇妙地凝视着她,似乎对她的演技感到赞叹。 “走了!” 罗零一拉住他的手腕朝前走,两人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才看见河流,这时周森已经意识模糊,手因为失血过多而冷冰冰的,罗零一撑着他沉重的身体沿着河岸往前走,寻找可能存在的接应人员。 又走了近二十分钟,她才看见一抹光影,有船停在前面,小灯发出昏暗的光芒。 “周森,我们到了,你再坚持一会。” 罗零一激动地说着话,可周森已经听不进去什么了,他有趋于昏迷的样子。 罗零一着急了,用整个身子撑着他快步朝船只走去,也顾不上那到底是不是接应他们的人了。 不过幸好,她没找错,这的确是来接应他们的,船上有个面熟的男人,还有几个东南亚人,那个面熟的男人她见过,是常跟着周森的一个小弟,以前总是站在小白后面。 “森哥!”他惊呼一声,显然是看见了周森的情况,立刻从罗零一怀中接过他,将他搀扶上船,罗零一紧随其后,看见他把周森放到船舱里躺着,头下枕着一个包袱,不怎么干净。 “嫂子没事吧?”他回眸看向罗零一,一脸关切。 罗零一还有点不适应,点了一下头说:“森哥中枪了,在左胳膊上,赶紧找个地方把子弹取出来。” 他拧眉说:“这附近都被条子包围了,他们还没撤出去,现在找医院的话恐怕被暴露目标,条子应该正在排查各医院收治的胳膊中枪的人。” 船开始在湄公河上行驶,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用蹩脚的中文说:“我可以帮他取出子弹。” 罗零一看过去,那人手里拿着一套工具,瞧上去有些年代,先不说能不能行,单是不卫生这一项就很危险,如果感染就麻烦了。 罗零一正要拒绝,就听见周森声音低沉暗哑地说:“那就麻烦了,多谢。” 他挥挥手,罗零一下意识躲开些,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上前,就着微弱的灯光点了蜡烛,打开工具包,将细长的小刀在蜡烛的火苗上翻来覆去地烤,周森闭着眼,不知道还有没有醒着。 小刀烤好了,中年男人便脱掉了周森的西装外套,罗零一立刻上前帮忙,在对方的指挥下用剪子剪开了他的衬衣袖子,一点点扯开,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嫂子还是别看了。”那年轻男人劝了一句。 罗零一转开视线,换了个话题,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愣了一下:“我叫程远,跟着森哥三年了。” 罗零一点点头,余光瞥见周森皱起了眉,她望向他的胳膊,中年男人已经开始取子弹,她想她这辈子肯定当不了医生,单单是看着这种场面,她脑海中便浮现出很久之前那个人捂着肚子倒在她面前的样子,他身下都是血,刀子在她手里,所有人都在喊着“杀人了”。 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前方,眼睁睁看着子弹被取出来,那种疼痛,没有麻药,可周森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没发出一点声音,除了额头出了许多汗之外,就只剩下苍白的脸。 他的唇半开着,唇瓣毫无血色,针刺进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罗零一可以看见那针串着线一点点穿过他本来光滑白皙的肌肤,在血肉中留下难看的黑色蜈蚣,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哭。 船好像碰到了什么,使劲晃了一下,所有人都动了,包括缝针的人,针一下子穿错皮肤,周森闷哼一声,手紧紧握着拳,长舒一口气,睫毛不停地颤抖着。 罗零一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那人:“还要多久?” 不开口不知道,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在颤抖,腿软脚软得直接跌坐在船舱里。 那人喘息了一下说:“马上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周森就睁开了眼,眼里含笑,看上去特别随和,只是微弱而沙哑的声音暴露了他此刻艰难的隐忍。 “我没事,不用担心,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他想看看伤口,罗零一下意识捂住他的眼睛说:“别看。” 其实,这种场面周森见过太多太多了,十年的时间,他什么样的伤什么样的痛没受过?不过小女孩觉得他看了会难受,那他就不看了吧。 这样的情况下,他嘴角还能带着笑,罗零一只是看看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她捂着他眼睛的手轻轻移动到他头顶,轻抚过他的头发,小心翼翼的。 程远瞧见,笑了笑说:“嫂子和森哥感情真好。” 罗零一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她看见那个中年男人收了针,伤口算是暂时处理完了,但还是必须尽快赶到医院,否则感染或者发炎了,只会加重伤势,甚至有生命危险。 缝针的人也是这个意思,但周森却拒绝了。 他闭着眼说:“我的身份不能暴露,现在去医院太危险了。就这样,我命硬,死不了,按计划回云南先躲起来,等二少消息,想办法捞军哥出来。” 他说完话,很快就歪了头,看样子是昏过去了,疼成那样还能连贯说话,让人不得不佩服。 程远按照周森的吩咐办事,和船夫说完话后回来对一直沉默不语守在后面的几个人说话,大概就是传达了一下周森的意思,罗零一这才知道这几人原来是陈军手下的,其中一个瞧着还有些地位,面目阴沉,其他人对他颇为恭敬。 他瞧着有些面熟,罗零一使劲回想,记起自己刚跟周森有联系不久时,被陈军的人绑走查底细,那天周森还揍了小白,这人就在陈军后面站着,应该是他的亲信。 她慢慢舒了口气,幸好她没说什么,幸好。 悄悄握住周森的手,罗零一望向远处,看不见头的湄公河,是生成金三角的主要原因,他们正准备回到西双版纳,不能带周森看医生,她就只能在心里为他祈祷,他千万不要有事。 第二十二章 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区,位于我国云南的最南边,是世界知名的旅游胜地。 江城这个月份已经正式进入秋天,西双版纳仍然处于温暖的夏季,他们住在一间具有浓郁民族风情的傣族竹楼里,竹楼位于一片茂密的森林,他们凌晨时分才到达,四周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动物的鸣叫声。 竹楼分为两层,底层摆放着杂物,周边设有围墙,楼上是居住的地方,需要从木楼梯上去。 为了不在警方搜索排查时引起周围人的注意,程远找来了当地人的服侍给罗零一和周森替换,时代变迁,傣族服饰已经改良得更趋向于便服,但与汉人的穿着还是有些不同。 罗零一去洗了头,换上棉布的贴身短上衣和筒裙,裙子长及脚面,愈发显得她身材窈窕,凹凸有致。她将微湿的长发捋到肩侧,端着水盆走进来准备给周森擦身换衣服,他睁眼看来,竟有一瞬间没有认出她。 “看什么呢?” 罗零一问了一句,关上门走到他身边,放下水盆后捋了捋裙子蹲下,没办法,这裙子太窄了,行走起来不是很方便,可能是她还不太习惯。 “看你。”周森倒是坦坦荡荡,“没想到你穿成这样,一点违和感都没有,而且……”他斟酌了一下,笑得十分温柔,“还挺好看。” 罗零一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帮他脱了外套,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剪开本就坏掉的衬衣,用热水浸湿毛巾,拧干后一点点擦拭他身上的血迹和泥泞。 “你这人平时看着挺爱干净,有时候又不修边幅。”罗零一睨着他胳膊上的伤口,虽然用纱布包着,可她亲眼目睹了缝伤口的过程,完全可以想象出下面是什么样,心绞着疼。 看她眼睛发红,周森弯唇笑了,暧昧地问她:“心疼了?” 瞧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生气,他太不爱惜的身体,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伤成这样又不能去医院,万一真的感染,这里一群江湖游医,真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子。 她别开头,从他腰间朝下一点点擦拭,经过他的小腹时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言语里带着暗示:“我只是胳膊受伤,手没有残废,下面我可以自己来,你要是再继续下去,我恐怕就忍不住了。” 罗零一直接换了干净毛巾浸湿拧干丢到他身上,起来想走,周森远远地笑着问:“害羞了?” 罗零一回过身恶狠狠地说:“谁害羞了?谁心疼了你?自以为是。”她走回来,站在躺着的他面前,居高临下道,“周森,你是不是一直都那么自以为是?你知不知道你多大了?你已经三十五岁了,不是二十五岁,你觉得你的身体还能任你折腾多少年?” 她居然大发雷霆,这在周森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意料之中。 他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竹楼里风很凉,寂静安详,灯光柔和,有种岁月安稳的感觉。 “不要生气。”他温和地说着,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身边坐着,轻抚着她的后背,像要帮她顺气,可她却浑身僵硬,只觉背如火烧。 “我没生气。”只是失望,难过,沮丧,以及深深的无力。 他不在意她说的话,这是让她最没办法的事,她希望自己的话在他这里举重若轻,就算最后无法真正让他改变主意,但至少可以让他做事之前稍微顾虑一下,少伤害一些自己。 “没必要因为这些难过,人这一生,早晚都会结束,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我有分寸,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他侧头望向窗外,树林里有些灯火,他压低声音说,“别出声,有人来了。” 果然,他刚说完话竹楼附近就响起脚步声,听起来有五六个人,看样子不是警察,因为是程远带过来的,不过他脸色不太好看,有些疲惫。 说来也正常,现在是凌晨四点多了,他们折腾了许久才找到这个地方,有地址他们都不太能找到,没地址的警察应该更难找,所以这里暂时比较安全。 罗零一走到窗边朝外看,瞧见了跟在程远后面的女人。 她穿着驼色的风衣,长卷发披在肩后,踩着高跟鞋,风尘仆仆。 是林碧玉。 她居然比陈兵来得都早。 也是哦,陈兵还不知道来不来呢,至于林碧玉……她来这里明面上的目的肯定是为了陈军,但心底里,恐怕是为了周森。 罗零一回眸瞪了周森一眼,周森瞧了一眼,挑挑眉说:“她来得可真快。” 罗零一侧身面对他,忽然抬手掐住他的脖子,他眯起眼,却没反抗。 “是你让人告诉她我们在哪的,对吧?陈兵现在恐怕都不知道你在哪里。” 她说出她的猜测,但其实不算猜测,基本是事实。 周森随意地解释说:“她是个好人选,陈军现在被扣押在云南,过不多久就会带回江城,他很信任林碧玉,由她来把这件事的责任推给陈兵,再合适不过。” 罗零一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沉默片刻,说:“你是不是跟她说你想当老大。” 周森没否认,有时候不否认就是承认。 “你肯定承诺她什么了,以你们最近的来往方式,估计你跟她说,等你当了老大,就跟她结婚,她还做大嫂。”罗零一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那是种无法永远用语言形容的眼神,似乎有些委屈,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里面打转,周森看着,这心就跟着疼了起来。 “零一,那些都是假的,你应该最清楚。” 他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林碧玉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俩,挑着眉说:“看来你没什么事,还有力气泡妞儿呢。” 罗零一后撤一步,低下头,就像被撞破和爱人亲昵的害羞小姑娘一样,低着头抬脚离开。 越过林碧玉身边时,她轻轻地打了招呼,对方没理她,只是挥挥手让她赶紧走,就跟打发小丫鬟似的,可明明她才是周森的女人。 罗零一没有迟疑,加快脚步离开,心里好像有把刀一道一道地刺进去,虽然不伤及要害,却依然仍人痛不欲生。 她知道周森没说完的话是什么,这一切都是假的,他跟林碧玉只是利益交换,为的是接下来能够完美地瓦解陈氏集团,真正结束他长达十年的无间道生涯。 只是,虽然明确地知道不是真的,可只要一想到他们卿卿我我,他会说那些她想都不敢想的甜言蜜语去俘获那个女人的心,她的心就好像被人拉扯撕裂一样,疼得呼吸都无法继续。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说出去太不懂事,太任性,肯定会被认为不适合再继续跟在他身边。 一切的难过与煎熬,最终只能汇聚成饱含痛苦的泪,她已经很久没哭过,几乎有些生疏了。 她坐在竹楼外面的小椅子上,看着挂在树上的灯,老式的,虽然灯光不算多么明亮,却还是努力地照耀着一方土地,它尚且如此,她又怎么能就此被打倒呢。 抬手抹了抹眼角,想要停止落泪,可她发现这有些徒劳。 其实她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甚至没有什么具体的动作,可泪水就是不住地往下流,她仓皇地低下头,双臂抱膝,想让自己冷静一点。 程远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他慢慢蹲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嫂子,你也别太难过,森哥和陈太他们只是在谈事情……” 程远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就是他看见的,虽然现在林碧玉和周森单独呆在房间,但兴许他们只是在谈论如何救军哥啊,不是吗? “我没事。”罗零一吸了吸鼻子笑着解释,“你别想太多,我就是……之前太惊险了,突然放松下来,有些控制不住。” 程远笑笑,也没揭穿她,他面目和善,挺有正气,怎么看都不像是混这种组织的人。 “你今年多大了?”她问他。 “二十五。”他如实回答,“其实我很早就认识森哥了,只是跟在他身边才三年。我父母身体都不好,没有劳动能力,以前都是我哥供养我们一家,五年前他去世之后,就是森哥供养我们了,他供我读完了大学,我大学一毕业就进入陈氏工作了。” “一毕业就做这个了?”罗零一忍不住在心里道了句可惜,他还那么年轻,就走上了这条路。 程远低声说:“我想替我哥报仇。” 罗零一有些意外,程远见此,解释说:“我哥叫程峰,是跟森哥一起进入陈氏的兄弟,但是五年前,我哥死在了公海。” 他眼神愤恨,紧握着拳,罗零一迟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竹屋的窗户前,林碧玉点了根烟,看着窗外那一幕,笑着对身边的人说:“你看,你的小弟倒是比你跟你的妞儿更合适呢。” 周森没有表情,只是说:“这里最好不要抽烟,容易引起火灾。” 林碧玉无可无不可,倒了杯水,将烟头丢了进去。 “现在好了。”她耸耸肩。 周森看了她一眼:“我跟你说的事没问题吧?” 林碧玉双手环胸:“没问题是没问题,可周森,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利用我呢?”她靠近她,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怎么觉得,你对那个妞比我更上心?” 周森斜睨着窗外,浅笑着说:“怎么会呢?她怎么能跟你比?” 林碧玉嗤笑一声:“倒退十年,你和我说这话我信你,但现在……”她又看了一眼罗零一和程远的背影,语气有些伤感,“年轻就是资本。” 周森靠在桌子边说:“你想太多了。” 林碧玉直视他:“你就不想证明给我看吗?这里都是你的人,要么就是我的人,陈军的人被你支走了对吧?我们也没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你来证明给我看吧,你更在乎我。” 这原本不该是难倒周森的问题。 罗零一不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即便受点委屈,她也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见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夜幕的树林前难过,看见陪在她身边安慰她的只能是程远而不是自己,他心里就惭愧和不是滋味。 而这会,林碧玉要求他做的那种事,他也很清楚,就算她知道不是真的,也会伤心难过,他真的不想做,可是…… 周森侧头睨着林碧玉,一字字道:“如果你一定要,我可以答应你,但阿玉你记住,这种不符合你性格的胡闹,我只允许一次。” 罗零一,一次就好,别太伤心,其实,我比你更难过。 第二十三章 罗零一缓和心情之后便起身回竹楼,她慢慢踏上台阶,程远跟在她后面,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心想,森哥真有福气,能有这么好的女人跟着他,自己以后也要找一个像嫂子这样的女孩,好好地对她…… 只是,他刚刚想完,却又有点落差。 走在他前面的罗零一敲开了周森的门,陈太还在里面,两人挨得很近,似乎聊得很开心。 罗零一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森哥,时间不早了,你身上还有伤,一晚上都没休息,还是睡一会吧。” 周森望向门口,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落入他眼中,到了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林碧玉扫了一眼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手放在他肩头:“的确,天都要亮了,你还伤着,休息一会吧。”她本来靠在他身边,说完话更靠近了些,暧昧地笑道,“让我陪你,还是让你的妞儿陪你?” 周森微蹙眉头凝视着林碧玉,表情看上去不太愉悦,罗零一站在门口,手紧紧抓着门框,只有站在她身后的程远可以感觉到她的紧张。 “军哥才被抓起来,你就急着投怀送抱了。”周森忽然伸手扣住了林碧玉的后腰,将她压向自己,连她都为他如此的举动感到惊讶,慌乱地与他对视,俨然一副春心萌动的少女模样。 “那我自然不能拒绝你的美意了。”他压低声音,注视着怀里的女人,不去看门口的罗零一,沉声说,“程远,送她去其他房间休息。” 这句话里的“她”,自然说的是罗零一。 到底还是如此。 也好,早知道会是这样,不能扰乱他的计划,要识大体,要忍耐。 啊,对了,还得装出很伤心的样子,这样才不会引起怀疑,不过……哪里用装呢,真的是很伤心,不自觉地便红了眼眶,神色伤感地转身离开,还不忘替他们关好门。 听见关门声,周森立刻放开林碧玉,一字一顿道:“就这一次。” 林碧玉淡淡地看着他:“为什么就这一次呢?如果你真的心里有我,难道不是该时时刻刻都这样吗?这个女人,你留着她也只是为我们的关系打掩护,等你彻底拿到了陈氏集团,难道还要留着她?”她眯起眼,望进他的眼底,几乎将他看穿,“你这么严防在她面前与我发生什么,难不成,是因为你心里除了我,还有她?你不舍得看她伤心。”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甚是笃定,笃定到周森都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否认。 …… 程远给罗零一安排了一间离周森很远的房间,也不知是不是怕她再听见什么更受刺激。 “嫂子,你就先住在这,你先睡一会,醒了我给你安排早餐,累了一晚上,你也该好好休息了。”程远的语气带着不自觉的怜惜,到底是年轻,混的时间短,还没有练就那副铁石心肠。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谢谢你了。”罗零一回头勉强笑了笑说,“你出去吧,我睡一会。” 程远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关门时又不放心地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说了句:“晚安。” 罗零一勾勾嘴角:“应该说早安了,已经五点了。” 早上五点,起早的人都已经醒了。 罗零一看着程远腼腆地关上门,坐到椅子上,望着窗外茂密的树林,太阳慢慢升起来,光线还是黯淡的,但过不了多久它就会突破阴霾,绽放出刺眼的光芒,照亮整个地球。 心里压抑的有点受不了,罗零一觉得这样下去她迟早要得抑郁症,难为周森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还保持着精神正常,这也是过人之处吧。 看来,做警察真的没那么简单,尤其是卧底警察。 掀开薄薄的被子,躺到床上,不能闭眼,一闭眼脑子里就会出现很不和谐的画面,男女主角自然是周森和林碧玉,怎么会这样想?周森会那么做么,这么多年了,他肯定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每一次他都过来了,这次对他来说大概也不算什么。 只是,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难受呢,哎,真小气啊,人家都不是你的,你就这么小气,万一要是坏了人家的大计,估计连呆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罗零一屏住呼吸,让大脑因为窒息而暂时放弃胡思乱想,这个方法很管用,但弊端是,她好几次几乎昏迷过去。 最后,在身体发出承受不住的信号时,她终于半昏迷半疲累地睡着了,程远其实一直没走远,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挺放心不下屋里的人,其实她也没多大,看着面貌比他还小,可神情和为人处事却异常成熟。他偶尔还会冲动,但她完全不会。 就说方才那种情况,换做是他早就忍不住吵闹了,但她竟然就那么乖巧地回来睡了,真是太让人省心,又太让人心疼了。 早上八点的时候,周森出了房间,程远听见响动,立刻安排人给他还有林碧玉洗漱。 周森在竹楼外面洗脸的时候,程远就站在他身边,表情有些古怪。 周森洗完脸瞧见,便问他:“有话想跟我说?” 一下子被看穿,程远还有点忐忑,呼吸一窒,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森哥,嫂子年纪还小,你和陈太之间的事,我觉得……还是背着她点比较好。” 周森有些意外,这小子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很听话,什么废话都没说过,今天居然为了罗零一主动找他说这些,真是很难不让他乱想。 周森向来是个直接的人,对待身边信任的人尤其。 “你看上她了?”他问着,直起身漫不经心地走过去,看着程远在他面前手足无措慌不择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警告,“程远,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特别照顾你,但这不代表你可以上我的女人,知道吗?” 程远立刻站直身子仰头看着他,举手发誓:“我没有!森哥,我对嫂子绝对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就是觉得……就是觉得她挺可怜的。” 周森赤着上身,移开视线慢慢用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水渍,轻声问他:“她还没起来?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其实他是想问她有没有伤心。 但仔细想想,她不是那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什么的女孩,问了也白问。 “森哥问我啊?”程远板着脸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呢?她应该会更高兴的。” 周森挑起眉:“年纪不大,胆子不小,还教起我怎么做事了。” 程远尴尬地摸摸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又强调了一遍:“森哥去看看嫂子吧,女人嘛,哄一哄就好了,陈太又不会一直在这,你说是不是?她才是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 有句话程远说得很对,也让周森非常有感触。 这个世界上,能够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也只剩下罗零一了。 只是,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陈氏被瓦解了,他的任务完成了,当回归警队的时候,她会去哪呢?还会在他身边吗?他又……要如何安置她? 这是他第一次开始思考,今后该如何处理他们的关系,大概是因为这次陈军被抓了,他真的觉得曙光就在眼前了吧。 十年了,抗战都早结束了,他的路,也该有个头了。 “你就不用去看她了。” 林碧玉的声音响起来,周森抬眼望去,她靠在竹楼的栏杆上朝下望着,点了根烟,烈焰红唇,单薄裙衫,风韵迷人。 “我已经去替你安慰过她了。”林碧玉勾起嘴角,笑得很暧昧。 不得不说,她这句话真是在挑战周森的耐心。 他本来还没有那么想冒险去看她,但听了这话,真是恨不得马上就去看看她有没有事。 只是,理智控制着他的行动,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转回身,朝树林里走,头也不回。 “他干什么去了?”林碧玉直起身问程远。 程远冷着脸说:“森哥每天都有晨跑的习惯。” “这地方这么危险,还晨跑?”林碧玉皱起眉,有点不赞同。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去给陈太还有森哥准备早饭。” 程远说完就转身走开了,这里只剩下林碧玉一个人,搞得她好像被孤立了一样。 “真有意思。”她弹了弹烟灰,冷笑道,“好像我做错了一样。” 其实林碧玉还真没说什么。 早上她醒了,就随便转转,恰好碰见罗零一开门要出来,便和她聊了几句。 罗零一自然没话和她说,但她有很多话和她说。 “你今年多大了?” 她问这个问题时,眉眼间就是浓浓的羡慕,她毫不掩饰这些,倒让人刮目相看。 罗零一也没隐瞒,如实说:“过了下个月的生日就二十五了。” 林碧玉啧了一声,感慨道:“二十五,真是好年华,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才刚刚接触陈氏。”她点头说,“你比我有本事,我那时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和老陈在一块儿,你现在都和周森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罗零一望着她,面上没什么表情,这倒让林碧玉很惊讶。 “小姑娘,其实我并不讨厌你。”她上前几步,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堪称温柔地说,“只是我看上的男人,注定是不会让给别人的,不管他有多难搞定,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意味不明的话,几乎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但看她的眼神,应该只是巧合。 罗零一放了心,却又提了起来。 林碧玉这样的女人,每句话都不会只是说说而已,陈军虽然被抓了,可是还有陈兵,他是名正言顺可以继承陈军位置的人,周森需要林碧玉的支持,才能撼动对方的地位。 “我知道。”她只能抿抿唇,装作软弱的样子,低眉顺眼。 林碧玉摸摸她的脸,惆怅道:“不过你这张脸,还真是我的劲敌。周森虽然不承认,但心里肯定也有你,毕竟你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呐。” 她的指甲一点点划过她娇嫩的肌肤,好似下一秒就会划出一条血淋淋的道子。 还好,她没有那么做。 “好了,我也不跟你多聊了,你能认清自己的位置,我很高兴。只要你一直这么老老实实的,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在你还能陪在周森身边的这几天,还是能享受以前的优待,包括这个男人。”她勾着嘴唇说完,姿态曼妙地离去,留在一阵淡淡的香水味。 罗零一靠到身后的墙壁上,双手慢慢握成拳,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轻蔑的笑意,隐藏极深的不屑让她整个人的五官都锐利了起来,与方才那个沉默软弱的女人判若两人。 几天?几天时间怎么够,这话她该送回给林碧玉。 从开始到现在,这个世界上还能站在周森身边的就只剩下她了,现在是,以后也是。 她要是觉得自己有本事,就来试试好了。 罗零一咬了咬唇,回了屋子,砰得一声关上门,心情如门声。 第二十四章 周森来看罗零一的时候,就发现她的房间锁着门,怎么推不开,敲门里面的人也不回应。 林碧玉还在附近,让她听见他来找罗零一也不太好,于是周森琢磨了一下,出了竹楼,绕到后面罗零一房间窗户的位置,三两下爬了上来,趴在窗户边朝里面看。 她就在屋里,也没睡觉,正坐在椅子上对着镜头梳头,恰好背对着窗户。 人在里面,也听见了推门声,就是不开门,由此可见,她是不想看见他。 这地方,敢这么推她房门的,除了他还有谁呢?她那么聪明,肯定猜得到的。 周森迟疑片刻,转身准备下去,身后却响起她的声音。 “来都来了,还走什么?” 他回过头,她侧身回眸睨着他,像是上了些妆,又好像没有,眼睛那么亮,细细的眼尾上挑着,像只眯眼笑的小狐狸。 哦,搞不好还得加一个“精”字在后面。 真是个小狐狸精。 “你人在屋里却不开门,应该是不想见我。既然如此,我还是别来讨人烦了。” 他的解释真让人讨厌,女人总会做一些口是心非的事,可恶的是他这样自以为很懂女人的人,却一点都没体会到。 “我倒是没想到你也会做这样的事。”罗零一站起来走到床边,把他堵在那。 周森看看身下:“你是说爬窗户?” 罗零一点头。 周森轻推她一下,轻轻松松地翻了进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身手可真好。 用在进女人的房间真是暴殄天物。 “你现在不应该来看我。” 她给他倒了杯水,他顺势坐到椅子上喝水,罗零一绕到他左边,伸手去解他的衬衣纽扣。 “怎么一见我就脱我衣服。”他按住她的手,皱着眉,好像真的很介意一样。 “看看你的伤口。”她说完,拍开他的手,顺利地解开了纽扣,一点点脱下左边的袖子,白色的纱布上有点红色的印记,应该是血,“伤口裂开过?”她问着,但又不需要回答,自言自语道,“对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做点什么太辜负光阴了,伤口会裂开也正常。你现在还在恢复期,还是不要做剧烈运动了,下次注意点。” 周森抓住她的手,眯眼瞧她:“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罗零一直视他:“我说错了吗?” 周森别开头,放开她的手,把衣服穿好,正准备站起来,身旁的人忽然将他整个人转了过来,手颤抖着桎梏他,他有些意外,一时望了反应,下一秒她的唇就印上了他的。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当他感觉到她唇瓣的温暖与柔软时,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一个夜晚,当那个人死于他的年少轻狂时,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了。 他生活下去的目标就只剩下了替她报仇,将那些罪人全都绳之以法。 他有想过可能会再遇见各色各样的女人,十年的时间里,也的确遇见过很多,但这一个,好像和以前的人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来得太巧,又太特别,好几次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尤其是此刻。 生涩的吻,都不懂得敲开他的牙齿,仅仅是嘴唇的触碰,那么干净,不带一丝杂质。 周森的手慢慢抬起来,又放下,复又抬起,又放下。 重复了好几次,终于,他的手还是放在了她腰上,可他不是想把她揽入怀中,而是轻轻推开了她,然后站了起来。 房门在下一秒被人从外面踹开,林碧玉站在门口,他前面是她带来的手下,身后是程远,对方一脸急切地望着里面,见到屋子里的两人只是面对面站着,没做什么别的,顿时放了心。 “我说呢,怎么到处找不到你。军哥被条子押回江城了,今天出发,我也要回去了,你跟我一起吧。”她转转手腕,扫了一眼罗零一,“至于其他人,就先别回去了,人太多目标比较大,你混在我的人里面,他们没证据,挑不出什么来。”她歪着头,“军哥可不是会轻易招供什么的人,你跟我回去,找个私人医生看看,对你的伤势也好。” 周森来云南的时候就没惊动任何人,警方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自然也不会查他,这次回去也一样,即便警方得到消息,看见了他混在林碧玉的人里面,也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好让林碧玉他们放松警惕,也方便周森进行下一步活动。 周森现在的确该回去,但就让他自己这么回去,把罗零一丢在这里,他是真放不下心。 “小子,看好你的嫂子,别出什么事,至于你大哥,我就先带走了。” 林碧玉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拉住他的手就走,罗零一注视着他与她离开的背影,面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其实留在这里也挺好的,回去看着他们朝朝暮暮,反而心烦意乱。西双版纳是我国著名的旅游胜地,留在这么美丽的地方,也挺赏心悦目的,不是吗? 罗零一自我安慰着,站在竹楼的角落里望着西装革履的周森和林碧玉上了同一辆车。他走得那么果断,头都没回一次,车子慢慢驶出她的视线,坐在车子里的周森始终直视前方,在林碧玉与人说话时,他才稍稍侧头看了看后视镜,除了繁茂的热带植物和尖尖的竹楼一角,已经看不见别的什么了。 道路不平,车子摇摇晃晃的,林碧玉偶尔会撞在他身上,他随手揽住她的肩膀,却不看她,也不跟她说话。 林碧玉沉默了一会,带着歉意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被动,你就别生气了,我下次不这样了还不行吗?” 周森还是不理会她。 林碧玉继续说:“我这不是做主做惯了,还是头一回有男人敢给我脸色看,有点不适应吗?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这话说完,周森终于赏了她一个余光:“我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不管那个人是谁。” 林碧玉一笑,她的退让让开车的下属还有副驾驶的人都大为震惊。 “肯定不会有下次了,我再也不敢啦!” 强势的女人,偶尔的一点点示弱和撒娇,真是充满了诱惑力。 只是可惜了,坐在她身边的,注定不是能够欣赏她这份美丽的良人。 没有了周森的西双版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安稳。 他走后的第二天,在程远大着胆子想带罗零一去有人的地方转转时,她忽然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是陈兵。 其实她的手机已经很久没响过了,她几乎已经忘了它的存在。 接起电话时,罗零一把门关上了,门外的程远不明所以,但也懂得这种时候离得越远越好。 他走远了,罗零一接起电话,打了招呼:“二少好。” 陈兵轻哼一声:“你倒是记得我的电话号码。” “不敢忘。”她冷冷淡淡地说着恭维的话。 陈兵好像心情不太好,语速极快地说:“给你一天时间,抓紧回来,我要见你。” “不能在电话里说吗?我现在行动有些危险,条子盯得很紧。” 她大概猜到陈兵急着要她回去是从周森那吃了什么软钉子,搞不好还和林碧玉有关系。 “怕什么?周森都敢回来,你有什么不敢的?”他意味深长地冷笑道,“怎么,我嫂子回来的时候你也不跟着,你之前不是还告诉过我他们私下有联系吗?你就不担心有一天自己被扔掉?” 罗零一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她知道她必须得回去,陈兵不会容许她继续留在这里,她如果不自己回去,他肯定会亲自派人来把她弄回去。 “是陈太做了什么事让二少不放心了吗?”罗零一的声音依旧有些冷冰冰的,“我回去就是了,不过这边路不好走,飞机场很远,飞机晚点的话,一天怕是到不了了。” “罗零一。”陈兵忽然说,“如果让你选,你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周森那边?” 罗零一没有回答。 她大概清楚了,陈兵是在林碧玉那受刺激了,想要从她这边扳回一局。既然周森敢动他的囊中之物,他就也把周森的人弄到手里,虽然没有林碧玉有价值,但至少可以恶心他。 果然,见她不吭声,陈兵轻嗤一声说:“算了,你也不需要选,你必须站在我这边,否则的话,不管我会怎么样,都会先杀了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 还是那么平静的声音,陈兵有些没由来的焦躁,压低声音说:“把你的地址发过来,在那等着,谁也不要惊动,我会派人把你弄回来。不要想着告诉周森,如果被我知道,我现在就带人去把他干掉,敢跟我抢老大的位子,他太嚣张了些,大不了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比谁好过!” 陈兵是个疯狂的人,他的冲动大于理智,他说会闹个鱼死网破,就一定会。 不过,罗零一还是换了部手机把这件事告诉了周森,他现在的手机恐怕已经不安全,那部用来和警方还有她私密联系的手机,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打开看。 其实也不需要太过担心,一旦程远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通知周森,他一定会先去看那部手机,不会引起太大麻烦。 就是想到即将要面对陈兵,罗零一的心里远不如她表现出来得那么平静。 林碧玉是有那个本事让陈兵相信她和周森没什么,但显然她现在已经不想费那个心思了。她不希望他当老大,陈军她也不想救,她眼里现在只有周森,表面的和谐已经没必要维持下去,接下来要开始的就是黑吃黑,看谁能斗得过谁。 估计她和陈兵之间,只剩下撕破脸皮这一步了。 说不定,在牢里的陈军已经得到了陈氏放弃他的消息,要放弃他的人还是亲兄弟陈兵。 啊,突然觉得,前路真是充满了“惊喜”呢。 第二十五章 罗零一戴着墨镜、口罩,下飞机的时候身后跟着四个高大的男人。 其他乘客时不时瞥她一眼,估计还以为是哪个明星,身后跟着四个保镖。 其实哪里是保镖,她只是个犯人罢了。 陈兵的车子就停在机场门口,罗零一几乎是被架上去的,她刚坐稳车子就飞驰而出,陈兵就坐在她旁边,手一伸就开始动手动脚,罗零一极力反抗,对方最后只是从她身上搜出了手机,直接拔了卡扔出去,剩下的卡被他塞进其他手机里,大概是担心之前的手机上有定位系统,不得不说,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人倒是聪明了。 关好窗户后,他侧眸盯着罗零一,两个人都戴着墨镜,彼此眼里的对方都阴沉沉的,陷在黑暗之中。 陈兵点了根烟,烦躁地抽了两口又掐掉扔出去,罗零一在心里感慨这个坏蛋人坏就算了,素质也不怎么样。 “不要以为你在心里编排我我看不出来。”陈兵忽然开口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当我这么多年混下来是睡着过来的?” 的确,他说得没错,就算心里再看不起他,也不能让脸上露出分毫破绽。 于是罗零一默默地把脸上的“这白痴”三个字擦掉了。 陈兵白了她一眼,因为有墨镜遮挡,所以她没看见。不过,她还是能感觉到他心情很差,比过去沉默寡言了一些,眉头始终印着深深的刻痕,司机和坐在前排的小弟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罗零一侧开头望向窗外,周围的景色飞快倒退,她又从那个危险的边境回到了江城,江城已经入秋,街上可以看见些落叶,人们的衣裳也变得厚了一些,风衣、长裙,有学生姑娘们打打闹闹地经过,那种轻松和快乐让她不禁回忆起四年前。 如果四年前她没有认识丛容,也没有坐牢,今天的她会是什么样? 也许,会在某个企业里受着老板的压榨疲惫却满足地活着吧。 根本就不会了解到夜幕里有多少罪恶,也不会认识罪恶源头的审判者。 如罗零一设想的一样,她消失的第一时间,程远就通知了周森。 当时他正和几个人在一起谈事情,无非就是如何让陈军更加信服是陈兵出卖了他,想要害死他,从而心甘情愿地把手里的势力交到周森手中。 在场的都是他比较信得过的人,还有就是……林碧玉和她的人。 他接到电话后一声不吭地抬脚就走,林碧玉踩着高跟鞋追出去时他已经消失在走廊拐弯处,足可不见他有多着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皱皱眉,回到房间里对其他人说:“就按刚才说的办,抓紧时间,小心点,千万别办砸了,现在条子恨不得我们出去一个人就吃一个,仔细点。” 其他人应了声,纷纷离开这里。 此时,周森已经开车往回走。 他刚从林碧玉的住所出来,要想回到位于郊外的别墅,至少得半个多小时。 事出紧急,也顾不上超速,周森开车回来这一路几乎挨了一路的骂,各路司机瞧见这样不要命的开法都得念叨两句,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听不见。 到了家门口,铁艺门打开,他直接把车开到了别墅大门口,草坪都被压坏。 胯下车他连车门都没关就进了别墅,几步跨上楼梯到了卧室,拉上窗帘锁了门,蹲下去找到藏起来的那部手机。 他一边因为行动太快而有些急促地喘息,一边开机,收到讯号后,很快接到了一条短信,来自他与罗零一私下联系的一部手机。 内容很简练,也很清晰,她被陈兵强行带走,这部私密的手机放在竹楼一角藏着,得让程远收起来。 总之,看完这些,周森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坐到床边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按道理讲,罗零一失踪,他的小弟报上来消息,他现在知道,时间刚好,事实也是这样。那么接下来,他直接去找陈兵,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万一暴露了罗零一去之前就给了他消息怎么办? 算了,暴露就暴露,刻意就刻意,一分一秒他都不想再等了。 周森再次离开住所开车前往陈兵的住处,他走后,有人拨通了林碧玉的电话,将他的反常如实汇报。林碧玉琢磨了一下,启程前往陈兵的住处,比周森更早到。 她到的时候,陈兵正在卧室和罗零一对峙,说是对峙也不太准确,罗零一缩在角落,他紧挨着她坐着,低头看她,说:“除了那档子事,周森平时都和你做什么?” 罗零一愣了一下, 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回答说:“森哥挺忙的,一般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本身就不多。” “所以呢?会做什么?”他不耐烦地追问,“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不然……” 不想听他“不然”,罗零一直接说:“也没什么,交流不多,看看电视,聊聊新闻之类的。” 陈兵眯起眼,盯着她看了半晌,好像在确定她有没有说谎,过了好一会才说:“真无聊。” “可能他年纪大了吧。”罗零一斟酌了一下,如是说。 如果只是这样交流,那还好,希望不要再出现时上一次他要做的那种事了,罗零一暗暗地想。 但有点无奈,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才刚想完,陈兵就脱了外套,说:“那是,年轻人就该做点年轻人该做的事。”他把外套扔到身后,低头阴沉沉地笑着说,“我保证你会更满意我的。” ……完全不想试试你,您真是多心了。 罗零一靠后撤开,双手去推他,他死活不肯让,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压在身上,她想咬他,他躲开,居然还笑了一下,接着又压上来,但最终还是没能如愿。 林碧玉强行闯进来推开了门,站在门口望着姿势暧昧的两人冷笑,她明显是看见了罗零一的挣扎和不情愿,却转转眼珠,直接说:“好啊,你还真在这。罗零一,周森还没倒呢,你就想着投怀送抱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二少感觉怎么样?小姑娘年纪轻轻,比我更好吧?” 陈兵倏地站起来,冷淡地看着她说:“你还来我这做什么?居然没有二十四小时守在周森面前跪舔,真是颠覆了我对你的认识。” 林碧玉被气到了,皱着眉说:“你说什么鬼话?” “我说的是不是鬼话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和我哥到底段数不够,被你个臭娘们耍得团团转,你觉得我哥最后会信你还是信我?其实我一开始的确是想袖手旁观,不管我哥,我承认我有野心,他做事太犹豫,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陈兵完全忘了罗零一还在后面,说起了他们的大事儿。 林碧玉却不打算转开话题,指着罗零一说:“你现在是想上周森的妞儿?你可真厉害,你有本事就在我眼前办了她,要不然过不了周森就会过来,你可就没机会了。连我都能猜到这丫头不见了会在你这,他会猜不到?” 真好,这个时候林碧玉会为周森铺垫一下,免得他来得太突兀,说明她是真爱。 只是,感慨完了,不由哀悼自己的命运,罗零一很清楚,陈兵的个性最受不了这种刺激,被林碧玉这么一激,说不定真的会照做。 她开始紧张,但下一秒林碧玉被人推开,周森从门外进来,直接要越过陈兵拉走罗零一,陈兵怎么可能答应?挡在他面前说:“周森,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在我家里敢这么放肆,你就不怕我让人把你在这儿做掉?” 周森还没说什么,林碧玉就说:“你可以试试。” 陈兵瞪着她,她比他和陈军兄弟俩来陈氏集团还早,在这里面的势力不容小觑,她说句话,还是有威慑力的。 “你真有意思。”陈兵指着林碧玉,怒极反笑,“你对他这样,他却来救他的妞儿,你还真咽的下那口气?” 林碧玉微微一笑说:“你和这个罗零一勾勾搭搭,我们都很清楚了,看样子他也很喜欢在你身边儿,既然如此,就把她送给你好了,反正阿森也不在意,对不对啊阿森?” 想不到,周森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盯着陈兵,抬起手,手指抵着他的心口,好像枪口抵在那一样。 “不对。陈兵你记着,我用过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即便是丢掉,我也不会给你。” 罗零一越过陈兵的身体与周森对视,他深邃的眸子里闪着难懂的光,她不由想着,她是不是给他添麻烦了。可转念想想,如果她一开始就拒绝过来,直接跑掉,陈兵被激怒,以他的性格,有很大可能真的直接去找周森火拼。这对周森目前的处境,百害无一利。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局面,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她不能成为他失败的诱因。 “有意思。”陈兵意味深长地笑了,“那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把你手下的人都给我,老老实实地离开陈氏,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就把这妞儿还给你,怎么样?”他手往后一身,掐住了罗零一的脖子,提高音量道,“否则的话,我就立刻掐死她,你信吗?” 周森直接掏出枪指着他,陈兵的小弟一拥而入用枪指着他,林碧玉也拿出了枪,现场一片混乱。 “你觉得是我的枪快还是你的手快?”周森淡淡地问。 陈兵冷笑:“你不妨回头看看有多少枪指着你,我不信你会为了一个女人不顾自己的生死。” 周森勾勾嘴角:“我曾经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已经害了一个女人,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让另外一个女人为我而死。” 林碧玉凝视着他,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她听人说过周森的妻子是因为他被人害死的,具体什么情况他没提起过。不过显然,去世的妻子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一旦被触动,就不可收拾。 他现在已经几乎丧失了理智,执着占据了他的大脑,只要陈兵动了一下, 即便身后的人全都朝他开枪,即便他被打成蚂蜂窝,他也不会迟疑。 林碧玉直接看向罗零一,能挽回这个局面的人只有她了,她很清楚自己就算劝说周森也没效果,只有罗零一开口才有用。 陈兵的性格比陈军糟糕许多,他遇强更强,周森越是这样不给他退路他越是兴奋,想搏一搏。 “那我们就试试好了。” 陈兵勾起血腥的笑容,渐渐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周森的食指缓缓弯曲,眼看着就要扣下扳机,就在这时,罗零一有了动作。 她忽然抱住了陈兵,眼里带着泪意说:“二少,你别急,让我跟森哥说。” 陈兵一愣,搞不懂这个一直冷着脸对他的女人干嘛忽然一脸柔弱还带着眼泪,不过说实话,她这副样子他还真是有点抵抗不能,不得不说周森这人眼光真的不错,罗零一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红颜祸水啊。 趁着陈兵愣神,罗零一望向周森,眼中是只有两人懂得的深意。 “森哥,既然二少看得起我,你就放我一马,让我跟着二少好了。我是个女人,别的事我不懂,你们做什么我也管不了,咱们就算我这笔账,森哥放过我,二少也别再拿我威胁森哥,咱们就这么算了吧。”她好像十分害怕,瑟瑟发抖,“森哥,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这么做,你看我这么贱,为我做到这一步不值得。” 陈兵诧异地看着她:“你说什么?你要跟着我?” 林碧玉适当地插话,笑道:“陈兵,你可真有意思,周森抢走了我,你就要抢走他的女人?” 陈兵睨着她:“怎么?只有他可以做这种事?” 林碧玉摇摇头,淡笑道:“当然,你当然可以做,阿森,既然事情都这样了,咱们也回去吧,一个女人罢了,他要就给他好了,被人抢了马子,怎么都比为了一个女人跟人火拼好听。” 她很了解陈兵,知道说什么陈兵会高兴,她将周森摆在一个劣势的位置,这两个消息无论哪个传出去,在道上都没有面子。等到以后林碧玉和他的事曝光,就更没面子了。 睡了嫂子的人,即便势力再大,也会让人瞧不起,只是人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罢了。 就好像陈军,他和林碧玉这么多年过来,何尝也不是被笑话过来的? 而俗话说得好,横怕蛮,蛮怕愣,愣怕不要命,不要命的都是疯子!陈兵就是个实实在在的疯子,不计后果的疯子,他比陈军更可怕!和这样的人,不适合正面冲突。 在陈兵看不见的地方,罗零一使劲给周森使眼色,这种时候她在陈兵身边其实只有好处没坏处,如果顺利,她甚至可以探听到一些对周森比较有利的消息。 只是,恐怕她一直珍惜的东西,会因此不保了。 周森握着枪的手慢慢放下,他身后那些陈兵的小弟也放了下枪,陈兵也放开了桎梏着罗零一脖子的手。他与周森对视,周森嘲讽地勾着嘴角,十分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后撤离开。 罗零一看着他的背影,他方才的眼神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他也是舍不得她的,她是被他喜欢着的,对吗? 她知道这些就好了,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路,她还陪着他,虽然她不在他身边,但她会为了他而活着。 第二十六章 陈兵的住处在市中心,本就是豪华的小区,他偏要独门独栋地建一座比别的别墅更加豪华的房子,摆明了昭告天下他身份不凡。 房子每个可以预见的角落都安装了摄像头,昼夜门口都有人看守,罗零一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万家灯火,却只有这里的一切都冒着寒气。 生活在这样的东西,看似呼奢华富贵,可真的会高兴吗? 夜晚来临,门口守着的人又换了一批,应该是去吃饭了,陈兵正在楼下和人说事儿,周森走了之后就开始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 她倒是希望他更忙一些,这样就没时间来招惹她了。 不过,显然这个想法有点不太现实,夜里十点多的时候,陈兵上了楼,双手抄兜走进房间,看见她正坐在床边看一本书,书是他卧房书柜里的,其实他自己都没看过几本,因为没时间,更没兴趣。 “你看得懂?”他坐到她身边,指着全英文的书籍说,“都是拿来装样子的,我翻都没翻过。” 罗零一没看他,眼神盯着书面说:“虽然没念完大学,但我的英文一直都很好。” “是吗?”陈兵挑挑眉,“那你给我翻译一个‘你想在我这捣什么鬼’给我听听。” 罗零一翻页的手顿了一下,这哪里是要她翻译,分明是问她这个问题。 她合上书本,面目温和地看向他,他总是被她冷眼相对的,忽然这么温和起来,他反而有点不适应。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之前跟着周森时,他对你挺不错的,我倒不觉得你是那种见风使舵的人,你今天抱着我要留在我这,该不会是相当间谍吧。” 陈兵到底不是傻子,冷静下来之后便会察觉到不对劲,对付他,还真是有很大难度。 “我之前是你的间谍。”罗零一已经想了很久,该如何让陈兵信任自己,所以现在回答的也很平顺,“上次你回去抓到他们见面了吧?回来之后他打了我一顿。” 陈兵意外地看着她:“我原以为周森是不打女人的。” 罗零一扯扯嘴角,笑得有些牵强:“他已经不信任我了,留我在身边只是想抓住我和你联络的证据,然后让我反过来透露你的动向给他,二少觉得我会做吗?” “你会。”他居然毫不犹豫地说,“你多怕死啊,你肯定会做的,你当初要替我做在他身边的间谍不就是因为这个吗?”他冷笑着,眼神轻蔑,一副看不起她的样子。 罗零一松了口气,笑着说:“那二少就更不用担心了,你看,我那么怕死,现在自己处境都水深火热,哪有功夫给他当间谍?” 陈兵还是不相信,他逼近她,凝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道:“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你是怕死,但我觉得你爱他,你会为了他冒险,我说得对吗?” 罗零一直视着他的眼睛,忽然弯起眸子笑了:“我还以为二少是个不懂感情的人呢。” 陈兵白了她一眼:“木头才不懂感情。” “……其实有时候,二少也挺可爱的。”罗零一慢慢转开眼,说着让人“误会”的话,“二少觉得我喜欢周森,那如果你喜欢的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你还会喜欢那个女人吗?” 陈兵斩钉截铁地说:“不会,老子废了他们。” 罗零一顺着说:“那不就行了?二少爷知道,您的嫂子和周森在一起,我还能喜欢他吗?他对我什么样子,您不是比我清楚吗,他回江城的时候,可没有带我。” 感觉好像哪里不对,但又在情理之中的样子。 陈兵有点被说服了,罗零一再次看向他,轻声说着暧昧的话:“而且,我现在觉得,周森那样心机深沉的笑面虎一点都不好,反而像二少这样的……” “我是什么样的?”他打断她问。 罗零一想了想,说:“执拗,不达目的不罢休,好即是好,坏即是坏,赏罚分明。” “所以?”他挑起眉。 “所以,我觉得这样的男人更有魅力。”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他,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充满暗示地说,“二少,你知道的,一个女人如果变了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陈兵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你意思是,你现在……” 罗零一忽然伸出食指按在了他的唇瓣上,像十分挣扎一样,为难地皱着眉说:“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明白,很容易让人难堪。” 她一副羞涩难过的样子,陈兵这种男人最吃不住这样的女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干巴巴地说:“行了,我就暂时信你一回,但你记着,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样,否则……” “二少就不能别老是威胁我吗?你可以换一个方式。”罗零一嗔怪地看着他。 陈兵饶有兴致道:“那你想用什么方式?” 罗零一直接站起来转移话题说:“二少肯定还没吃饭吧,我厨艺还不错,做饭给你吃吧?” 说完,便起身离开卧室,陈兵留在原地,鼻息间还有她身上清香的味道,年轻女孩的气息,果然比老练的女人身上浓艳的香水味更加迷人。 郊外,周森的住所。 客厅里黑着灯,宽阔的背靠着沙发背,周森坐在黑暗里,只有手上夹着的烟闪烁着微弱的火星,林碧玉坐在他对面,将抽完了的烟按在烟灰缸里,说了他们回到这的第一句话。 “你现在是想怎么样?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无路可退了,那个女人反正总是要丢弃的,陈兵想要给她就是了,你得顾全大局。”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他转开眼不看她,她又挪到他眼前,几次下来,他总算肯正眼看她了,她吸了口气说,“周森,别告诉我你爱上了她了。” 他抽烟的动作忽然停住了,窗外的风冷冷地吹进来,彻骨的寒意袭来,令人恐惧。 他爱上罗零一了吗?不可否认,他觉得她很好,甚至有些喜欢,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再爱上谁,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周森,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林碧玉怒极反笑,“你真爱上她了?” 周森站起来,手放在她肩上,放缓声音,无力地说:“阿玉,你别逼我了,我现在很累,我没爱上她,我只是……”他按了按额角,望向黑暗处,“我只是想起以前,以前……” 他的话点到为止,林碧玉却明白了。 他这是想起以前了,他死去的妻子。 “可是她们不一样。”林碧玉皱眉说,“阿森,罗零一和那个人不一样,你们才认识多久,交流又有多少,她和她怎么可能一样,你不要钻牛角尖。” 这话听在耳中,真是让人十分认同。 是的,她们的确不一样,不管是相貌还是性格,但在某个时刻,却又那么相似。 她们带给他的感情,都特别到无人可以取代。 “是,你说得对。”他似乎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勾着嘴角,笑容苦涩,摘掉眼镜,按了按眼窝,“她们不一样,的确不一样。” 林碧玉长舒一口气,闭了闭眼说:“我想你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我先走了。” 语毕,她拎起背包离开,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屋子里的男人没有挽留她。 负气似的,她再次抬脚时加快了脚步,很快消失在空荡荡的大宅子里,头也没回过一次。 周森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一楼大客厅,这里寂静,阴暗,与曾经的样子没有不同,却与罗零一住进来之后的样子明显不同。 这样大的差别,让他向来自信的理智与隐忍濒临崩溃。 …… “……看上去还不错。” 这会儿,陈兵过得可比周森好多了。 亮堂堂的房子,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系着围裙的美人站在一侧,亲切地为他效劳。 陈兵装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其实早就馋了。他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这几天因为公司的事一直神经紧绷,心情烦躁,看谁都不顺眼,大家也对他敬而远之,别提吃饭了,喝水都很少,唯一不断的就是烟,这会儿子嗓子又干又痒,难受极了。 “冰糖雪梨,润喉的,喝点嗓子会更舒服。” 罗零一把手里的小盅端给他,他装模作样地犹豫了一会,还是接了过去。 一口喝下去,有点凉,嗓子的痒和干涩瞬间得到缓解,陈兵紧蹙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 “先熬好的,放凉一点效果更好,喝完还有,晚上你夜里嗓子不舒服了也可以盛一碗喝。” 罗零一一边给他盛米饭一边说话,眼睛也没看他,不见得对他多关注,可很奇怪,他心里就是觉得特别舒服,精神都放松了下来,米饭香喷喷的味道扑鼻而来,色泽明亮,只看一眼便让人很有食欲。 “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陈兵轻哼一声说。 罗零一低着头说:“从记事起我就经常自己做饭,独自出来念书之后就更没人做饭给我吃了,所以多少还算精通。” 他是知道她的事的,之前陈军绑了她到工厂他也听说了,据说这事儿之后小白还被周森打了一顿,现在想想,那小子挨打不冤,吃里扒外不说,这妞儿也的确……还不错。 陈兵也不端着了,接过饭碗拿起筷子吃饭,他好几天没怎么吃饭了,这会儿忽然很饿,连吃了两碗米饭才算有饱腹感,但碍于面子,不宜在生疏的女人面前吃太多,要保持风度,所以在吃完第二碗的时候就放下了筷子。 “吃饱了?”罗零一刚才一直在旁边坐着,单手撑头看着他吃,有点犯困。 这会儿他吃完了,她就迷迷糊糊站起来要收拾,陈兵看她那样子,想起她从西双版纳回来舟车劳顿的,回来还发生了那么多事,也的确会累,心里莫名就有点不得劲。 真是神经病。 陈兵有点黑脸,罗零一因此惊醒,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回去睡觉吧。”他不耐烦地催促,“这些事用不着你做,又不是没保姆。” 说罢,他便独自朝一楼的书房去了。 罗零一忍不住大胆地猜测,他这意思是不是……晚上不和她一起睡? 快速回了房间,将门锁住,其实这也只是心理安慰罢了,陈兵是这里的主人,他要想进来,一把钥匙就可以了。 算了,决定留下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会有什么结果,又何必再烦恼太多,走一步算一步。 稍稍放松一些,罗零一开始观察这个房间,这应该是陈兵的卧室,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靠在门上听了听,附近没有人声,罗零一直起身开始在屋里轻手轻脚地翻翻找找,将书柜上的每一本书拿下来翻开又放回去,仔细摸索书架和其他家具上的缝隙,一无所获。 看看挂钟,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看样子陈兵是真的不会来了。只是,她毫无发现,也挺让人沮丧的。 视线移到电脑上,线都连接着,罗零一迟疑了一下,打开了电脑。 随着屏幕慢慢亮起来,开机程序从1%到100%后画面转为黑色,两个人影倒映在里面…… 等等,两个? 罗零一瞬间回头,周森狼狈地站在她后面,还在喘息,估计也是刚到。 第二十七章 ……犹记得在西双版纳时,周森翻窗户进她房间,那时候她还在心里念叨他真厉害。 可这会儿,她只能感慨一句,胆子可真大! “你怎么来了?!” 罗零一跑到窗户边朝下看,底下没人,刚才明明有很多人守在那,这会儿都去哪了? “别看了,监控线路被我搞坏了,他们去收拾了。” 周森坐到床边,面无表情。 罗零一噎了一下,半晌才转回身到他身边坐下,头疼地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样太危险了,趁着他们还没回来,你赶快走。” 周森看向她,目光犀利而冷静,他声音沙哑地说:“我知道很危险,所以我马上就会走,你不用急着赶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周森扣住她的后脑勺,十分突然地吻上了她的唇,他的牙齿咬着她的唇瓣,力道很轻,不但不疼,反而有一种酥麻。他将她紧紧地压在自己的胸膛,心跳声震得他耳朵几乎失聪,也震得罗零一浑身发软,好像没有筋骨一样瘫在他怀中。 热切的吻,带着复杂的感情,她闭上眼沉溺其中,他的舌尖敲开她的牙齿,她生涩地回应着他,手紧紧环着脖子,直到两人一起倒在床上,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来到她胸口,她敏感地低吟了一声,他才勉强停下所有动作,闭着眼睛与她鼻尖贴着鼻尖急促喘息着。 “没有其他方法联系你,我必须亲自来一趟,否则我不放心。”他用不容置喙地语气说,“别自作聪明,放老实点,尽量拖延时间,我会很快把你救出去,别妄想靠自己为我争取任何消息。”说到这他倏地睁开眼,强迫她直视着他漆黑深邃的眸子,警告道,“听清楚了吗?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做,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再也不会见你。” 罗零一吸了口气,问他:“如果我照做呢?” 周森一窒,房门忽然被敲响,陈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开门,罗零一。” 罗零一立刻站起来将周森退到窗口,外面的人还没回来,但已经可以看见苗头。 “你快走!”她催促。 周森也不迟疑,立刻翻身出窗,罗零一根本没心思看他是怎么离开的,直接关了窗拉好窗帘,将床上的被子掀开,脱掉外套,弄乱头发,上前开了门,睡眼惺忪的样子。 “怎么了?”她一脸迷迷糊糊地问。 陈兵推开她走进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看看窗户,回头问她:“你刚才在做什么?” 罗零一愣了一下,说:“睡觉啊。” 陈兵瞥了一眼电脑:“电脑怎么开着?” 罗零一迟疑半晌,才说:“……不能用吗?那我下次不玩了。” 陈兵总觉得她答非所问,可又挑不出错来,冷着脸说:“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罗零一说:“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陈兵头疼地转过身背对着她,问:“睡觉了为什么不关电脑?” 罗零一回答的特别平静:“灯光太亮,可没一点光我又睡不着,所以开着电脑。” 真是无懈可击。 陈兵即便心中充满怀疑,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又不能妄定什么,真棘手。 一个小弟从外面进来,汇报道:“二少,找遍了,没人。” 陈兵蹙眉回头:“没人监控怎么会自己坏掉?” 那人回不上来,陈兵啐了一口:“一群废物。”随后指着门口说,“都出去,刚才值班的几个人都换掉,以后不用来了。” 那人应是,退后出去,还给他关了门。 罗零一心道,这下可完了。 陈兵望向她,她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紧紧攥着拳,脸上有些防备。 他哼了一声,说:“还跟我撒谎,说什么‘变了心的女人’,你变了心会怕我对你做什么?滚床上睡觉去,现在看见你就烦,没心情上你,只想揍你。” 罗零一闻言立刻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盖好,只露出一个头。 陈兵只觉心里更烦了,那种明知道今天的意外和她有关系,可就是抓不住她,没办法把她怎么样的烦躁,最后他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开门出去,狠狠关上门,走了。 罗零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躲过了一劫,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逃过了今天,那以后呢? 好在,陈兵很快就开始筹备他的“登基大典”,忘了她这回事了。 事情要从陈军说起,在牢里的陈军消息闭塞,而周森的身份在那摆着,要做什么都方便的不得了,他本来还没那么急,还想借着林碧玉让他信服,毕竟他不见得会相信警察的话,会怀疑警察在诈他,但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吴放进讯问室的时候,陈军露出讽刺的笑容,靠到椅背上,双手被手铐铐着,四周铜墙铁壁,穿着警察制服的人站了三四个,真碍眼。 “那个笑是什么意思?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吴放坐到他对面,特别随和地说。 陈军不说话,老神在在的样子,虽然已经被关押了不短的时间,却不见分毫落魄。 “是这么回事,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不肯说什么,这么讲义气,我实在佩服。”吴放一脸感慨,“就是你那兄弟,实在太不值得你这么做了,不想着怎么救你就算了,你们那窝都被他搞乱了,四分五裂。” 这件事,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他见过律师。当然,律师来之前先见过周森和林碧玉。 他现在所知道的,都是他们想让他知道的,只看他的心理防线何时崩塌了。 见陈军不吭声,吴放继续说:“我们得到消息,这个月底,你弟弟要正式接任陈氏集团董事长的职位,说实话,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们非常充足的犯罪证据,上一次你们打算给越南佬那批货被扣,有人已经招供了。” 陈军皱起眉,看来他进来之后,陈兵根本没继续跟进那件事,有人招了,很可能也把他招了出去,搞不好他也要被抓进来,这小子太失策了! “陈军,你现在想配合调查还来得及,只要你把你所犯过的,还有你知道的所有都告诉警方……” “还能怎么样!”吴放话还没说完陈军就打断了他,有点激动地说,“死刑变死缓?有可能吗?没有!我现在的情况我自己很清楚,这属于特大走私案了,还要加上贩毒,我死一百次都够了。” 吴放叹了口气,起身离开,陈军再次被关押,这次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可是三天后,他突然想说了。 在这之前,他又见了一次他的律师。 律师带给他的消息是,陈兵强要了他的女人,也就是林碧玉。 是个男人恐怕都无法接受这种事,即便是兄弟,我让你三分,反正我死定了,你要做老大就继续做吧,到底是兄弟。可你不但要做老大,还要上我的女人,那真是死不瞑目。 挂断吴放的电话,将手机收起来,周森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丝松懈。 他摘下眼镜,取出手帕仔细地擦拭,片刻后重新戴上,去衣帽间换衣服。 今天是陈兵正式出任陈氏集团董事长的日子,林碧玉本想阻止这件事,但周森拦住了她。 不需要他们再阻止什么了,有人会替他们组织他,至于他,就只能舍弃看他狼狈不堪的好机会,去接另外一个人。 罗零一还不知道这些事,她正趁着陈兵不在,家里戒备松懈而想搞点什么破坏。 陈兵的书房在一楼,她小心翼翼地走下去,门口有几个人在聊天,看上去挺高兴的。 也对,他们的大哥做了老大,以后他们就更有地位了。 趁着他们分神,罗零一悄悄躲到了他们的视角盲区,她已经摸清了一落的监控分布,贴着墙躲开监控的范围,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书房的门,没推动。又推了一下,还是没推动。 锁着呢。 看来里面真的有点问题。 罗零一也不着急,又开始往回蠕动,像一只蜗牛,她还没挪到楼梯,外面忽然有什么骚动,她回头望去,看见门口忽然围了很多人,他们上前时被看守的人挡住,随后也不知他们出示了什么,那些人慌乱起来,开始有人收缴他们的枪械,在国内,持枪是犯法的,这些人里就算有的人还没有跟着陈兵行太多恶,但也已经全都触犯了法律。 罗零一看清楚了。 他们是警察。 是警察!!! 天边好像泛起了红色曙光,振奋人心,她激动地打开门出去,身后有人把她拉了回去,她一惊,回头一看,是周森。 “你怎么来了?”罗零一惊喜地说,“周森,你看外面,是警察!陈兵是不是被抓了?两边应该是同步行动的,对吗?” 周森抱住她点了点头,他虽然没说话,但她可以感受到他内心那股与她一致的情绪。 只是,老天爷好像就是不愿意看他们开心,他们才刚见面,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便衣,拿着手机,表情很难看。 “怎么了?”周森放开了罗零一。 那便衣回答说:“陈兵跑了。” 原本以为一切都将会在今天结束,陈军招供,陈兵被抓,问出林碧玉那些暗地里不为人知的勾当也是非常简单,陈兵不会替她藏着掖着,他们手下那些虾兵蟹将的小事儿就不更在话下了,眼见着陈氏集团就要倒了,可他居然跑了。 本该圆满画上句点的事,再一次起了波澜。 第二十八章 电话响起来,陈兵家里的人都已经被带走,周森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接了起来。 周围的人自觉保持安静,寂静的空间里可以隐约听见电话那头林碧玉急迫的声音。 “周森,你在哪?!”她焦急地问。 周森面不改色地撒谎:“心情不好,出来转转,怎么了?” 也是,本来陈兵今天是要正式出任陈氏集团董事长位置的,他会心情不好也情有可原,毕竟他那么有“野心”,但林碧玉却有别的质疑。 “我不信你手下的人那么蠢,现在还没告诉你公司出事了!”林碧玉带着怒气说,“条忽子然来了,想着是陈军招出了他弟弟,现在阿兵跑了,你赶紧给我回来!” 挂了电话,周森望了一眼罗零一,对站在一旁的便衣说:“麻烦你们把她也带回去吧。” 他们本来就是来抓陈兵住处所有人员的,罗零一自然也包括在内,她被带走是理所应当的,再加上现在陈兵在逃,罗零一在哪都不如在公安局方便,周森面前一团乱麻,根本顾不上她,她跟着警察走,是最正确的选择。 罗零一自己也非常清楚,很配合地跟警察一起离开,那便衣朝她抱歉地笑了笑,举着手铐说:“做做样子,别往心里去啊。” 罗零一牵强地笑笑,伸出手腕,纤细白皙的手腕被铐住,冰冷的金属,时间仿佛回到了四年前,那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但她已经不会感觉到怯懦与害怕。 “那我先走了。” 她回眸与周森告别,他明明很急着离开,却一直站在那目送她,眼镜片后的眸子深邃迷人,眼底翻涌着一股她看不懂的暗潮,它汹涌而带着侵犯性,还有浓浓的暗示。 她很快被带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从后门出去,开车回陈氏集团。 林碧玉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他刚走进去脸上便一疼,他侧头去看,林碧玉站在那,满眼愤恨地瞪着他,刚才她打了他一巴掌。 周森抬手轻轻抚过脸颊,又不甚在意地放下手,转开视线坐到椅子上。 “这件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林碧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冰冷道,“周森,你也太着急了,我都答应帮你了,老大的位置迟早是你的囊中之物,你居然又做这么危险的事,你知不知道现在不但陈兵完了,我也快完了!” “你不是还好好站在这吗。”周森没什么所谓地靠到椅背上,目视前方,似乎并不介意这些事,更不介意她那一巴掌。 “我留在这是为了等你,我马上也会被带走。”林碧玉咬唇说,“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是不是让律师跟陈军说过什么?” 周森这时总算回过了头,淡漠地看着她说:“你还问我做什么,你自己在心里不是已经把罪名都按在我身上了吗?那你要怎么想就怎么想,我都承认就是了。” “……你什么意思?”林碧玉皱起眉。 “你已经觉得这些事都是我干的,那就当是我干的吧,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要的是陈氏的财产和人脉,一旦陈兵被抓,陈氏就真没剩下什么钱给我了,我相信现在公司账目上的财产已经全都被冻结了,现在又出了交易失败还引来条子的失误,以后愿意再跟陈氏做生意的人也没几个了,我现在爬上去的当这个老大,真是好处太多了。” 他最后的话极尽讽刺,林碧玉冷静下来也觉得他如果真是想做老大,根本没必要这么做,陈氏这次机会被摧毁,幸好她有先见之明,从一开始就将她自己的账目与公司分开,任何活动都不与公司有表面上结合,否则的话,这会儿她已经被抓进去了。 林碧玉仰起头,闭了闭眼,平复下激动的心情,紧握着拳说:“对不起,我有点太激动了,但你应该理解我,条子带着大批人来,带走了所有人,这种场面,我相信谁看见都很难不激动。” “他们怎么不把你也带走?我是不是也能怀疑这件事和你有关?” 周森现在说每一句话都很气人,可又让林碧玉毫无办法,她想了想,觉得他大概是为那一巴掌,以及她刚才的“误解”而气恼才会如此吧。 “他们是想把我也带走的。”林碧玉吸了口气,“事实上我一会就要过去,他们的人还在下面等着我,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律师就在外面,条子让我回去配合调查,马上就得去。” 周森看向她,眉眼依旧平平淡淡,安闲沉静。 林碧玉露出可笑的表情:“我跟他们谈的唯一的条件就是,我要见你一面,他们居然答应了,你说我为什么怀疑你?” 周森眼神奇妙地问:“所以你觉得这次还是我和条子里应外合?” 林碧玉不说话,但沉默有时也代表着默认。 周森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叹了口气:“阿玉,你什么时候这么蠢了,是和陈兵在一起时间长了被传染了吗?” 林碧玉一惊:“你知道?” 周森不屑地笑了笑,说:“你以为条子答应你,是因为我和他们有什么关联?”略顿,也不需要她回应,他按着额角,头疼地说,“他们本来可能找不到我,直接带你们回去,现在好了,多一个人被带回去配合调查, 有你这个鱼饵来帮他们钓我这条鱼,条子可不傻,何乐而不为?” 如果罗零一在场,肯定要感慨一句,这男人真会偷换概念,真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可惜,林碧玉并不知道那些复杂的内情,在她看来,周森的话真是点醒了她。 她如梦初醒道:“坏了,我太着急了,居然犯这种错误。” 周森摇摇头,自嘲地说:“你不是着急,你只是从心底里就没有相信过我,你一直对我存有顾虑,就像陈氏兄弟一样,始终不把我当成自己人。一旦出了事,就立刻怪到我头上,你还比他们知道的多一些,知道我之前有走过消息给条子,所以这次理所应当地认为又是我。”他嘴角噙笑,却笑得狠绝而愠怒,“不被任何人信任的人,可真是太痛苦了。” 语毕,他开门出去,警察立刻迎上来,拿着手铐,意图再明显不过。 周森伸出手,手铐铐在他手腕上时,他甚至感到解脱。 十年了,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地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和身份。 公安局,以前踩破了门槛的地方,每天来还有门卫会和他打招呼,可现在的门卫已经换了人,早就不认识他了。记得那时候,有同事给他带早餐,他一边吃一边处理案子,每次见律师,都是以警方的身份,现在完全调过来了。 戴着手铐下了警车,被押着走进公安局里面,他发现这间熟悉的办公室和十年前不同了许多,有人挪到了靠窗的位置,吴放的办公室门换了新的,记得他刚来警队的时候他那扇门就已经摇摇欲坠了,那时还舍不得换,现在换了估计也是以前的实在顶不住了。 他和林碧玉被分开讯问,铜墙铁壁的讯问室,他以前都是坐在对面,这次却坐在了另一边,看着眼前那张陌生的脸,小年轻人,刚进警队,和当初的他一样,意气风发,目中无人,什么犯罪分子都敢得罪,以至于最后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他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好奇,还有点轻蔑,他不知道周森的身份,会这样也可以理解,毕竟警察从来不会对犯罪分子有好脸色,而卧底的身份也不可能全警队知道,那太危险了。 吴放进来的时候,那小警察立刻站了起来恭敬地说:“吴队。” 吴放点点头说:“你先出去吧,把门关好。” 小警察点头出去,关门时看见周森似笑非笑地揶揄吴放:“派头真不小啊吴队。” 那熟悉的语气,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热络而亲切,其间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很轻微的遗憾。 至于其他的,门已经关上,再也无从知晓。 门内,吴放有些惭愧地说:“看你说的,等你完成任务回来,大家就可以重聚了。” 周森打量着四周:“这地方也改进了,我记得以前色调挺晦暗的,现在变成蓝白色了。” 吴放点头说:“嗯,装修了一下,房子太老了。” 周森挑着嘴角说:“我倒觉得以前那样挺好,对犯罪嫌疑人更有威慑力。” 吴放笑笑,说起正事:“陈兵在逃,已经派了人围捕,他家里也搜查了,有一些比较有价值的东西,但是……” “怎么?”周森慢条斯理地问着,抬起手腕说,“能先把这玩意儿摘了再说话吗?” 吴放失笑,上前用钥匙开了手铐,周森活动了一下手腕,淡淡道:“还需要我做什么?” 吴放有些尴尬,本来大家都以为这次的抓捕一成功,一切都将很快结束,哪知道竟出了差错。 不得不说,那些人也还是有一套,犯了一次险,第二次就会警觉很多。 “陈兵的犯罪证据已经非常全面,陈军也全部招了,但我们发现,陈氏集团有相当一部分交易并不掌握在他们手中,我们听到过风声的一些案子,陈军一个字都不说,摆出架势要和我们耗着,我们也搜了他和陈兵的住所,找不到一丁点跟那些案子有关的东西。” 点到为止,说到这周森已经很清楚了。不算他自己,陈氏集团只剩下一条大鱼还没有落网。 “我们希望你回去,接手陈氏集团,我们会配合你,你想办法弄到林碧玉的犯罪证据。她很谨慎,不会轻举妄动,这是女人的天性,比男人更小心。现在这么混乱,她估计很长时间不会再有新的交易,说不定还会开始转移财产和势力逃到国外,到时候就麻烦了,你的任务也更难完成。”吴放压低声音,“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非常手段,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女人是感情动物,这方面你一直做得很好。” 周森靠到椅背上,仰头看着屋顶,朝吴放伸手:“给我一支烟。” 吴放皱眉:“这里不准抽烟。” 周森闭起眼不耐烦地催促:“别废话,拿来。” 吴放纠结了一下, 从口袋抽出一支烟递给他,还替他点上了,周森坐直身子,蹙眉看了一眼那支烟,对它的嫌弃溢于言表。 “我一个月才多少工资,有的抽就不错了。”吴放瞪他一眼,“混了十来年,你倒是把嘴养刁了,我看你回来之后还受不受得了这么‘清贫’的日子。” 说起这个,话题倒是轻松了,只是周森虽然笑了,却怎么瞧都很让人伤心。 “我知道了。”他闭上眼,吐出烟圈,回答了吴放之前的话,“我会照办。”片刻,他又睁开眼看着吴放,跟他说,“你不会明白的,我宁可‘清贫’一辈子,也不想要这样的‘富贵’,如果可以,你跟我交换?” 吴放噎住,他无言以对。 事实上,能胜任这项工作的人,万中无一。 第二十九章 很快,周森和林碧玉就被取保候审,是林碧玉的律师一手办理的。 罗零一仍然留在公安局配合调查,因为并没有律师来替她办理取保候审,换言之,她被彻底抛弃了,真是让人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喝点水吧。”吴放递给她一杯水,温和地说,“你在这再待几天就可以走了。” “走?”罗零一端起水杯,重复了一遍这个字。 吴放点头说:“接下来的事周森可以自己解决,你就不用去了,这是个契机,你刚好可以全身而退,我会再帮你介绍一份工作,你以后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了。” 这最后一句话,恐怕是周森做梦都想听见了,但罗零一却不想这么快就听到。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也没什么经验,但做得都不错,我会跟上面申请,给你一些……”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罗零一打断了。 “不用了吴队长。”罗零一拧着眉说,“其实我什么忙也没帮上,反而还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吴放笑着说:“怎么会呢?周森一直夸你聪明呢,好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忙,你暂时再等两天,把程序走完,不然会惹人怀疑,你出去之后……” “我会小心,不露出任何破绽的。”罗零一情绪不高地回答。 吴放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换成:“那你小心点,现在陈兵在逃,一天不抓到他大家都不安全,如果他和你联系,你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罗零一点头,吴放和她告辞离开,她跟着民警回到暂押的地方,没有窗户,有点闷,但她知道外面是秋天了,还有点冷。 她觉得浑身不舒服。 是精神上那种不舒服。 好像一直紧张惯了,突然可以不用想那么复杂的东西,不用再提心吊胆,有点不习惯。 从此以后要和周森发分开了吗? 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罗零一回头看着关上的铁门,只觉倒不如一直关着她好了。 看看手里的名片和背包,里面的东西还都在,不过之前那几笔意外之财都已经归公,只剩下她钱包里的几百块钱。 她拿出来数了数,不少呢,有不到七百,这就是她的全部财产了。 哦对了,还有这身衣服。 昂贵的高定套装,值不少钱呢,不过穿在她这样的人身上,有谁会相信是真的呢? 凭着记忆回到了之前在市郊租的房子,付了一年的房租,房东可能都不知道她很久都没回来住过,屋子里所有东西都蒙了一层土,窗户开着,秋天冷冷的风吹进来,罗零一走到窗边关上窗,脱了外套,开始打扫房间。 屋子面积不大,时间也还早,打扫完时也还不到中午,早早地回来了,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六神无主,特别想念一个人,又无法联系他,最后实在没办法,干脆去洗澡。 其实这会周森的情况也不太好。 因为陈兵的事,林碧玉变得特别警觉,不但要搬家,还要他和她一起住。 房子挺好的,通透,明亮,也很安静,从市中心挪到了郊外,和他之前住的地方其实不算太远,环境也差不多。 林碧玉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周森靠在欧式的木楼梯边想事情,她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想什么呢?” 周森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目视前方,面不改色道:“想你。” 林碧玉一怔,有些脸红,他紧接着又说:“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相信我。” 林碧噎住,过了一会轻声说:“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我很相信你的。” 周森侧头问她:“信我为什么还对我有所保留?” 林碧玉多聪明,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后撤身子,仰头看着他说:“周森,你未免操之过急了,其实你说得也对,我也不得不承认,我还没办法百分百信任你,因为你不是百分百信任我,甚至是百分百爱我。”她眯起眼睛,“你心里有别人。” 周森倏地想到罗零一,眼神不受控制有一丝慌乱,林碧玉上前轻轻摘掉他的眼镜,盯着他的眼睛说:“看看你这双充满了故事的眼,你扪心自问,你心里没有别人吗?” 无法否认,这是事实,他心里有了人,真是罪过,小萌知道会不会伤心?她因他而死,他本该用一辈子的孤单惩罚自己,但是现在…… “不过没关系。”林碧玉话锋一转说,“我不会和死人争,我给你时间,让你去忘记她,心里全心全意只装着我,到那时候,我的一切你都可以知道。” 此话一出,周森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 原来她说的人不是罗零一,而是小萌,真可笑,他已经将罗零一看得这么重吗,在别人提到心上人时,下意识出现的居然是她。 “你看上去有点累,好好休息几天吧,我们还有一场恶战要打,现在不光是条子,上次陈军毁约的越南佬要报复我们,他们这次也折了很多人在里面。”林碧玉叹了口气,转身上了楼。 陈氏现在是内忧外患,黑道白道都不好走。 罗零一不在这是好事儿,否则更加危险。 周森起身到厨房冰箱里取了几罐啤酒,拎着出了别墅,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市郊不错的风景,一罐一罐地喝着。 秋天是落叶缤纷的季节,街道上铺着厚厚的落叶,有车路过,轮胎碾压落叶发出令人舒爽的声音。只是,秋天也同样是个衰败萧瑟的季节,靠近隆冬,一切都透着死亡的气息。 周森喝了一罐又一罐啤酒,林碧玉再次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喝得醉醺醺,靠在门边半梦半醒。 女人总是喜欢自作多情的,结合之前他们的对话,再加上他如今的反应,林碧玉想当然地以为他是介意她的话,心里不舒服才买醉,一时还有些过意不去。 门口的小弟们想上前帮忙,但林碧玉挥了挥手,自己亲自把他扶了起来。男人喝多,了身上味道不会太好,可她早就闻惯了,在道上混的男人女人,早就对这东西免疫了。 非常费劲地把周森扶到了二楼,安置好他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一堆事情还等着她处理,她不能久留,帮他盖好被子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门关上后,周森睁开了眼,眼神清明地看着天花板。 十几分钟后,他起身到窗口朝外看,林碧玉的车子不在,应该已经离开。 确保安全之后,他从卧室的角落撬开了一块活动的砖,从里面的防尘袋里取出一部手机,开机之后收到一条短信,是吴放发来的,他说了一些关于罗零一的事,她已经离开看守所,他也帮她安排了稳定的工作,会密切关注她的动向,确保她的安全。 看完短信,周森直接删除,把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将砖恢复原状,重新回到床上躺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次吴放给罗零一介绍的工作的确比上次更好一些。 在一间房屋中介做简单的内勤工作,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也不会累,早九晚五,毫无压力,没人过问她的过去,只知道是老板的朋友吴警官介绍来的,也多少会优待一些。 每天下班之后,罗零一会乘地铁回出租房,因为出租房靠近郊区,所以地铁并不能直达,出了地铁还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五点钟下班,得七点多才能到家。 往常她都会去菜市场买菜,直接提回家,秋季天黑得早了些,六点多的时候已经基本到了夜晚,一个女孩子,还是非常漂亮的女孩,在夜晚单独走在这种地方,十分扎眼。 亮光将前路点亮,是身后路过的车子。随着距离的靠近,车灯愈发亮了,罗零一适当地让开一些,捋了捋耳侧的长发,驼色风衣包裹着她曼妙而曲线优美的身材,她没注意那豪车里是谁,但飞驰而过的车里却有人注意到了她。 周森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转身走进小区的女孩,即便只看见了一个飞快闪过的侧脸,他依然可以确认那是谁。 是罗零一。 开车的人是林碧玉,她发现他一直朝后看也关注了一下,她记得刚刚车子越过了一个女孩,瞧着背影挺面熟。 “怎么,碰到熟人了?”林碧玉挑起眉,思索了一下,恍然,“你该不会是看见罗零一了吧?” 周森面无表情地打开车窗,用卫生纸巾擦了擦后视镜,不带一丝感情地说:“车窗脏了,多久没洗车?” 林碧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打着哈哈说:“不怪我胡思乱想嘛,刚才那个背影还真有点像,算算时间,她要是没被条子查出什么事的话也该出来了,陈兵逃了,你不可能要她了,她会去做什么呢?” “在缅甸时她和我一起。”周森关上车窗,靠到车椅背上说,“公安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林碧玉眨眼:“那可不一定啊,他们又没证据不是吗?你都没被抓,更别提她了。” 周森不说话,林碧玉便继续说:“其实有时候我还挺羡慕她的,至少可以睡得安稳一些,虽然她知道一些咱们的事,但如果她真出来了,只要她不主动来找你,不乱跟警察说什么,我就放她一马,不灭口了。” 她笑了,笑语嫣然,特别好看,周森侧头睨着她,却是在克制着朝她开枪的冲动。 “你多虑了。”周森嘴角扯出一抹危险的笑容,不动声色道,“如果她来找我,不需要我,我会亲自灭她的口,她知道的太多了。” 第三十章 江城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在林碧玉面前,周森说了狠话,他认为他不会再遇见罗零一,可没想到那么快就狭路相逢。 也许有缘分的人注定分不开,即便前一秒双方已经说了老死不相往来,还是会在老天爷的安排下再次相遇。 这天下着秋雨,微风,天有点冷,林碧玉化了精致的妆容,说是要去见一个朋友。周森本正在处理其他事,但在林碧玉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现在没有任何事任何人比你重要。” 他难得说了句真心话,眼神都真挚极了,林碧玉很容易便信服,心情很不错。 的确,现在对于周森来说,林碧玉的一切都非常重要,只有将她的伪装扒开,他才能彻底解脱。她去哪,他都要跟着,都不需要她过问,他会主动跟随。 只是真相有点让人遗憾,她今天还真的是出来“玩”的,见的是一群女人,那些她以前常常来往的阔太太们。虽然现在陈氏不景气了,但交际还是有必要的,一桌子富贵的女人在打麻将,周森坐在旁边安静地抽烟,那边几个思春的太太们时不时偷偷瞧他,他只当没看见。 “陈太可真有办法,那两个大头被抓进去了,你马上就有更好的地替上来。” 麻将桌上,一位年近五旬的女士低声笑着说,无名指上戴着鸽子蛋,身价不菲。 林碧玉温婉笑道:“王太该改口了,我可早就不是什么陈太啦。” 那女人掩唇笑道:“对哦,现在该叫——周太太了!” 几个女人讳莫如深地笑着,林碧玉抬眼望向周森,他靠在沙发上抽烟,嘴角带着笑意,像春雪融化一样,但又有点冷酷,他从进来就没说过话,尽管如此,她还是能察觉到他,他不太高兴。 也是,想当初呼风唤雨的森哥,如今沦落到陪女人打牌的地步,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思及此,林碧玉又玩了几圈,放松了一下心情就准备离开,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她们寒暄一番,她便携着周森离开。 这是一栋复式公寓,在一栋市中心的高楼里,房价不比独栋别墅便宜,最主要是管理得好,周边也非常方便,整个小区里几乎没有普通人。 说来也很巧,今天罗零一恰好有个同事感冒了,外面又下着秋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为了不加重病情,对方就不能带客人去看房,偏生客人还非常着急,也非常有钱,要看的是江城著名的富人区,老板也不想得罪对方,丈量了一圈,也就罗零一比较闲了,大家时间都不怎么允许,于是只好让她去了。 只是简单的带客人看房,这很简单,也没难度,好好介绍一下房子的优点就行,罗零一也没推辞,拿了钥匙就与客人去该小区看房。 好巧不巧,这栋房子就在林碧玉打牌的那户对面。 周森和她一起出来的时候,罗零一正在开门,准备带客户进对面看房子。 身后有响动,正常人都会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罗零一也不例外。 她想过很多和周森重逢的场景,却万万没想到是这样。 他和林碧玉站在一起,手挽着手,看上去清减了许多,脸颊明显消瘦了,穿衣风格倒是没有变,还是黑白灰三色系,黑风衣,灰衬衫,没系领带,戴着切割的无框眼镜,淡淡地回望着她,眉尾勾出利剑般的弧度。 “小姐?”看房的男人有点不耐烦道,“能不能快一点咯,我赶时间诶。” 罗零一立刻说:“不好意思先生,你先请进。” 房门打开,空荡荡的豪宅,男人率先走进去,罗零一随后进去,不曾回头。 周森睨着她的背影,她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穿着标准的女白领套装,包臀裙,白衬衣和黑色西装,外面套了件驼色的风衣,一如那天晚上在市郊的路边他看见她时那样。 大概是工作要求,她化了淡妆,很漂亮,唇莹润光泽,迷人极了。 “真是冤家路窄啊。”林碧玉隐晦地说了一句,因为有其他朋友在这,没有多说其他,与对方道别便和周森一起离开。 进入电梯时,周森脚步顿了一下,对她说:“你先走。” 林碧玉挑起眉:“你呢?去找她?” 周森扬起唇,似笑非笑地将手伸进西装里侧口袋,近几日来因为担心被越南佬报复,他们出门都会随身携带枪,林碧玉比谁都清楚他要拿出什么。 她瞬间肃了脸,握住他的手说:“你疯了,这是民宅,几百户人住在这,没有消音器你敢在这动手?” 周森放弃拿枪,淡淡地笑着说:“一个女人罢了,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干掉她。” 林碧玉眯起眼:“你真要这么做?” 周森直视她的眼睛:“我一直很清楚地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不得不说,他如此认真的表情让林碧玉深深地相信了他的诚意。 “她身边还有个人,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周森回头看了看:“把事情甩到他身上,刚好有人当替罪羊,这不是很好吗?” 其实他已经做过太多这样的事,她完全不需要担心他手脚不干净,留下什么线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完这个消息之后她并没觉得多高兴,反而有点不舒服。 她大概明白,这是唇亡齿寒的感觉。 可是很奇怪,她为什么要和罗零一那样下贱的人比,她本身和自己就没有可比性。 “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你就去吧。”林碧玉压低帽檐,“我在楼下车子里等你。”说完,她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眼前。 周森回到方才离开的地方,看房的人和罗零一在里面,她清脆的声音正在给对方介绍这栋房子,门口的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走进去,忽然听见里面的女人喊了一声,下意识停住脚步。 “你做什么?”罗零一有些反感而焦急地说,“先生,请你放尊重一点。” “这又没别人,来,咱们打个商量,你多少钱一晚上?” 那人言语里充满了侮辱性词汇,周森慢慢将身后的门关好,活动了一下手和胳膊,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抬脚走了进去。 罗零一被客户挤在角落,那人一脸猥琐的笑容,凶相毕露。她正思索着该怎么脱困,就看见他身后走出一个人,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 “你说你,走了还不让人省心,孤男寡女的,就算是工作也不要跟对方太接近。” 忽然有人男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把那男客户吓了一跳,立刻回头看去,更害怕了。 “这不是森哥吗?”他居然认识周森,“真巧,居然在这碰见您!” 周森随意地笑着说:“刚才在门口看见我怎么不打招呼呢?觉得陈氏落魄了,唯恐避之不及?” 那人立刻谄媚道:“怎么会呢,森哥还不了解我吗,我是真没看见,这不是着急着看房子……” “我看你不是想看房子。”周森忽然掐住了他的脖子,“是想泡妞儿吧。” 那人不能呼吸,使劲挣扎着,很快憋的大脸通红,周森这才放下他,他直接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息,蜷缩成这一团。 “这是个惯犯。”周森看向罗零一,低声说,“以前见过几次面,但没有合作过,因为我不喜欢这种烂人。” 罗零一隔着那个人渣与他对视,轻声说:“你是因为这样才回来的吗?” 周森没回答。 “如果不是这样,你就不会回来看我了吧。”罗零一说着,扯开嘴角笑笑,“谢谢你,周森。” 周森干脆低下头不看她,也不知是不是觉得无法面对。 他蹲下来,从西装里侧取出枪,抵着那人渣的头,那人渣被吓坏了,不断求饶,周森压低声音说:“今天的事,你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知道了吗?”他使劲用枪击打了一下他的头部,那人渣脑袋上立刻开始流血,他抬头对罗零一说,“叫救护车。” 罗零一什么也不问,立刻照办,电话挂断之后,周森站了起来,用脚踢了踢抱头痛呼的男人,轻声细语地说:“回去之后别人问起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你应该知道怎么说吧?” 那男人立刻说:“知道知道!房子买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不行。”周森皱起眉,“你得说,房子买了,那妞儿太不懂事,受了好一顿折腾。” 那人露出不解的表情,但看见周森的眼神,立刻点头如捣蒜。 罗零一也不问为什么,注视着他不枪擦干净收起来,问他:“你要走了吗?” 他点点头,系上西装外套的纽扣,也不道别,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却还是回过头,拧着眉说:“这几天你小心点。”有别人在场,他也不便多说,抬脚便走了。 罗零一越过地上躺着的人追上去,在门口拽住了他的胳膊。 “他看不见了,你能……你能……你能亲我一下再走吗?”她的眼神非常可怜,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他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让他不忍心不管她。 周森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声音不自觉有些暗哑:“好好照顾自己,别出什么事,别让我担心。” 罗零一紧紧环着他的腰哽咽着说:“你也是,千万不要有事。” 他轻抚着她的头,柔声说:“我得走了。” 她知道他不能久留,肯定还需要对林碧玉有一个交代,他留在这不是白白留着的。 “你走吧。”她放开他,红着眼睛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我。” 周森紧紧地抿着唇,最后看了她一眼,果断地离开,不曾迟疑。 他乘电梯下楼,来到停车的地方,拉开副驾驶的门上去,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林碧玉想问什么,救护车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她觉得好像也没什么需要问的了,立刻开车离开。 透过后视镜,看着救护车停在他们方才离开的那栋楼下,周森慢慢闭上了眼。 其实,他的处境比罗零一危险太多太多。 林碧玉现在大概对他和她都彻底的放心了,那么接下来,就该处理更棘手的事了。 他们开车回到郊外新买下的房子门口时,就看见看守在门口的人都倒在地上,身上有血,显然是被人袭击过。 林碧玉立刻调转车头要走,前方忽然迎面撞来一辆越野车,生生将他们的车撞到了后面的墙上,一个粗眉大眼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表情阴狠,浑浊的眼睛里寒光四溢。 第三十一章 其实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毕竟墙倒众人推,眼前的人也不难认,林碧玉跟着陈军时见过对方,这是越南佬的心腹,他都来了,说明对方是真的要讨回点什么。 “你坐在车上别下去。”周森与那人对视,准备拉开车门,嘱咐着林碧玉。 这是个获取她信任的好机会,如果可以促成一笔新交易,将双方彻底一网打尽那就太好了。 林碧玉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他是要独自面对这群疯子,让她在车上躲着,感动得红了眼眶。这么多年来在生死线上打滚,还是第一次有男人真的把她挡在身后。 然而,对方却好像并不买账,见只有周森自己下去了,那男人直接拿起棒球棍狠狠地砸在了车前玻璃上,玻璃全部被砸碎,林碧玉尖叫一声,有人上前将她从驾驶座上扯下来,他们的住处早就被对方扫了一遍,活着的能跑都跑了,跑不掉的都躺在地上。 “陈太,看上去过得挺滋润嘛,还有钱买豪宅。”那人的中文还算不错,至少说快一点都能听得清楚,他望向周森,压低声音,“森哥,好久不见了,你倒是瘦了呢。” 周森露出和善的笑容:“的确好久不见了,但难得见一次,也不用给我们这么大礼。” 那人直接靠到身后的车上,将棒球棍抗在肩上,漫不经心地说:“没办法,上头的意思,让好好招待两位,至于进去那两位,大陆公安会替我们招待他们的。” “你说错了,二少还没被抓到呢。”周森淡淡地纠正他,从口袋取出烟,取出一只递给对方,对方眯着眼看了他好一会才接过去,他上前帮他点燃,随后自己也点了一根,瞥了一眼林碧玉,道,“女人在这说不了什么事儿,咱们进去聊,把门口打扫了,不然被路人看见,惹来公安就不太好了。” 这人叫阮阿东,跟着越南佬十来年了,比周森跟着陈军的时间还长,办事能力特别强,下手也狠,在道上名声很响亮,跟周森倒是有点交情,第一次会有和他们交易的机会,也是因为周森与他促成的,谁想到这次交易不但两次都出了事,还闹得那么大,两人关系也陷入僵局。 “森哥,兄弟也不跟你说那弯弯道道的,这回的买卖是咱们俩的事,如果老大继续跟缅甸人直接拿货,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现在搞成这个样子,我们的钱赔进去了,货却没拿到,还折了那么多人,你说怎么办?”阮阿东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说。 周森睨了睨门外,阮阿东的人已经在收拾躺在地上的上,他收回视线,对林碧玉说:“去泡点茶。” 林碧玉居然点点头去了,阮阿东挑挑眉,差不多明白其中的猫腻了。 “这次的事肯定要给你们一个说法的。”周森一直都很平静,不像林碧玉那样会外泄几分慌张和恐惧,他直视阮阿东,带着些歉意说,“抱歉给你们带来这样的损失,只要你们开得出条件,我们一定会尽力办到。” 阮阿东眯眼笑道:“这可不能说是尽力了吧?得一定要办到哦,不是我为难你啊森哥,兄弟我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完不成的话,回去老板要骂死的。”他露出恐惧的表情,却只是假装的,那么惹人讨厌。 周森只是笑了笑:“我会照原数补给你们那批货,你看怎么样?” 阮阿东可惜地摇摇头:“森哥,已经太迟了,第二次是给你们的机会,但你们不但没办到,还惹来的公安,现在仅仅是重新补回那批货,已经不能挽回了。” 那天陈军和缅甸人交易,越南佬也在附近等待交易,这笔买卖本来是阮阿东和周森私下进行的,只是周森没有隐瞒陈军,大家都知道,阮阿东则不一样,他本来是想从周森这拿到便宜的货,然后自己吞掉差价,不然的话直接从缅甸人那拿货就行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陈氏集团在缅甸有周密的网络,可以弄到比他们直接去买更便宜的货,这才有了生意的契机,只是这场买卖没做好,反而还把缅甸的那些人和他们这边那天去交易的都赔进去了,实在不划算。 “那你的意思是?” 林碧玉沏茶回来,将茶杯放下,周森端起来吹了吹,没有喝。 阮阿东看看那茶水,瞥了瞥林碧玉,直接无视了那茶,显然是害怕茶里有什么东西。 “双倍。”阮阿东身子朝前倾,竖起两根手指,强调道,“我要双倍。” 林碧玉下意识脱口道:“不行,你们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阮阿东身后的人立刻拿出枪指着林碧玉,她顿时闭上了嘴。 “陈太,现在不比以前了,你觉得你还有的选吗?”阮阿东无所得地说,“如果不答应也可以,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了。” 他话刚说完,周森就站了起来,阮阿东跟着站起来,身后的人十分戒备。 “让你的人把东西收起来吧,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这件事我答应了。”他说着,语气随意,并且很有自信,仿佛答应的只是今晚请客吃饭那样简单的事。 阮阿东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笑嘻嘻地说:“那森哥也得给我个时间啊,我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啊对不对?什么时间把货拿来?” 周森几乎没有犹豫:“一个月之内。” 林碧玉头疼地闭起眼,阮阿东笑起来:“还是森哥会做人,要是在陈氏混不下去,可以来越南找我啊。”说罢,他抬抬下巴,“放了陈太吧,咱们该走了,再晚就赶不上飞机啦。” 不速之客扬长而去,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林碧玉很没安全感地走来走去,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地说:“两倍!一个月!周森,你疯了才会答应他!” 被提及姓名的男人平静地反问她:“你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他们离开吗?” 林碧玉红着眼睛说:“可这有什么用,一个月之后没货给他们结果还不是一样?”她开始计划着逃跑,“这样吧,我们出国,我在瑞士有一套房子,我们去那边,现在就走。” 周森斜睨着她:“你清醒一点,你觉得你现在可以出国吗?公安早就限制了我们的护照。” 作为重点监管对象,已经有护照的,谢绝一切出国请求,没有护照的,连护照都办不下来。 “所以呢?”林碧玉有些绝望了,“所以我们在这里等死了?最后一个月的疯狂?” 周森端起她刚才沏的茶抿了一口,淡淡道:“你不是还有一条门道么?” 林碧玉一怔:“你想……” “恰好我也有。”他莞尔一笑,“都这个时候了,不搏一搏,以后肯定混不下去,还要有所保留吗?” 这话直接将林碧玉问得沉默下来,她一语不发地看着他,周森不理她,转身上楼,修长的手指放在鼻子前遮挡着,嫌弃地皱起眉:“这血腥味,这么多年了,还是闻不惯。” 林碧玉无奈地坐到沙发上,双手捧住了脸。 …… 几天过去,夜幕来临,罗零一回到出租房,这些日子一直没再发生什么意外,但这份平静中却隐约有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今天加了会班,回来有些晚了,菜也没买,只能吃泡面了。 罗零一打开钱包,看着里面还剩下的几百块钱,算了算能够熬到开薪水,遂放了心,去厨房煮面吃。 拆泡面包装袋的时候外面有些响动,她起先以为是秋风吹动了窗户,后来又觉得不太对劲,悄悄来到门边朝外面望去,一居室,很小的面积,客厅和卧室在一起,一眼就能瞧见有什么。 灯被人关了,一个黑影坐在椅子上,吓了她一条,立刻关上厨房门上了锁。 这个动静同样也惊动了坐在椅子上的黑影,那人的脚步声慢慢到了门边,罗零一屏住呼吸,听见外面有人叫她:“开门,罗零一。” 她瞬间僵住,这是……陈兵! 他居然来找她了!! 罗零一慌乱极了,第一个想法就就是立刻告诉周森,可转念又想现在她根本不可能联系到周森,于是退而求次想翻出手机联系吴放,但是太倒霉了,怎么就那么巧,手机因为没人可以联系所以一直在包里,她身上现在任何联络外界的工具都没有。 “磨蹭什么,滚出来。”陈兵在外使劲地拽着门把手,巨大的响声令人恐惧。 罗零一看了看厨房,除了菜刀之外再没什么可用,厨房也没有窗户,真是一条绝路。 “罗零一,我说最后一遍,滚出来。” 陈兵的话像催命符,罗零一冷静了一下,走到门前,将门打开,不等他开口便说:“你疯了吗?怎么还在江城?你知不知道警察在到处找你?” 陈兵看上去狼狈极了,满脸胡渣,眼眸晦暗,身上的衣服也不怎么干净,看样子躲得很辛苦。 听见罗零一的话,他长舒一口气,冷笑道:“你刚才一直不开门,是不是想报警?” 罗零一冷静地反问:“如果我想报警,你觉得你还会在这吗?” 陈兵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由此可见,他可能没发现她手机在外面。 罗零一抓住机会,转移他的视线:“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吃饭了吗?我煮了面,你先吃一点。”她拉着他的手将他按到椅子上,随后转身去厨房,关了燃气灶,将面盛出来,端着出去。 “我所有的钱……哦不对,他们叫那‘赃款’,都被公安扣住了,现在全身只有几百块钱,今天忘记买菜了,你凑合吃点,实在不行我现在出去给你买点?”她说着话就拿着背包要走,陈兵却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该不会是想出去找警察吧。”他现在任何人都不相信,她做任何行为他都觉得有问题。 “我如果要报警,刚才就报了,你要我说几次?”她回眸,露出诚恳的表情,“我们现在同病相怜,我也只是暂时放出来了,并不代表他们查到事情和我有关之后会不抓我,我还傻乎乎地去举报消息,我傻吗?” “也许你想戴罪立功呢?”陈兵反问着,却没拒绝晚饭,他应该好久没怎么吃饭了,一碗泡面都吃得那么香。 罗零一只好留下来,坐在椅子上看他:“你自己过来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陈兵不理会,只顾着吃饭,吃完了才说:“我出不了江城,条子查得太严,在山上躲了几天,又折了几个人。”他压低声音,“我的卡都被冻结了,就算没冻结也不能取钱,但我现在需要一笔钱,赶到有人接应我的地方,所以我先回来了,老天爷不亡我,我在路上看见了你。” “所以……你是一路跟着我回来的了。”罗零一下了结论。 陈兵靠到椅背上,按着眼角,很疲惫的样子,再也没有以前的风光。 他喉结动了动,有些沙哑地说:“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被抓回去之后怎么处理的?是我哥招出了我?” “我这边他们没什么证据,扣押时间到了就放我出来了,至于你的事……据我所知,的确是军哥招出了你。”罗零一低声回答。 陈兵嘲讽地笑了,眼里布满红血丝,满是愤恨地说:“他英明一世,对谁都优柔寡断,可对我这个兄弟,却那么武断,他真以为我不会管他了?我们是兄弟,我……” 他话说到这就不再说下去,有些哽咽。 这是罗零一第一次见到他这种模样,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原来,魔鬼也会有脆弱的一面么? 第三十二章 陈兵不允许罗零一出去,时间越来越晚,他坐在那什么都不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只觉得自己是块砧板上的肉,随时可能被宰割。 “你……”罗零一忍无可忍,开口想说什么,却被他抢先。 “我走了,你拿点钱给我。”他皱着眉说。 罗零一有点迟疑,如果他不走,自己还可以想办法给吴放消息,一旦抓到他,周森也不用那么费力地冒险了。 “你之前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你干脆就在我这好了,别出门,我下班回来会给你做饭,你躲在这,很安全,不会有任何事。”罗零一一脸诚恳地说。 陈兵嘲笑地说:“在你这?说实话罗零一,我现在谁都不信,我总觉得很不对劲,如果真留在这,搞不好明天就被警察抓了。我今天来找你已经非常冒险了,你是重点监管人员,警察肯定会派人盯守你,这会儿他们还不知道我来了,我得赶紧走,拿点钱给我。” 罗零一回头佯装去包里拿钱,手机就在钱包旁边,她心里十分紧张,表面却十分平静,一手拉开钱包拉链,一手解锁手机,直接拨通吴放的手机号,顺便将钱包拿出来,把背包的链子拉好,避免被陈兵发现。 转过身时,罗零一也不知道电话拨通了没有,就站在桌子边说:“我一共就剩下这四百块钱,够你去见接应你的人吗?” 陈兵犹豫地看着她,起身慢慢走过来,将四张红票接到手里,自始至终都没说话。 罗零一想着万一电话接通了,她得想办法给吴放消息,让对方知道她打电话是因为陈兵在这,于是她又说:“二少,你出去时千万小心点,你也说了,担心条子派人盯着我,这会儿楼下可能就有,你要不要换身衣服,伪装一下?” 陈兵白了她一眼说:“换衣服?你这里只有女人的衣服,你觉得我穿得上?” 罗零一噎住,半晌才说:“你说得对。” 陈兵看看她的钱包,里面只剩下十几块钱,他皱皱眉,从四百块钱里抽出一张还给她,冷冰冰地说:“等我东山再起之前,你最好别饿死。” 罗零一意外地看着他,他蹙眉说:“我原本想着,如果你反抗,我就用强的,没想到你还算识相。罗零一,你很不错,但我得走了,有朝一日……我一定来找你。” 他说完话就翻窗户离开了,正门都不走,罗零一跑到窗边看着他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里,立刻回到桌前取出手机查看情况——电话接通了! “吴队!”罗零一急切地说,“你听见刚才的对话了吗?陈兵已经跑了,你抓紧时间!” 那边吴放很快回应道:“我听见了,你做得很好零一,你现在待在那哪都别去,锁好门关好窗,我已经派人去围捕陈兵了。” 罗零一心惊肉跳地挂了电话,揣在口袋里回到窗边关窗,此刻外面的景象与刚才已经大不一样,好几辆警车闪着警灯离开,应该是已经发现了陈兵的踪迹。 他会怀疑她吗?看着手里他留给她的一百块钱,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她一夜都没睡,第二天上班时黑眼圈就特别厉害,同事路过时瞧见,忍不住关心道:“零一,你状态不太好,没事吧?” 罗零一笑了笑:“没事,昨晚做了个噩梦,没睡好觉。” 同事恍然,拿起她的水杯说:“我替你倒杯水吧,喝点水能好一些。” 罗零一先是推辞,但最后还是道了谢,她看着同事帮她倒了水拿过来,心里暖洋洋的。 其实,如果四年前什么都没发生,那么她念完大学毕业之后过的应该就是这样的生活。 不需要整天惶恐不安,有好朋友,姑姑也不会和自己断绝关系,她打几年工,攒点钱买套房子,当然全款是买不起的,至少贷款努努力也可以了。她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能力,她学的是金融,本就是高薪行业。 只是,假设只能是假设,学业没有完成,事情已经发生,不可能再倒退,而如果退回去过那样安逸的生活却不能遇见周森,似乎还没有这样冒险来得值得。 下午下班之前来了一个客户,是来卖房子的,罗零一本以为的打算走了,却在看见那人时有些惊讶。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方才想过以前的事,就见到了丛容。 记忆里那个大四的学长年纪已经不小了,愁眉苦脸的,似乎遇见了什么难事。 也对,如果不是这样,何必来卖房子呢? 罗零一转开头,想悄悄离开,还是被他认了出来。 “零一?”他满脸意外,还有点尴尬,僵持了一下上来说,“你在这里工作?” 罗零一回了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完话转身就走,丛容也办完手续了,直接追了出来。 “零一。”他上前拉住她,她不耐烦地停下脚步,冷淡地回头,那个冰冷锐利的眼神让他瞬间退却,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你现在怎么样?那个人……他对你好吗?” 罗零一想了想,他说得应该是周森,那时候他以为她和周森结婚了。 “我们很好,我很忙,放开我,别跟我说话。” 罗零一不近人情地说完,直接甩开他的手就走,丛容却不依不饶地跟在她身后。 “你怎么会嫁给那种人呢,我后来打听了,他不是什么好人啊,经常出入风月场所……”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喋喋不休的话在耳边十分讨厌,再加上对方一再污蔑周森,罗零一实在忍不住了,转回身一字一顿地说,“丛容,不管我和谁在一起,对方怎么样,都跟你没半毛钱关系,如果你再跟着我——你不是说他不是好人吗?我会让你知道他到底有多不好。” 丛容立刻被吓到了,不再追上去,罗零一快步离开,进了地铁站。 丛容这时又觉得不对劲,听他前妻说,他见到的那个男人身份不简单,应该有的是钱,怎么会让妻子坐地铁呢? 是的,丛容和妻子离婚了,来卖房子是因为他又沾上了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卖了房子都还不清。 坐到地铁上的时候,罗零一情绪糟糕到了一个极点。 人挤人的地方,连个坐的位置都没有,丛容的出现让她不胜其烦,她冲动地想去找周森,哪怕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好,对……哪怕只是看他一眼也好。 冲动真是很可怕的东西,与周森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中,罗零一直接在下一站下了地铁,飞快地回到地面上找了出租车。 她身上只剩下一百多块钱,周森的住处在市郊别墅区,独栋庄园,从这里打车过去就得一百块钱,回来根本没钱再支付费用,不过没关系,她可以走回去,只要能看他一眼就好。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罗零一心里依然不觉得后悔,她坐在后座上,侧首看着外面飞快倒退的景象,天色越来越黑,到达他的住处应该已经黑透了,这样更好,免得被人发现,她只要远远的,就那么看他一眼就行。 临近他的住所时,罗零一让司机停了下来,给了钱之后下车,自己步行前往。 出租车目标太大,直接停在那边会引起看守的人注意,到时候就违背她来此的目的了,她一点都不想给他惹麻烦。 她在黑暗的树林里快步走着,喘息急促,周围一片黑暗,静谧极了,灯光也少,因为住户之间间隔大,绿化很好,她可以很好地隐藏自己的身形,对这里又非常熟悉,所以她觉得不会有任何问题。 只是,等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栋房子,却发现里面一片黑暗,门口没有任何人。 罗零一愣住了,上前一步,发现铁艺门外张贴着此房出售的广告。 怎么回事?怎么不在这里住了,还要卖掉房子?陈氏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罗零一心里很乱,却无法找谁求证,她不敢问吴放,担心对方责怪她冲动地来看周森,又不能直接和周森联系,只能自己胡思乱想,心乱如麻。 算了,算了,见不到就算了,见不到也好,至少可以不用添乱了,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样也挺好的……走吧,走吧! 心里劝说着自己,罗零一咬着牙离开,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个熟悉的地方,那个她曾经当做是家的地方,今后不知道会换谁住进去,又成为谁的家。 开车都要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徒步走回去就更不要想得多远了,累都要累个半死。 但罗零一一点都不在意,就是秋季的晚上有些冷,她穿的单薄,来得更匆忙,走着走着就开始瑟瑟发抖,又分不清发抖是因为担忧和恐惧,还是因为冷。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她路过一家安静的别墅,和之前周森的房子没什么区别,但门口有两个人守着,很熟悉,像是见过…… 罗零一立刻顿住脚步,转身朝另外一边走,但那两人还是发现了她。 其中一个直接拿起手机汇报什么,罗零一瞧见,加快脚步往森林里跑,跑着跑着身后响起人追逐的声音。 糟了,被发现了,怎么回事,她没记错地方,她怎么可能记错,难不成……他们搬家了? 跑了五六分钟,离那栋房子有一定距离了,可身后的人却紧追不舍,她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她跌倒之后回头看去,几个人男人停在她面前,发现她不跑了之后停住了脚步,让开位置,一个熟悉的人从他们身后走出来。 “跑得还挺快。” 周森散漫地说着,一身深蓝色西装,修长的眉尾稍稍上挑,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笑,仿佛他没有落魄,还是那个说一不二,呼风唤雨的森哥。 “周森……”罗零一情不自禁地唤出他的名字,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哽咽了。 第三十三章 “你们先回去。” 他如神祗一般站在罗零一面前,双手抄兜,并没要扶起她的意思,语气很随意地吩咐身后的小弟们,身后诸位也非常听话,立刻全都转身走了,罗零一不由想起程远。 他应该还在西双版纳,也不知道好不好。 留言扶着地想自己站起来,周森忽然就着她身边坐下了,姿态十分随意,仿佛身上穿的不是昂贵的阿玛尼西装。 “在这待会吧,她一会就要回来了。” 他没点名那个人是谁,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现在这副情景,倒像是他们在偷情一样。 “为什么会在这。” 周森侧头问她,扶着她坐好,罗零一根本不想坐着,也忍不住,翻过身来便扑到了他身上,周森一愣,硬生生地被她扑倒在地。 “干吗?”他拧起了眉,嘴角却勾着。 “我太想你了周森。”罗零一直视他的眼睛,态度认真到他已经无法升起任何玩笑的心思,“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我好想待在你身边,天天看着你,不管白天晚上。” 周森喉结微动,半晌才说:“不行,现在不行……” 罗零一直接去解他的衬衫扣子,执拗地说:“为什么不行,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我还在你身边,我保证不给你添乱,不反对林碧玉,我什么都听她的,我也不碰你……” 嘴上说着不碰,手下却一点都不含糊,熟练地解开了他所有的衬衫纽扣,也不脱掉他的外套,直接去扳动他的皮带扣,周森伸手阻挠,她另一手直接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就算我不能待在你身边,可我来都来了,总不能让我就这么回去吧。”她吸了吸气说,“周森,她什么时候回来?” 他眯着眼,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大约一个小时。” “足够了。” 不顾秋风冷瑟,罗零一直接脱掉了风衣铺到地上,一件一件脱掉身上的衣服,解开文胸后面的扣子时也不曾犹豫。 周森错愕地望着她,黑夜的森林里,她像个精灵一样,不着寸缕地袒露在他面前。雪白的肌肤,嫣红莹润的双唇,秋水般的眸子,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垂在雪白的背上,魅力从她每一个细胞里偷出来。 美丽就是她的武器,显然,她自己也很清楚,并且善于此道。 “周森,我喜欢你,我爱你,你心里可以有任何人,但一定不要不让我爱你。” 她抱住他,两人一起倒在铺在地上的风衣上,她躺在他身上,黑发披散了一地,嘴唇亲吻着他的脸,呼吸急促,身体瑟瑟发抖,应该是有些冷的。 她的手慢慢来到他的小腹,皮带被她扯开,拉链拉下去,周森按住她的手,她拧眉看他,他与她对视许久,才压低声音说:“这样的地方对你不公平。” “没时间了周森。”罗零一都要哭了,“我这些日子一直联系不上你,醒着睡着眼前都是你,我怎么办啊,你想个办法,让我可以看见你,我知道这样很任性,可就算只能听见你说话也可以啊。你不会懂我的感觉的,你不喜欢我,你不会觉得难受,可是我……” 他满怀的女人香,耳边是喜欢的女人低泣的控诉,她像夜幕里珍珠,不但吸引着他的视线,还俘获了他全身。 “罗零一。”他亲吻着她的耳垂,声音无比地沉思沙哑,“我也会难受。”他扳正她的头,望进她眼中,“可越是这样,我越希望你能有你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让我成为你唯一的生活。” 其实他总会在深夜里惊醒,然后不断地响起她,想起萌萌,他死去的妻子。 十多年了,萌萌已经离开十多年,过去这十年里,他心里,眼里都只有她,可自从罗零一出现,这些就全都变了,其实他很不喜欢这样,他下意识里觉得自己要守着萌萌一辈子,死了之后去天堂里陪她,不能让她孤孤单单的,她是因为他才离开的。 可是转念想想,他这样的人,还有上天堂的可能吗?他只能下地狱了吧。 如果一定要下地狱,似乎能陪着他的人只有眼前这个,似乎这后半辈子一定要是她,哪怕时间很短暂,哪怕违背了他的初心,但这个时候,这一分一秒,忍不了,真的忍不了,此时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她,只能是她,只想要她。 一种如临深渊的绝望袭来,心里好像被抽掉了什么,无法分辨这是接纳还是拒绝,罗零一只能用身体里表达自己的反抗,一男一女在距离别墅有一段距离的树林里交缠着,她的身体冷冰冰的,但很快就热了起来,血液都沸腾着,那种陌生的感觉引导着她前进,与他缠绵在一起。 一切结束时,周森恨不得给自己一枪,怎么会那么冲动,居然就顺着她的意思做了。 他慢慢系上皮带,身边的女人缓慢地系着风衣的腰带,她那么漂亮,这会儿瞧着更动人了,灵气逼人的眼睛里满是他的身影,那么幽雅专注,像夜晚里高空的月。 “我得走了。”因为方才的运动,她声音也有些沙哑,低低沉沉地说,“虽然知道很危险,但周森,以后……有可能的话……来看看我好吗?” 人类是高智商动物,但也因此会顾虑很多,往往会因为怕这怕那而不敢争取自己一直渴望的东西,这简直就是罗零一的写照,但那是以前,现在,她想试着为自己争取一点什么,不管它合不合理,不管它应不应该,人生在世,总要有点任性和不讲道理的时候,不是吗? 去见她,这其实有点难度,但也不算太难,周森现在要比陈军和陈兵都在的时候自由很多,林碧玉是个女人,现在又有很多棘手的事,越南佬还等着要货,并没什么心思关注他每天都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 只是,以他谨慎的性格,是不会犯那种克制不住的错误的。 可…… “好。” 他万念俱灰,为他的妥协,也为他的沦陷。 “你要怎么回去。” 他问着,闭眼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罗零一愣了一下,如实说:“我走回去。” “走回去?”周森挑眉,意味深长道,“你在健身吗?”他指着前方,“这么远的路,你要走到明天早上?不累死你,也冻死你了。” 罗零一摸摸脸,垂着眼睑,看上去十分委屈:“我来这儿花了一百块,已经没钱了。” 周森心一沉,莫名心酸。 “之前陈兵来找我,也不知道吴队他们抓到他了没,他从我这里拿走了三百。”她叹了口气,“我一共就剩下四百块钱。”她掰着手指算,“发薪水还要半个月。” 周森没说话,直接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厚厚一沓现金递给她。 罗零一愣住,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他不缺钱,但她是真的缺钱,她虽然不愿意花他的钱,但更不想因为缺钱而再也见不到他。 “自己走着到市郊,打车回去,剩下的打点日常生活,花完了下次我跟你联系时再和我要,知道了吗?” 周森一字一顿地叮嘱她,眼镜片都花了仍一点都介意,罗零一替他摘下来,从背包里取出至今擦干净,再替他戴上时,发现他眼里布满血丝。 这位先生,倒是一点都没有自觉,好像彻底放弃了挣扎,坐实了“包养”她这件事。 “知道了吗?” 他不在意那些,而是又重复了一遍,仿佛她不回应他就会一直问下去。 罗零一抿抿唇小声说:“那你少给我一点好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 她声音更小了:“……这样我快点花完,就能快点见到你。” 周森自从开始走卧底这条路,就已经很少会产生这种无可奈何的情绪了。 真是又气又急,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都拿着,我会安排时间去看你的。” 他站起来,也把她扶起来,说再见之前还是忍不住又抱住了她,轻轻吻着她的发顶。 罗零一环着他精瘦的腰身,鼻息间满是他身上干净的味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尽管不想分开,但她也知道,她不能再磨蹭。 冲动过后,那可悲的理智终于回来了,她羞愧难当,只要想起刚才的一切,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得走了。”她撤开身子说,“……我们时间太长了,林碧玉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周森扫了一眼别墅那边:“她回来会有人告诉我。” “……没回来就好,免得遇到,我真得走了,你小心点,少抽点烟。”罗零一嘱咐了他几句,依依不舍地放开他,“我真走了。” 她抬脚离开,一步三回头,周森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方才的一切好像一场梦。 林碧玉回来的时候,周森就在一楼大厅坐着,前方的电视上播着新闻,但静着音。 她疲惫地按按额角,走过去倒在沙发上,靠着他的肩膀伸出手:“给我一根烟。” 周森取出一根烟递给她,还十分体贴地将火给她点上,看着她吞云吐雾,问她:“事情办得怎么样?” 林碧玉不回答,只是翻了个身说:“我好累。” 周森装模作样地替她按了按肩膀,语调温柔地说:“累就交给我,为什么非要自己来呢?” 林碧玉睁开眼问他:“你那边都办好了?” 周森从西装口袋取出一张卡交给她:“我已经跟对方谈好了,这些钱足够支付定金,余下的等交易结束之后再付清。” 林碧玉忍不住瞪起眼:“他们答应了?” “答应了。也许是卖你一个面子吧,他们不是你的老主顾么?”周森不在意地说。 林碧玉哼了一声:“你本事可真大,那群人出了名的不好说话,你居然能谈下这种条件。” 周森笑笑,不说话,就那么坐在那,林碧玉迟疑了一下, 还是说:“我也办好了,一个月的时间很短,我们现在做什么都被监视,如果亲自去边境交易肯定也会被跟踪,这很不安全,必须换一个方法。” 周森转过头来问她:“你有什么办法?” 林碧玉拧眉,不语,明显是没想到什么好点子,现在身边也没什么可以信任的人,都是一群吃干饭的小弟,除了看个门什么都做不好,能做好的全都被越南佬干掉了。 周森直接说:“我们就在江城交易怎么样?” 林碧玉难以置信道:“你让他们带那么多货到江城?还没送到我们手里就被条子抓了!而且你觉得他们会愿意冒这个险吗?” 周森站起来说:“怕什么?你觉得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漠,不容置喙,“阿玉,就照我说的做,我亲自来看这笔货,和他们谈这件事,不会出任何问题。” 林碧玉反问:“如果出问题怎么办?” 周森淡漠地收回视线,抬脚朝楼上走。 “如果你一定要质疑我的能力,那我只能说,反正都是死,早死晚死没区别。” 语毕,他人已经消失在二楼,林碧玉放空眼睛,看来她已经没得选了。 …… “他们要在江城交易。” 公安局会议室,专案组的成员正在商量这次抓捕的事。 “时间在这个月底。”吴放继续说道,“这次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不容许再出现抓捕陈兵时的失误。” 众人都应是,意气风发,吴放心里也有些感慨,上次本以为就是结束,但失败了,这次如果再出差错,也不知道周森还挺不挺得下去。他现在走的每一步路都是绝路,不管是把供货方骗来江城交易,还是像林碧玉承诺这次万无一失。 这一次,他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会议结束,吴放去了警队更衣室。他走到角落,用钥匙打开最靠边的一个柜子,里面放着一套崭新的警察春夏常服,警服上放着一个人的警官证,他将它打开,警徽下面是周森的照片。 照片上的周森面貌较如今更饱满和年轻,眉梢眼角都是正气,一副眼镜端端正正,斯文极了,嘴角挂着和善而庄严的浅笑。可前几天他瞧见的那个周森,完全不是这样。 那时的他一身高档西装,眯着的眼睛寒光四射,沉着冷静,完全就是一个混组织的人。 其实老是想着让他早点回来,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回来,他真的还回得来吗? 十年了,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第三十四章 一夜过去,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有花有草,有个身体火热的男人,有个不停喘息的女人…… 罗零一倏地坐起来,天亮了,手机上的闹钟不停地响着,她得起来。 掀开被子下了床,头有些疼,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身上有些发冷,她也没在意,简单洗漱过后就换了衣服去上班。 走出去的时候,天还只是蒙蒙亮,随着时间的推移,深秋越来越近,天亮得越来越晚了,罗零一起这么早是因为她要走很长一段路才可以到地铁站,本来她还想着发了薪水可以的话等房子到期换个市区的房子,但现在她不想那么做了,住在这里,她还能安慰自己她离周森不算太远。 好不容易上了地铁,虽然时间还早,但上面已经很多人了,不过好在还有一个位置,她慢慢坐下,只觉脑袋发胀,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身边的人嫌弃地离远一些,大城市的人们都很繁忙,根本没时间生病。 这会儿罗零一也察觉到了,她这应该是感冒了,这其实很正常,昨晚在那样的地方做那种事,感冒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也不知道周森有没有事,他可别感冒,他肩上的担子那么重,不像她……她真是疯了,才会做那些事,不过……她还是不后悔。 到了公司的时候,大家也都陆陆续续到了,往常罗零一都是第一个到的,等大家都到的时候卫生她都打扫完了,她今天来晚了,大家还有点意外。 “零一,你没事吧?”同事小张看她精神还不如昨天,忍不住说,“要你休息一天?你看起来比昨天精神更差了。” 罗零一想起昨晚的事,有些脸红,看上去就像发了烧,小张的手放在她额头,吓了一跳:“你发烧了啊,吃药了吗?” 罗零一鼻音很重地说:“中午吃完饭我去买药,别担心,没事儿。” 她说完话就坐下了,刚好主管到了要开晨会,小张也没再说什么。 虽然说好了中午就去买药吃,可这一早上却很难过,罗零一一直头昏脑涨的,做什么事都没精神,大家也没责怪她,这里的工作气氛很和谐,如果不是有过那样的经历,她应该会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吧。罗零一这样想着,把打印完的文件给了同事,随后回到位置上,喝了口水。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班,罗零一起身想出去买药,走到门口却发现丛容等在那,瞧见她出来就笑了。 “零一,你下班了吧?我请你吃饭。”他跃跃欲试地说。 其实,他已经和她记忆里那个阳光英俊的学长完全不一样了,年近三旬的男人,虽然极力装扮着,但不管是他眼底的青黑,还是恹恹的神色,都昭示着他过得并不好。 “你好像没记得我昨天的话。”罗零一非常冷漠地说,“你真的想试试么?四年前的事还没有让你长记性?” 丛容强笑道:“零一,你不用这么赶我走吧,怎么说我们也算有些情分在……你昨天那些话,如果那个男人真的对你好,你还需要出来上班?还需要挤地铁吗?” 完全无法反驳他的话,罗零一冷笑道:“我出来体验生活不行吗?不管我们好不好,这都跟你没关系。丛容,别忘了我为什么去坐牢,如果你再纠缠我,我不介意再进去一次。” 这简直就是生死威胁了,可丛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 “零一。”他追在她后面不肯离开,“我知道你只是吓唬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否则当初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你也说了那是当初,现在的我变成什么样子,你真那么有把握?”罗零一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底是他看不懂的凛然。 这话说的,丛容还真是有些怀疑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零一,你不用对我那么防备,我只是……只是好不容易看见你,我对你有愧疚,想弥补你。” 罗零一现在已经快昏倒了,懒得再应付他,直接说:“别再跟着我,你要是真想弥补我,就一辈子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说完话就再次抬脚离开,今天天气不错,中午太阳很大,悬挂在天边,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可罗零一却只觉得头要炸开了,走了几步视线就开始模糊,身体摇晃了一下, 有人从后面扶住了她。 “零一,你没事吧?!”丛容看上去是真的着急了,立刻拦了出租车说,“你是不是发烧了?我们先去医院,有什么事放后面再说。” 罗零一使劲推开他,他几乎有些站不稳,诧异地盯着她,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的确,时隔四年,在监狱里服刑那么久,人总是会变的。 “我说最后一遍。”罗零一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再跟着我,我弄死你。” 说完话,她便转身离开,尽管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却还是强撑着走了很远,找到一间小诊所,走进去看医生。 小诊所主要服务于附近的小区,里面的人倒是不多,出来泼水的医生瞧见她这样,立刻把她扶了进去,罗零一已经没心思去管身后有谁了,躺到病床上就闭上了眼。丛容其实一直没走远,因为他实在担心她的身体。说实话,尽管他劣迹斑斑,当年却是真的爱她,只是赌博害了他,如今结了婚又离婚也是因为赌博,他恨死了自己,却无力改变,赌徒心态让他倾家荡产,却还是回不了头。 “大夫,她怎么样?”他走进来询问医生。 医生正在给罗零一配药,这些小诊所一般遇见这样的情况就是直接挂水。 “高烧38°多,感冒了也不知道吃点药,你怎么照顾你媳妇儿的?” 医生只当他是罗零一的丈夫,责备了一下就开始给罗零一输液,她躺在那,基本已经是昏迷状态,丛容身上没多少钱,还在等着卖房子,但还是替她付了药费。 一切稳妥之后,他坐到了她的病床边,看着她熟悉的脸,当年那个年轻的女孩已经成熟了许多,长得也更漂亮了,又白又瘦,个子又高,五官精致,也难怪那样的男人都能看上她。 只是,他怎么会嫁给那种人呢?丛容注意到她手上还戴着钻戒,钻戒有些年头的样子,不怎么大颗的钻石,想来那个男人也很小气,他明明那么有钱,都不舍得给零一花。 丛容心里是对周森百般怨恨却无可奈何的,他在赌桌上认识的朋友有跟他说,那个男人不简单,是陈氏集团的头儿,在江城更是说一不二的人物,甚至只要他开口,丛容那笔赌债都可以一笔勾销。 可是那又怎么样?这样的男人,他对你不好,为什么还要跟着他? 丛容替罗零一盖上了被子,叹了口气,刚巧这时她背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根本听不见,也没法接,丛容迟疑片刻,从她背包里取出手机,看着上面陌生的号码,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他问了好,等待那边的回复,可那边却没人出声,他只得又道,“喂?你好?” 半晌,就在他要挂断电话之前,那边才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显然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力。 “你是谁?”他问。 丛容一怔,想起这是罗零一的电话,对方询问他是谁也正常,于是回答说:“你好,我是罗零一的朋友,她现在不方便接你的电话,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告诉我,我会转告她。” 那边的男人并不买账,即刻便问:“名字。” 这显然是在问他的名字,尽管很不情愿,但丛容还是说:“我叫丛容,现在可以说你是谁,有什么事了吗?” 电话倏地挂断,丛容忍不住说了句“神经病”,随后把手机放回她的背包,坐在那守着她。 罗零一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些吃的,瞧她醒了就惊喜地说:“零一,感觉好点了吗?来,你还没吃午饭呢,吃点东西吧,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 念书的时候,罗零一每天的早饭都是皮蛋瘦肉粥,有时候食堂没有,丛容就会买给她。那时候的他根本不像现在这么落魄,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也是她敬佩的学长。 他对她那么好,情窦初开的少女根本抵挡不住,很轻易便以心相许,只是他辜负了她,不但毁了她心目中那个积极向上的爱人,也毁了她的后半生。 “你滚。”罗零一坐起来,看了看挂着的水,马上就要完了,于是直接叫护士,“护士,马上拔针。” 护士来了看了一下说:“再等等吧,剩下的都是精华啊。” 罗零一皱眉说:“拔掉吧,我上班迟到了。” 丛容立刻说:“零一你别急,你睡着的时候有人打电话,应该是你们同事,我告诉他你发烧了,正在输液。” 罗零一立刻说:“有人给我打电话?”她从背包里拿出手机,慌乱地查看通话记录,根本不是她同事,她立刻回拨过去,电话已经关机,她几乎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谁,肯定是周森。 完了,他肯定会误会吧? “谁允许你乱接我电话的?”罗零一彻底生气了,她自己拔掉了针,也不管针孔有没有流血,指着丛容愤怒道,“我再说一遍,不要再纠缠我,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吗?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滚的远远的行不行?滚啊!——” 罗零一说完话就拎着背包离开,丛容留在原地,恢复神智之后,疲惫地苦笑出声。 看来,她心目中已经彻底没有他了,她不但不再爱他,恐怕,他已经成为她的噩梦。 多么可悲,曾经的我是你如痴如醉的美梦,而如今的我,却成了你的噩梦。 第三十五章 金三角,程远乘船进入泰国,下了船有人接他,几人又乘车到了一所竹楼前。 与西双版纳傣族的竹楼不同,这些竹楼直接盖在地面上,看着也更粗燥简陋,几个赤着上身手持步枪的人守在门口,见到他们来了就请他们进去。 程远全程不说话,紧绷着脸,将手里的黑箱子交给他们,几个泰国人打开箱子验了验,朝坐在里面的年长男人点了点头,那人这才露出笑容,用泰语说了什么话,程远只能听明白几个字,身边的翻译随后告诉了他对方话里的内容。 “他说定金他收下了,会按时派人把货送到中国,不过需要咱们提供一些协助。” 程远露出笑容:“这是肯定的,我们一定会安排妥当,为他们提供一切帮助,翻译给他听。” 翻译尽职尽责地翻译了,那人嘴角笑意扩大了一些,双方算是相谈甚欢。 不过临走的时候,那人又拦住了程远,说了什么,翻译告诉他:“他说希望森哥亲自来接他们的人进中国,别人他们不放心。另外,他们要求碧姐也到。” 程远皱皱眉,过了一会说:“先答应他们。” 翻译告诉了对方程远的答案,对方这才放行,离开的时候,程远从车子的后视镜看着他们那一伙人,手紧紧握着拳,不得不承认,他也是很紧张的。 他知道森哥在计划着什么,但他永远不会质疑他的决定,也不会后悔跟着他,是他让自己给哥哥报了仇,他一直视森哥为榜样,无论如何,他都会跟着他走到最后。 这会儿,周森正在公司里处理事情。 几个人坐在圆桌周围说着性命攸关的事,可他脑子里却全都是罗零一。 她什么时候和那个人渣有了联系?是叫丛容吧?名字倒是和人不太符合,白起了那么一个淡定的名字。他为什么会缠上罗零一?他们什么时候走得这样近了,他居然可以动她的电话? 周森漫不经心地转动手中的笔,他知道,自己这种心情叫嫉妒,更多的却是无奈。 他本可以在电话挂断后立刻冲到她面前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不能,他的处境和身份都不允许。不过没关系,没多久了,在冬天来临之前,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和她在一起了。 他曾一直追求的曾经都已经失去,他不会再失去现在。 罗零一其实现在过得并不怎么好,生病了,无奈之下只好请了病假,免得再遇见烦恼她的丛容。躺在家里,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想起以前和周森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病中愈发脆弱的心酸涩而难受。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她必须得坚强,等一个人就是要努力独自撑过那些可怕的孤独,唯一支撑着她的就是,她知道自己会等到他的。 只是,没等到周森,先等到了林碧玉。 她请了两天假,前一天吃了药一直昏昏沉沉地睡觉,饭都没吃,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醒了,头疼欲裂,有人敲响了门,她愣了愣以为是周森,飞快地起来去开了门,鞋都没穿,可门外站着的却不是她朝思暮想的人,而是……千方百计阻止他们相遇的那个人。 “这么急着开门,以为是谁?”林碧玉露出嗤笑的表情,“离开陈氏才多长时间,难不成你已经有了新欢?”她厌恶地看着她,“你可真有本事,到哪都能过得不错,我怎么那么不希望看你过得好呢?为什么你总是可以很轻松地得到一切呢?” 罗零一后退几步,林碧玉就走进来,她穿着皮草,还是那么雍容华贵,但眉宇间却多了许多忧愁与疲倦。 “你就住在这?”她像个主人一样在这里转了一圈,打量着她的生活场所,令人不适。 “我不知道您来找我有什么事。” 罗零一重感冒还没好,说话都和以前不一样,林碧玉也察觉到了不对。 她回过身,挑眉看着她,发现她没穿鞋,冷淡地说:“你这副样子,周森看见该心疼了。” 听见他的名字,罗零一眉头一跳。 “这样好了,我带你回去,最近我们有件大买卖要做,你也加入吧。”她说着虚假的话,那是什么好事儿吗?还邀请别人加入?其实只是不想罗零一独善其身罢了。 说心里话,久经沙场这么多年,林碧玉也算有点经验,这次的交易在她看来凶多吉少,可就像周森说得那样,不做会死,做了还可能有一条活路,他们没得选。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混到了这个地步,强撑着这张脸来到这里,就是不想他们在水深火热的时候,罗零一还能安安稳稳地上班,睡觉,吃饭。 尽管周森一直说着有多爱她,可她还是不敢相信,反正她本来就不是个好人,害几个人又怎么样? “带上她一起走。”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开,并没察觉到身后的罗零一并没露出恐怖抗拒的表情,反而一脸庆幸和解脱。 周森近些日子从公司回来,就会直接上二楼他的房间,和林碧玉交流很少。 林碧玉也看得出来,他压力很大,但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压力并不是来自于交易是否可以成功,他巴不得交易失败,全部人都被抓。他的压力来自于,是否可以将它们一网打尽,是否可以活着完成这件事。 今天,他回来之后本是要照例上二楼的,可从一踏进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林碧玉站在客厅中央,准备了一个特别大的盒子,有一人高,外面还系着丝带,打了个蝴蝶结。 周森眯起眼,立在那没有动,林碧玉挽着皮草走过来,笑得温婉极了。 “阿森,你回来啦,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她指着身边的大盒子,“我给你备了一份大礼,好缓解你的压力,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周森没说话,但他的视线一直盯着那“礼物”,身后的小弟都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还给他们关上了门,屋子里只剩下他和林碧玉,以及那份大礼。 “你又有什么鬼点子?”周森不动声色地问着,上前几步停在那盒子面前。 “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林碧玉笑语嫣然地说着。 周森没说话,抬手开始扯丝带,蝴蝶结被扯开,林碧玉手轻轻一推,盒子前面的盖就朝前倒去,周森扶住,往旁边一拉,看见了里面的“礼物”。 罗零一闭着眼,脸色苍白,唇瓣干燥,明显是生了病,她被人穿上了很漂亮的裙子,一字肩的黑色连衣裙,曼妙的身材和完美的锁骨一览无余,一头黑发梳成漂亮的发髻,真是不愧对“礼物”两个字。 “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森冷着脸望向林碧玉,他嘴角噙着古怪的笑,眉宇间的刻痕泄露了他此刻的怒气,林碧玉越发觉得自己做对了。 “我能干什么?”她朝前一步笑着说,“你最近不是压力太大,我和你开个玩笑啊,这妞儿是你以前用的,你也不和我亲近,我觉得她大概可以取悦你,帮你缓解压力,我对你多好啊?” 周森紧抿唇瓣说:“别做没用的事,我很忙,没时间安置你的‘玩笑’。” 林碧玉冷淡地说:“没关系,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也不知道还能蹦跶几天,交易完了我们还活着,那就万事大吉,她就赏给下面的兄弟,我们要做什么都可以,交易完了要是我们都没命了,那她也不必活着了,我总不能自己以身犯险,让她一片安稳吧。” 她说完话笑了起来,笑得那么美,周森却恨不得立刻掏枪解决了她。 可他不能那么做,因为……毕竟,他不是真的坏人,而是警察。 “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恶心我?让我难受?你是觉得用她可以伤害到我,还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周森闭了闭眼,略显疲惫地问她,也不管罗零一如何,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下,这样的反应倒是让林碧玉无奈了。 她是最见不得这个男人示弱的,他可以横行霸道,但他绝对不可以穷困潦倒。 她走到沙发边,凝视着他沉默的样子,客厅的灯光落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虚幻飘渺,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好像她一不留神,他就会消失一样。 “我知道你压力大。”林碧玉吸了口气说,“但你知不知道,我也是?”她挑起眉,“我没处发泄,就想到这个法子,我没针对你的意思,就是这样做我开心,看着她难受我就高兴,你不同意吗?” 周森望向她,她继续说:“我就是要这么做,不管我最后结果如何,我就是不要她好过,这就是我心里的想法,这就是我要做的事,你不允许吗?” 从不同意到不允许,其实也是一种退让,如果可以毫无顾忌,周森一定会立刻否决她,可理智与冲动在脑内对抗着,最后是理智获了胜。 “你可以。”周森低沉沙哑地说,“只要你想,你可以做任何事。但是林碧玉,我警告你最后一次,我的耐心有效,不要再拿这些事来烦我,一旦你消磨完了我对你的耐心,就会开始消磨我对你的爱。” 自以为是地设计一个男人,摆出这样的阵势看他的反应,其实的确不太好,可林碧玉还是这么做了,她已经很久不需要考虑男人的想法,因为不管是陈军还是陈兵,都是依仗着她,宠爱着她的。 她错了,她不该觉得周森和他们一样。 林碧玉张张嘴,叹了口气说:“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以后……不这么做了。” 周森站起来,没有看她,丢下一句“我累了”便独自上楼,如过去几天一样,让她独守空房,独自度过每一个紧张害怕的夜晚。 他甚至没有去看盒子里的罗零一,尽管她衣衫单薄,奄奄一息,可他连余光都没赏给她一眼,因为他很清楚,此刻他对她的任何关注,都将会成为害死她的元凶。 第三十六章 或许是也发觉到了这件事毫无意义,或许是觉得周森真的完全不把罗零一放在眼里,林碧玉放弃了这件玩具,将她丢到了一楼的一间客房,也不给她叫大夫,任她自生自灭。 很长一段时间的黑暗之后,罗零一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她看看周围,陌生的场景,奢华却处处透着压抑,不是她的住所。 她想起来,自己被林碧玉毫无理由地带到了这里,竟然还能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生与死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这样的天降之灾对她来说却好像是天赐的福,因为她知道,留在这,即便无法与周森有过多的言语,可只要一想到他们只有一门之隔,她就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林碧玉出门时,会安排人守在罗零一的房门外,应该是怕她跑出去报警。 就算不是跟她的交易有关的罪行,但这也算是非法绑架他人了,警方至少可以利用此来搞乱她的时间,既然已经这么做了,就不能让他们有任何把柄。 牺牲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向来不是她所在意的事。何况是罗零一这样死在外面都无人问津的人,亲人去世,在世的人还不认她,也没有一个朋友,她失踪多久也没人来寻找。 罗零一被关了两天,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饭,再加上病重,她躺在床上,几乎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真是倒霉啊,偏偏这个时候生病,要不然,自己应该可以多挺几天。 窗户外面渐渐暗了下来,钢筋一条一条地分割着窗户,就像她呆了四年的监狱。 但这里不是监狱,这里是天堂,因为周森在这。 又迷迷糊糊地晕过去了,这样其实更好,因为这样就不会饿,不会渴。 晚上八点,林碧玉还没回来,她不愿意揭露自己那些应酬,周森也不勉强她,耐心地等着她愿意主动提起。 按照常理,今晚她得十一二点才回来。 周森下了楼,走到罗零一被关的房间门口,抬了抬下巴,守着门口的两个人便立刻走了。 林碧玉是个女人,再厉害,在这些小弟看来也不如周森可靠,瓦解一个女人的戒备心很难,可俘获一群男人的忠心,策反他们,就容易多了。 陈氏兄弟一倒,这帮子弟兄们最看得上的就是周森,比起跟着一个娘们,跟着周森的名号要好听得多。 周森开门进去,从里面把门锁上,手里拿着水杯,还有一些吃的。 他一眼就瞧见了情况严重的罗零一,立刻来到床边把她扶起来揽在怀中,将水杯递到她嘴边喂她喝水。 罗零一也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在做梦,就是恍惚觉得有水在唇边,她本能地汲取着那难得的水分,身体超负荷地运转了这么久,早已经不堪忍受。 “慢点。”周森哑着嗓子安慰她,“还有很多。” 罗零一喝得太着急有些呛到,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有人温柔地替她擦着眼角,她慢慢睁开眼去看,周森清隽温和的脸就在眼前,他眼镜上有些水花,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 “把你眼镜弄脏了,快擦擦……”她尴尬而窘迫地说。 周森微微蹙眉,并没照她说的做,只是问她:“还喝么?” 罗零一已经喝了一大杯,这会儿就摇摇头,暂时喝不下去了。 周森放下水杯,端来一个饭盒,里面是米饭和菜,肉的香味萦绕在鼻息间,她的肚子不自觉地发出咕咕的叫声,她更尴尬了。 “我……我只是……”她想解释什么,却也说不出来,周森直接开始喂她吃饭。 米饭一口一口咽下去,空了三天的胃得到补充,混着热水,舒服极了,罗零一缓缓舒了口气,闭起眼哼了一声,其实稍也有点难受,吃得太急了。 周森放下饭,又端起水杯,递来一片药:“吃药。” 她根本不问是什么药,直接就着水喝了下去,喝完了就问他:“你在我这可以吗?林碧玉不在吧?” 周森摇了摇头,他不怎么说话,表情也一直很严肃,等她缓和了身体之后,他才放下一切,安静地坐在床边守着她。 她看上去还挺高兴,一点都没有劫后余生的恐惧,看上去特别不怕死,还兴冲冲地拉住他的手,细数着他又瘦了,问他为什么都不说话,其实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恨我吗?”他问出口,语气十分复杂,修长的丹凤眼深深地凝视着她,自惭形秽。 “我为什么要恨你?”她睁大眼睛,看上去万分不解。 周森自嘲一笑:“我没保护好你,她带你回来我都没得到消息。” 罗零一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说什么呢,放心吧,我没事的,她也没把我怎么样,顶多就是不给我饭吃,不给我水喝,你看我这不是还没死吗,我知道你会想办法救我的,这件事也不能怪你,林碧玉是个独立的个体,你要烦恼的事情已经很多,我不能再成为你的烦恼。” 正因为她这么懂事,他才会越发自责,心里像被人抽掉了什么,只剩下一片绝望的黑海,连一片浮木都找不到。 “其实我原本已经没抱什么希望了。”罗零一惭愧地说,“现在还能活着,还能看见你,是恩典。” 周森酸涩地笑笑,明明是个笑,却给人很痛苦的感觉,罗零一有些迟疑,但还是抱住了他,他整个人靠在她身上,一直以来强大而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些把持不住,如果他的敌人在场,一定可以给他致命一击。 “你太傻了,跟在我身边有什么好,你应该离江城远远的,从一开始就不该再出现在这里。” 罗零一没有回答这些话,她感觉得到他此刻情绪不对,笑了笑转开话题说:“我听林碧玉说你们好像有新交易?什么时候?” 周森慢慢直起身,抬手抚过她的头,安抚道:“你就安心在这,我会让门口的人照顾你,交易在这个月底,没有几天了,成败在此一举,如果成了,我会亲自来接你回去。” 罗零一握住他的手:“不可以让我和你一起去吗?” “太危险了,你必须留在这里。” 周森不给她任何机会,一口回绝了她,罗零一也知道他这是为她考虑,她去了说不定还会给他添麻烦,所以也没再要求。 “好,那我就等着你回来接我,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她说得非常认真,虽然精神还是很差,可她还是那么美,他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那就借你吉言了。”他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站起来说,“你吃了药,盖好被子睡一觉,明天还不好的话,我会给你找医生。” 那多危险? 罗零一立刻说:“我好了,就是饿了几天身体有点虚弱,休息一下就好了。” 周森淡淡地看着她,没有反驳她的话,点了点头,弯腰帮她盖好被子。 罗零一感觉到了什么,小声问他:“你要走了吗?” 周森点头。 罗零一开玩笑说:“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古时候的老爷和姨太太,你要背着夫人来偷看我。” 周森却不想这么开玩笑。 “不要乱比喻,就算非要做这个比喻,你们的身份也应该对调。” 罗零一心跳了一下,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所以……在你心里,我是你的夫人么?” 周森拍了拍她的头,沉声说:“睡吧。”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他现在无法给她任何承诺,因为他不知道这次是否能成功。意外可以发生一次两次,但绝不可以发生第三次。如果这一次警方还是围捕失败,不管跑了谁,林碧玉都不会再相信他。 他在这里的价值已经不大,事情不会那么巧合,再一再二再三。他已经承诺了越南佬和林碧玉,事情会万无一失,甚至还承诺了泰国人。这次的交易如果失败,他们全被抓了,那他就立了大功,可以回去安安生生地做他的警察,但如果他们逃了,不管跑了几个,今后即便他回归警队都后患无穷,萌萌的事至今仍历历在目,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走上卧底这条路的原因,他不能让罗零一重蹈覆辙,如果一切顺利,那就皆大欢喜,如果有什么意外…… 关门时,周森回头看了她最后一眼,罗零一表情有些茫然,她察觉到了什么,却无力改变。 今后几天,周森和林碧玉都很忙,罗零一再也没见过他们,她算了算时间,临近月底,交易就要开始, 也不知道周森和警方布置得怎么样。 林碧玉显然也比较慌张,在交易开始的前一天,她想去楼下看看罗零一死了没。 这么些天没见下面的人给她消息,她直觉对方可能已经死了,不过她在下楼时却看见周森坐在沙发那,没有回他的房间休息。 “你怎么还没休息?”于是她就拐弯到了他面前,坐到他对面问道。 周森弹了弹烟灰,低声说:“夜里两点我就得出发,亲自走这趟货。” 林碧玉沉默了一下,看着他说:“真的不用我和你一起去吗?” 周森看了她一眼:“你等在这就行了,如果事情出意外,你就赶紧跑。” 林碧玉噎了噎,其实周森真的非常了解她,在不涉及到感情的基础上,他可以非常冷静地判断该如何俘获一个女人的心,但一旦他付出了真感情,就会一片混乱,就像他和罗零一。 林碧玉这样的女人,从来都是和男人并肩作战,这是第一次有人要她躲在身后。 她感动之余,肯定也不会愿意让这个难得的男人孤身奋战。 “我和泰国人有点交情,我和你一起去。”她皱着眉说,“不管怎么样,他也会给我点面子。” 周森想都不想便拒绝:“你不能去。” “为什么?”她站起来。 他也站了起来,掐了烟斩钉截铁道:“因为你是我的女人,你不能跟我一起冒险。” 说罢, 他便上了二楼,林碧玉看着他的背影,既是感动又是愧疚,彻底没了去看罗零一的心思,回了房间开始安排今晚的事。 意料之中的,夜里两点周森走的时候,看见林碧玉早已经坐在了车里。 “我不是那种怕死的女人。”她冷着脸说,“我必须和你一起去,这是我的原则。周森,别拒绝我,你知道我不会改变主意。” 周森站在车门边看了她很久,其实利用别人的感情是件很卑鄙的事,但他不得如此。 他上了车,关上车门,目视前方,沉默良久,才与语气复杂地说:“你会后悔的。” 林碧玉并不知道他话里的深意,但就算知道,也已经为时已晚。 “不做怎么知道会不会后悔?即便要后悔,做都做了,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 别墅里,罗零一听着外面的动静,从窗户朝外看,注视着两辆越野车乘着月色离开,周森与林碧玉坐在一起,她不能给予他什么帮助,只能在这类祈祷着,希望他可以顺顺利利。 他已经在黑暗里行走了那么多年,这一次,老天爷,请你让他如愿以偿。 第三十七章 夜里四点钟,在江城郊外,周森接到了从金三角赶过来交易的泰国人。 他们来的人不多,开了一辆商务车,车上约莫也就六七个人,也不见货物放在哪里。 江城靠海,他们选择的地点靠近海岸,夜晚里海浪不停地冲上沙滩,发出海的声音,往常听着十分心旷神怡,今日却总觉得鸣泣的丧钟。 如果按照原定计划,他们会在这里进行交易,但泰国人到了之后,拉开车门看了看外面,忽然要求换地点。 “为什么突然要换地点?” 周森皱起眉,不去看他心知肚明的位置,那里布置着警方人员,一旦他们开始交易,对方就会现身抓捕。 俗话说得好,抓贼要抓脏。 泰国佬笑着说:“周老板,安全起见,临时更换地点可以理解吧?毕竟你也不想出什么事对吗?” 周森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那您想到哪里?” 泰国佬直接说:“我们要进城,去你们市里现在最热闹的地方,人最多的地方。” 这种地方,一方面来说,警方倒是好埋伏,可另外一方面是,抓捕的难度却大大提高了,这个时间人最多的地方除了酒吧和通宵饭店也没有别处了,这些地方聚集了许多人,一旦出现混乱,很可能会伤及无辜。 周森系上西装外套的纽扣,似不经意地拍了拍肩膀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车里负责布控的吴放耳朵一疼,嘶了一声看看耳机,重新戴上去,专心致志地听。 周森身上带了窃听器,他们的对话警方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方才他是给吴放一个提醒,下面的话他可得听清楚了。 “没问题,这个时间江城人最多的地方就是凯悦酒吧,我们去那里。”他挽着林碧玉的胳膊回到车上,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也不害怕。 林碧玉却有些顾忌:“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可是阿森,我老觉得心里不踏实,去凯悦交易安全吗?他们带着那么多货进市区,为什么遇上巡夜的条子怎么办?” 周森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不用担心,出来之前我调查过他们巡夜的路线,我们避开就是了。”说完,他对司机说,“注意点,宁可晚点到,也不要冒险。” 司机立刻应是,林碧玉还是紧缩眉头,她抓住周森的手,力道很大地握着,半晌才说:“阿森,真的不会有事吗?”她苦笑了一下,“我是很相信你的,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阿森,如果出事,你会怎么办?” 他会怎么办?将他们绳之以法,一网打尽,还能怎么办呢? 看着身边的女人,如果她说得是真的,她真的对他全身心地相信,那么欺骗了她,利用了她感情的他可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当然,这是在林碧玉的角度来看的,但从正义的角度来看,不论周森做了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都是一种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 他是卧底,覆灭陈氏集团是他的职责,他不需要感觉到任何内疚和痛苦。 然而,多多少少的,心里还是会有些歉疚。 不过,这些歉疚在想起她是如何针对罗零一之后,便烟消云散了。 “如果真的出事,我就带你着亡命天涯。” 周森说着十分致命的情话,有那么一瞬间,林碧玉甚至觉得,就算这次真的交易失败,被黑白两道追杀,一辈子都在惶恐不安中度日,那也是值得的。 当三辆车缓缓停在凯悦酒吧门口时,这里已经停了许多车子,里面都黑着,应该都没人,一辆集装箱停在最末尾的位置,周森瞥了一眼,放下了心。 泰国佬从车上下来,看看奢华的酒吧和门口密密麻麻的车辆,灯红酒绿的地方,比他们长期潜伏的金三角不知道好多少。 他们很平静,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甚至于,他们根本不急着交易。 “来都来了,我们干脆喝几杯再交易好了。” 那为首的泰国佬瞧着有四十多岁,拉住林碧玉的手就往里拽,周森直接将林碧玉扯了回来。 “不好意思,她现在是我的女人,不管你们以前有过什么,都已经是过去了。” 他说着话,将林碧玉拉到身后,她仰视着他夜幕中神祗般的面孔,心跳得很快,几乎听不到他们又说了什么。 内有乾坤的集装箱里,吴放忍不住啧了一声,他旁边坐着的年轻女孩笑着说:“吴队,周警官可真会撩妹啊。” 吴放问:“什么叫撩妹?” 女孩忍俊不禁,沉吟片刻说:“大概就是很会俘获女孩子的意思。” 吴放恍然大悟,感慨道:“这小子以前刚进警队的时候就很招女孩子喜欢,咱们局里里外外二十来个小姑娘有一半都喜欢他,他结婚的时候局里是哭声一片啊。” “周警官结过婚啊?”女孩子很惊讶。 回忆起那件事,吴放有些伤感,叹了口气说:“嗯,就是……他妻子去世很早,他们结婚没多久,那孩子才刚怀孕,就出了事。” 女孩愣住了,还是怀孕时出事的?她忍不住看看电脑屏幕上的监控,周森带着一群人进了凯悦酒吧,几人正在寻找包间,酒吧的妈妈桑叫了许多美女来作陪,这些女孩虽然是失足女,却也不应该因为他们的抓捕而丢掉性命。 “原来周警官经历过这么多。” 女孩叹息了一句,不再多问,其间的事她已经可以脑补得很清楚。 “等他回来,你可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吴放再三叮嘱。 那女孩笑着说:“放心吧吴队,我陈珊可不是那么多话的人。” 吴放敛起笑容,专心听着耳机里的谈话内容,叮嘱其他人说:“注意了,他们随时可能会交易,我们布置进酒吧的人一定要听好指挥。” 为了保险起见,周森没有戴耳机,所以无法听从吴放的指挥直接交流,但吴放还是想到了别的方法来跟他交换信息。 很快,有服务生拿了啤酒和美食进来,陪酒小姐开始点歌,热情地搂着泰国佬们唱歌。周森拿起红酒,缓缓倒了一杯,放下之前注意到平底贴着一张纸,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摸下来收在掌心,在林碧玉与他们交谈时,漫不经心地抬手按了按眼窝,纸条上的内容一览无余。 因为时间仓促,酒吧里的服务人员才刚刚有警队人员混入,这一批进来陪酒的是真的陪酒小姐,得把她们换掉才方便抓捕。 周森将纸条收进口袋里,端起红酒抿了一口,对妈妈桑说:“这些姑娘姿色不够,去再找一批新的来,这可是我们的贵客,必须好好招待。” 那些泰国佬倒是不挑剔:“不用了周老板,这些就不错了。”他们笑得十分猥琐,姑娘们白花花的身体被他们搂在怀里,周森看得扎眼。 “既然要玩,肯定要玩个痛快,不能怠慢了贵客。” 周森抬抬手,妈妈桑立刻出去找人,刚走了几步就被人拦住,拉进了一边的包间。 “老实点,别出声,我们是警察。”说话的女孩赫然是刚才在车上跟吴放交流的陈珊,这次任务跟来的女警太少,她本来是技术人员,也得出来“陪酒”了。 妈妈桑被吓了一跳,慌张地说:“我们是合法经营啊,什么不该有的业务都没有!” 陈珊冷笑一声:“一会再追究你这个,你要是还想把这个酒吧开下去,就配合我们的行动。”她指着隔壁说,“去,找几件衣服来给我们换,那个包间的人我们来招待。” 妈妈桑也是见过点世面的,听到这也差不多明白他们要做什么,连连点头应下,直接去扒了其他姑娘们的衣服给她们换,酒吧老板已经得到消息,要尽量配合他们的工作,他下来之后叮嘱了所有人,还拿了几件服务生跟经理的衣服给男警换,包间里泰国佬正在喝酒唱歌,泰语的歌曲听起来奇奇怪怪的,他们却唱的很高兴,根本不知道外面所有的人已经全部换成了警方的。 一首歌唱完,妈妈桑表情有些僵硬地带着新的姑娘进来了,陈珊忍不住看向周森,这可是活的周警官啊,不是传说,不是荧幕上的,她真是有点控制不住去看他。 周森自然十分敏锐,察觉到她的视线便望了回来,犀利的视线,修长好看的丹凤眼,玉一般质感的人,现场这么多人,只有他与他们完全不同,他坐在那里,淡淡地抽着烟,嘴角噙笑看着那群泰国佬疯疯癫癫地唱歌,虽然在笑,但眼神里有点冷酷,怎么说呢……杀气很重。 第三十八章 陈珊很清楚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被周森发现自己的视线之后赶忙收了回来,余光瞥见林碧玉表情不善地瞪了她一眼,哎呀,这是吃醋了。 按理说,做这种事,应该非常紧张的,但是陈珊意外得十分平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惯了周森的传说,总觉得只要他在这,什么都可以顺顺利利了。 “那妞儿不错,来,阿米哥,让她陪你。”林碧玉指着陈珊不怀好意地说。 陈珊一愣,那阿米哥应该是这波人的头儿,长得凶神恶煞,手上劲也大,刚才陪她的姑娘出去的时候胳膊都青了。 算了,任务要紧。 陈珊咬咬唇,走了过来,那阿米哥立刻抱住了她,看她十分紧张便问她:“该不会是个雏儿吧?” 陈珊唯唯诺诺地说:“阿米哥好,我……我新来的。” 阿米哥似乎就喜欢她这个调调的,非常高兴亲了一口她的脸,陈珊登时愣在那,五雷轰顶。 阿米哥看她这样更高兴了,周围起哄的人也很多,看样子恨不得现场就把她给办了,周森适时地看看表,扫了一眼那群泰国佬,稍稍透露出一些不耐烦的气息,那群人也是经常做买卖的人,怎么会不注意到这些? 阿米哥松开了陈珊,道:“倒酒。” 陈珊立刻起身去倒酒,周森淡淡道:“阿米哥,您要是再不松口,天都要亮了。” 已经凌晨五点多了,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警察也要上班了,的确该交易了。 可是阿米哥还是不疾不徐地说:“周老板不要着急嘛,我心里有数,这不是难得到大陆来一次,比我们那穷乡僻壤好玩多了,我也带兄弟们见见世面。” 他说完话,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林碧玉,似乎很介意她紧挨着周森落座。 周森笑而不语,但他眼底的笑非常的不友善,那种威慑力,即便是阿米哥这样的老油条也得畏惧三分。 小弟们还在高歌着,女警们虽然非常厌恶,但是为了任务,还是会违心地夸赞他们,给他们倒酒,伺候他们玩乐。 林碧玉就坐在周森旁边,最能感觉到周森的心情,他身上的冷气简直快要把她冻住了,其实她心里也是很着急的,但她倒是可以理解阿米哥。 方才在门口周森那几句“宣言”,让一直对林碧玉有非分之想的阿米哥很不高兴,女人虽然有很多,但够劲儿的也就那么几个,他这次亲自来,也是想见见林碧玉,做点什么,哪知道半路杀出来的这位周老板如此不识相,他自然不能好好交易了。 林碧玉比谁都清楚阿米哥的性格,她进来之后就一直很沉默,这会儿也终于不能再袖手旁观,硬着头皮说:“阿米哥,大陆公安不好对付,早一点完事也早一点解除风险。” 阿米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林碧玉,半晌才说:“美女要求,那我肯定得照办啊,你们说是不是?”他看向自己的小弟,小弟们嘻嘻哈哈地大笑,浑身上下透着匪气。 根本就是一群土匪。 陈珊在心里咒了一句,想着总算要开始交易了吗?等的就是现在。 阿米哥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掐了扔到地上,踩灭,十足的流氓气息。 他站起来,挥挥手,几个小弟也都推开了怀里的姑娘,姑娘们立刻站到一边,嫌弃之情溢于言表,说到底还是不够专业,也抹不开面子。 她们没有自觉地离开,阿米哥扫了她们一眼,还是陈珊反应过来,带着一众女孩子出去,这样出去虽然暂时算是安全了,可是却不能再里应外合,一会抓捕会非常麻烦。 姑娘们走了之后,阿米哥的小弟们一字排开站好,他亲自上前锁住了包间的门,掏出了枪站在那,明显是防备外面的人进来打断交易,也防止里面的人有什么小动作,扰乱了交易。 真是专业,专业得令人可恨,也不知道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交易,用这样的脏货害了多少人。 周森也站了起来,他直视着一字排开的小弟们,只见阿米哥一声令下,几个人全都开始脱衣服,单薄的长袖体恤和长裤,脱掉之后每个人竟然都骨肉如柴,身上绑满了装有白色粉末的袋子,那里面是什么东西,没有人比周森更清楚了。 他忽然笑出声,这是他们的暗号,这代表着交易已经进行了,吴放立刻开始安排人抓捕,包厢的门锁着,阿米就站在那,还拿着枪,外面的人如果想进来是非常危险的。 周森拍了拍林碧玉的肩膀,笑着说:“我过去看看,你在这等我。” 他说完话,也不顾林碧玉阻拦,就走到了那排小弟身边,对阿米哥说:“拆下来,我要验货。” 阿米哥也没废话,吩咐几个小弟开始往下拆那些白色的粉末,周森蹲下,面不改色地检查着地上白色粉末的纯度,那种认真的模样恐怕连吴放来了都无法辩驳出来他其实是卧底。 他就像一个真的大佬一样,一袋一袋地验着浓度,过了一会,他站了起来。 “货不错,既然阿米哥这么有诚意,我也得表示一下。”周森眯眼笑道,“我的人在门口,本来我们说好交易结束再付给您剩下的钱,但阿米哥冒险来到江城和我们交易,我也应当表示一下我的诚意。”他意图打开门,被阿米哥拦住。 “周老板这是做什么?”阿米哥挑眉问。 “当然是让门口的人把钱箱子拿进来。”周森说得非常平静,无懈可击。 倒是林碧玉有点疑惑,她根本不知道周森还有这一出,他们已经没钱了,他又是从哪里拿了钱给阿米他们? 她想问什么,可如今的场合不允许她说这些,如果她说了,恐怕会引起阿米的怀疑,到时候就算没什么事,也该出问题了。 这会儿,她是真的百分百相信周森的,她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但她觉得他一定是为了他们自己好,不会害她,可是她错了,大错而错。 阿米与周森对视许久,才轻轻让开了一点位置,屋子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集装箱车上负责布控的吴放,他声音都颤抖了。 “抓住机会,就这一次,不准失败!” 他的话通过耳机传到每一个参与抓捕的警察耳中,大家都凝重地望着那扇门,它一点点打开,渐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周森淡定地站在门口,仿佛在门口看见的真是他的小弟,而不是举着枪的警察。 他稍稍走出来,歪了歪头说:“把钱拿进来。” 他的位置刚好可以挡住阿米的视线,阿米无法看见外面的情景,但他听见外面有人说:“好的,森哥。” 阿米至此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因为他完全不觉得,一个自己要买货救命的人,会跑到这里来自求死路,他肯定不知道,在中国有一个名词,叫“钓鱼执法”…… 周森让开路,头先进去的一人穿西装,手提黑箱子,里面的人都松了口气,没问题。 然而就在大家松懈的时候,后面紧跟着进来的就是全副武装的特警,阿米愣住了,很快反应过来,骂了一声掏出枪就开始与特警扭打在一起,他们都是亡命之徒,而警方得到的消息却是不到必要时刻不能开枪,周森站在门口,从西装口袋取出枪,在警察疏散外围人员的人时举起枪朝阿米的手腕射出,阿米顿时惨叫一声,手里的枪掉在地上,被武警制服。 老大都被制服了,其他小弟仍然顽抗到底,又一波特警进入包厢,周森干脆直接抬脚走了,他不想去看林碧玉的眼神,也不想去看现场到底如何,他只知道,这次不会再有人跑出去,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走出凯悦酒吧,在门口他就遇见了吴放,吴放兴奋地说:“成了!” 周森只是问他:“东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现在就去?”吴放招招手,陈珊和一个男干警提着一个大包走了过来。 陈珊十分激动,好像见到偶像一样,紧张地说:“周、周警官!你刚才见过我了,我是新人,进警队一年多了,我是做技术的,很高兴能见到您!” 周森扫了她一年,上下打量着她仍然比较单薄的穿着,这是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他勾勾嘴角,丢下一句“后生可畏”便转身离开了,几个装扮成他小弟的人提着那个大包上了他来时由人开着的两辆车,扬长而去。 “好酷啊。”陈珊忍不住感慨,接着小小声问吴放,“吴队,你之前说周警官的妻子去世了,那他现在是单身了?” 吴放瞪她一眼:“你想什么鬼东西呢?你是技术警,才让你早早知道周森的身份,不要给我因私忘公,还有下一轮抓捕,那群越南佬也不能放过,敢在中国大陆杀人放火,反了天了!” 陈珊惭愧了一下,又忍不住因为吴放的豪言壮语还激动:“吴队,你也好酷啊!” 吴放:“……” 他是不懂这些年轻人了! 第三十九章 与越南佬定下的交货时间就是今晚,他们不会给钱,但会来拿货,他们的目的就多吞一倍的货,这样周森他们才有继续安宁下去的机会,否则没得谈。 这会儿,凯悦酒吧那边收尾,周森则还要带着人去给越南佬交货,至于货是什么……那个大黑包里,只是一袋又一袋用塑料袋封好的白面,用来扰乱视线的罢了。 这次,跟在周森身边的都是训练有素的特警,他们行动之前才知道周森的身份,以前对他大多都是不屑和厌恶,这样一个大犯罪分子,警察怎么会喜欢他呢? 如今一来,可算是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一个大佬摇身一变成了警察,真是让人心情复杂。 阮阿东照例亲自来拿这批货,这一个月他哪都没去,一直潜伏在江城,等的就是月底到货这批货,回去之后够他们吃一段时间了。 车子一直开到海边,与之前泰国佬来的刚好是两个相反的位置,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开过去之前,周森先接了个电话,是吴放打来的。 “你们快到了吗?”他问。 周森话很少,只是“嗯”了一声,吴放应了声说:“阮阿东找的这个地方不好埋伏,未免打草惊蛇,我们只能在外围,你身边的都是身手非常好的弟兄,你们随机应变,我等你们消息。” 周森依然只是“嗯”,挂了电话之后就说:“过去吧。” 开车的特警握紧了方向盘,忍不住问周森:“周警官,对方能有多少人?” 这个称呼真是久违了,但现在叫这个还真是不太合适,听上去也有些生疏。 “待会可不要这么叫我。”周森不疾不徐地提醒。 那开车的特警尴尬地说:“呃……那我怎么称呼比较合适?” 到底是做警察的,黑道上这些称呼,叫起来就生涩。 “叫森哥。”周瑟似笑非笑地说完,推了推眼镜,闭起眼靠到椅背上。 车子的速度不算快,可目的地迟早要到达,天已经蒙蒙亮,不用开灯也可以看清前路,街上开始陆陆续续地有早起的行人,摆摊卖煎饼果子的小贩已经骑着三轮车出发了。 每个在此刻醒来靠自己双手来赚钱的人都值得尊敬,而那些趁着夜幕交易的罪恶,都将得到最严厉的惩罚。 海岸边停着两辆越野车,阮阿东坐在车里,外面有三个小弟四处观察,防止有什么可疑人物靠近,一旦有发现,就立刻离开。 也因此,吴放他们根本无法离得太近,需要与这里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 周森停下车的时候,看见路边过去一个拉着泔水的男人,他扫了周森一眼,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他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他们来了两辆车,和对方人数差不多,阮阿东还不知道凯悦酒吧的事,他看见周森只身前来,林碧玉没到,还有些疑惑的。 “碧姐没来?” 等周森一走到他面前,阮阿东就眯眼问道,余光瞥了一眼“小弟”手里提着的大黑包,锐利的眼神稍稍缓和。 “她在那边陪着其他人,未免阿东你着急,我就带人先过来了。” 他说得特别随和,说完话还抽了个烟给他,男人见面无非就是这样,互相点烟。 “森哥办事就是讲究,一会儿天就亮了,我们也不磨叽,咱们验货吧?”阮阿东吐了口烟圈说。 周森笑了笑说:“没问题。” 他招招手,身后便有人提起那个黑色大包上来,其他几个扮作小弟的特警也走上前,阮阿东戒备地看着他们,忽然一笑说:“这几位兄弟很面生啊,以前没见过。” 周森一脸遗憾地说:“阿东忘了么,你上次杀了我们不少人,我不得不往上提点新人,我也不想这样,毕竟还是熟面孔用着顺手,你说是不是?” 这事儿只能怪阮阿东笨,给了周森换人的理由,他挑不出错,便蹲下去检查被人放到地上的黑色大包,拉链一打开,里面是用塑料袋封好的白色粉末,乍一看看不出什么问题,他抽出刀子要划开验货,周森忽然拧起眉指着他身后那群小弟的后面:“什么人!” 这是个讯号,周森说完这话,阮阿东的人下意识都朝后看,周森跟身后的特警一起掏出枪上前制服住他们,他身手本就好,想制住阮阿东不在话下,可阮阿东是什么人?就算我被抓,就算我死了也要拉你下来垫背,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拿刚才准备划开塑料袋验货的刀子朝周森腹部捅去,这件事发生得太快,周森根本来不及躲闪,就那么被他整根匕首刺了进去。 吴放已经带着人冲过来,枪声响起,阮阿东拔出刀又刺了一周一刀,周森脸都白了,忍着痛朝他的腿开了一枪,到这个时候,他还在按照上面的意思留活口。 “周警官!” 陈珊不要命地冲上来扶住他,已经有其他的特警上前制服了阮阿东,周森那一枪给他们争取了时间。 “周警官你怎么样啊,你没事吧?救护车马上就到,你忍着点啊。”陈珊着急地抱着他,手下一片鲜血,阮阿东那两刀捅到了要害,周森强撑了半天已经昏迷过去。 陈珊十分动容地看着怀里的男人,这就是她考警队的目标,她就是想变成像他这样的警察,维护法律尊严,维护公民的权利,他是她的榜样,是她的传奇,她…… 救护车的鸣笛声响起,陈珊不再细想,扶起周身朝救护车走去,四周乱作一团,大部分警力都去追逐逃跑的几个嫌疑人,吴放跟车上前追人,根本没时间顾忌这边,还是救护车上下来的男大夫帮着陈珊把周森抬了上去。 躺在担架上,满身是血的周森意识模糊地呢喃着什么,陈珊靠近了一些,听见他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罗零一……” 这次的抓捕是多地联合的,警方通力合作,各地设防,林碧玉新搬进去的老巢当然也在计划之中。 警方冲进别墅大厅的时候,一个男人慌张地从一楼的房间里跑出来,手里拿着刀子,刀子上沾了血,他看见警察,慌不择路地往反方向跑,正好被从那边包抄的警察抓住,另外一波带着人进了房间,奢华的大床上躺着个女孩子,手腕被割开,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少得可怜,有一种血腥的、惊艳的美。 “快点,让救护车带走。”负责这边抓捕的队长立刻说。 罗零一好像做了一场梦。 她想过自己是否可以安全地离开这个房子,她很了解女人,她不认为林碧玉和周森一起离开,不会在家里安插一个人来看着她。如果那边的交易出事,林碧玉很可能破罐子破摔,直接让人在家把她给杀了。因为交易一旦失败,周森的身份必定败露,林碧玉肯定会明白她和周森之间不是那么简单,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周森其实安排了人在家里守着保护她,但林碧玉也安排了人。在超出了林碧玉给小弟规定的时间,他还没得到碧姐的消息时,已经断定那边凶多吉少。他与周森的人气了争执,最后,他趁着周森的人在考虑时将对方给干掉了,尸体就在后门处扔着。 罗零一曾经想趁他们争执时离开,但是很遗憾,她被那人发现了,直接拉到了屋子里。 她脑子里不断想着该怎么说服对方放了自己,可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打算直接开枪杀了她,她不想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周森了,最后,她只能拖延时间。 罗零一很清楚自己的容貌,她知道自己很美,这样的时刻就显得特别的诱人和危险,她给了对方一个建议,可以的话,为什么不能晚一些再杀她呢?那多浪费啊,不是吗? 男人往往都受不了这样的诱惑,更何况是那样一个美丽的女人,他就范了,那时候罗零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在他真的开始之前,警察不能赶到的话,那再死吧。 她本身已经够配不上周森的了,如果再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更谈不上和他在一起了。 这次之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了吧,他不需要再等了,他可以尽情地仰望晴空,结束那条孤独的路,站在乌云的顶端,让阳光洒满他身上每一个角落。 任何人以后见了他,都不再是什么虚无飘渺的“森哥”,而是周警官。 渐渐地没了意识,罗零一陷入昏迷,其实她的伤势倒不重,那人是在听到警察的动静时才匆忙行动的,她极力挣扎,将他的枪踢到角落,他来不及去捡起来,才退而求其次用匕首割了她扯着他胳膊的手腕,警察来得及时,救护车也跟在后面,她在经过急救后已经没有大碍。 她醒来的时候,看见满眼的白色就知道自己得救了。 她倏地坐起来,刚巧碰上吴放来看她,他还没说什么,她便先开了口。 “周森呢?!”她着急地问。 吴放安抚地说:“你还伤着呢,先躺着。” “别管我,周森在哪?他怎么样?”罗零一好像有心电感应一样,看着吴放躲躲闪闪的视线,顿时就明白了,“他出事了对不对?我要去看他,他在哪里?” 吴放拦都拦不住,只能带着她去了,他本来也是要去看他的。 罗零一一路跟着吴放他们到了重症监护室门口,她自己还穿着病号服,身体十分虚弱,却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看见吴放停下了脚步,就跑到他前面进去。 她一眼就望见了躺在床上的周森,当然,还有守在床边半梦半醒的陈珊。 陈珊看上去比她还年轻,罗零一因为经历问题,为人冷淡老成,是个不折不扣的冰美人。倒是陈珊,梳着马尾辫,已经换掉了昨晚沾了周森血的衣服,穿着简单的警察春秋常服,满脸的胶原蛋白,青春而、又朝气。 “吴队你们来了。”陈珊站起来,视线赚到罗零一身上,“这位是……” 吴放还没回答,陈珊就恍然大悟道:“你一定就是罗零一了吧?周警官昏迷的时候老是喊你的名字,要不是吴队告诉我,我还以为……” 以为那个名字是他死去的妻子。 陈珊没有说出最后的话,她让开位置,让罗零一看重伤的周森,ICU不能进去太多人,跟着吴放来的人没进去,吴放走到罗零一身边,轻声说:“你放心,不管花费多大代价我们都会把周森治好的。” 罗零一眼圈发红,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她吸了吸鼻子,强笑道:“我知道的,吴队你也别太担心,周森他命硬,不会有事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周森现在没有任何意识,时间还早,这里是重症监护室,他们也不好都在这里呆着,吴放迟疑了一下,安排道:“那个,零一啊,你的伤还需要休息,快回去挂水吧,我已经安排了陈珊照顾他,你可以放心。” 陈珊闻言笑着朝罗零一伸出手:“你好,我叫陈珊。” 罗零一忽然觉得她很碍眼,明明人家什么都没做也没说,只是在认真负责地照顾周森而已。 她这是怎么了?浓浓的自卑席卷了她,她整个人都充满了戾气,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你好,我是罗零一。”她回握住陈珊的手,问她,“他问题严重吗?” 陈珊如实说:“周警官被越南佬捅到了要害,失血过多,不过急救得当,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是需要观察。” 罗零一轻轻松了口气,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我……不在这里添乱了,我先走了。” 她最后看了周森一眼,不断说服自己现在的安排才是最好的,陈珊这样的女孩子才是照顾她的最佳人选,至于她……罗零一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纱布,她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吴放派了人送罗零一回去,陈珊和他一起目送罗零一离开,小声问他:“吴队,这个罗小姐和周警官不是有什么吧?” 吴放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周森那样对亡妻感情深重的人会再喜欢上谁,他以前也尝试过介绍别的女孩给他,全都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再加上男人对感情总是比较迟钝,所以此刻对这个也没什么意识。 “不会吧?小罗曾经跟周森一起在陈氏卧底很长时间,还一起从缅甸死里逃生,关系好一点很正常吧?”他反问着,语调不自觉地好奇。 陈珊笑着摇摇头,没再追问什么,端起暖壶起打水了。 周森戴着呼吸罩,平静地吸气、呼气。 他自始至终紧闭着眼,外界发生的一切,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第四十章 程远从西双版纳回到江城的第一时间就被警察带走了。 其实他猜到了会这样,也不害怕,周森安排的事,他都做得很放心。 只是,如今交易全都失败了,不但泰国佬和陈氏的人被抓了,越南佬的骨干也被抓了,那些亡命之徒会不会来报复? 他是报过仇的人,很了解心怀仇恨的人是什么想法,不由为周森将来的处境产生忧虑。 周森昏迷了很长时间,罗零一已经可以出院的时候,他依然没有清醒。 不过好在医生说他已经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至于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这就要看他个人了。 也许再要几天,也许几个月,左右不会太长。 “出院以后有什么打算?” 罗零一出院这天,吴放来看她了,其实他现在很忙,泰国佬和越南佬身份特殊,办起来还要和对方警方进行磋商,再加上这次只是把中国境内的人全都抓到了,他们的老窝还在金三角,那里的人一天不全被绳之以法,他们这帮警察也就没一天好日子过。 其实,比起周森,他们倒还算好的。 为什么呢? 因为那些人倒不算清楚他们都是谁,可周森是和他们清楚见过面的,他醒过来之后,日常起居,包括工作生活,都要在警方的保护之下。 “没什么打算。”罗零一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只有她的背包,这是警方检查过后还给她的,里面的钱和东西都没少,够她活一阵子了。 “之前上班的地方,同事对我很好,可我这么无缘无故地旷工也说不过去,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她尴尬地笑了笑,“我会自己找份工作,可以的话,我想继续留在江城。” 吴放沉吟片刻,道:“周森之前和我说过他的想法,他希望我可以送你到别的城市工作,说到底,现在案子还在收尾,谁也不能保证没个万一,我们都不希望你再出事。” 其实罗零一很理解吴放的心情,只是…… “是周森希望我走吗?”她回眸看着他,眼神伤感。 吴放忽然想起之前陈珊说的话,难不成,周森和罗零一之间真的有什么? “你和周森……”他游移不定地说着话,过了一会又话锋一转说,“他的确是这么跟我说过,不过决定权在你,我们不会干涉你本该有的正常生活,如果你还是希望留在江城,我会安排人保护你,直到这个案子彻底结案。” “不用那么麻烦的吴队。”罗零一舒了口气,笑着说,“我这么微不足道的人,林碧玉已经被抓,不会有人再来伤害我了,你们多虑了。” 吴放也不好再说什么,和她一起离开病房,有送她出门的意思。 “那个……”走到电梯门口时,罗零一终于忍不住说,“我能不能去再看一眼周森?” 吴放怔了怔,片刻后说:“当然可以。” 陈珊是目前专门负责照顾周森的人,罗零一去的时候,她正十分熟练地用毛巾给周森擦着颈项,他皮肤那么好,微湿的毛巾擦过白皙的颈项,留下淡淡的水痕,如玉一般。 “吴队,罗小姐,你们来啦。” 陈珊听到声音就停下了动作,爽朗地笑着打招呼,站起来迎他们。 罗零一和吴放并肩走进去,眼睛定在周森身上无法移开,他已经摘了呼吸罩,脸色也红润了不少,看得出来,陈珊把他照顾得非常好。 “我要出院了,来看看他。”罗零一嘴角的笑怎么看怎么牵强,她多么希望守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可如今她被吴放“护送”着出院,很难不让她觉得,吴放不希望她和周森过多接触。 再加上吴放之前说,周森希望她可以去别的地方生活,离开江城,那么是否也代表着,他醒过来之后,不希望再看见她了呢? “大夫说周警官恢复得可好了,这几天随时可能会醒过来,罗小姐你放心好了。” 陈珊和善地安抚罗零一,但她可能没意识到,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话语,很容易让人产生“我是个外人”的想法。 “是吗?那就好,他要是好不了,我也活不成。” 罗零一随意的一句话,听得在场清醒的两个人面色各异,陈珊悄无声息地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冷冰冰的女孩,她非常漂亮,眼睛很大,灵气逼人,面如秋水,唇红齿白,只消站在那,房间里所有的光华便都聚集在了她身上,陈珊自愧弗如。 “我能不能单独和他待一会?” 罗零一忽然提了要求,陈珊一怔,望向吴放,看得出来吴放不太乐意,可能是出于私心,他觉得罗零一这样的女孩可以和他们做朋友,但让她和周森在一起,未来有什么发展,他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他很了解周森的父母,一旦他回归家庭,对方是很难同意的。 “好。”吴放最后还是答应了,朝陈珊使了个眼色,带着她出去了。 陈珊给他们关门时,面上流露着不舍和担忧。 罗零一心里很不舒服,什么时候,别人也需要担心她会对周森不好,或者照顾不好他了? 等门关上,罗零一就吸了吸鼻子,她向来都要求自己坚强,可没想到仅仅是别人的一个眼神,几句话,如今都可以让她红了眼眶了。 其实,话说回来,变得那么坚强又有什么用呢?别人只会觉得,那个人更可怜,你那么坚强,一定没事的,所以不用在意,没人会因为你坚强而更爱护你的。 女人,有时候懂得示弱,是一种生存的基本能力。 只是,罗零一这样的性格,可能永远不懂得什么叫示弱。 “周森。” 她坐在病床边,抬手抚过他英俊却苍白的脸,他毫无反应,好像睡着了一样,安详而和睦。 他不睁着眼时,才会这么柔和,一旦睁开眼,不管身处在什么境地,他总会立刻变成那个刀枪不入,无懈可击的周森。 “你说过你会来接我的,但你失信了。”罗零一轻声说,“不过你别担心,我不怪你,换别人来接我也可以,我的要求很低,我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行……不过现在看来,这好像也不太实际了。”她苦笑了一下,说,“吴队很排斥我和你接触,真是风水轮流转不是吗?我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是怕你带坏了我,虽然那是做给别人看的。” “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吴队说你希望我去别的城市生活,可那样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该怎么办?”她抹掉眼角的泪水,“当然,我不是强求你什么,就是……突然想跟你说,我真的很爱你,如果这份喜欢会给你造成困扰,你就当做我是在道别吧,我不介意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我只是怕现在再不说,以后再也没机会说了。” 她抬头看看门口,回过头来说:“时间不早了,吴队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不能再耽误他的时间,我得走了。周森,祝你健康,祝你幸福,祝你心中所有的希望,都如愿以偿。” 她心中不舍极了,最后还是忍不住轻轻拉住了他的手,给他手上戴上了一串很普通的珠串,木珠的成色很一般,市面上随处可见这样的手串。 “你别嫌弃,这是我自己编的,没有多名贵,但希望可以保你平安。”她叹了口气,站起来,“我走了,有机会的话,希望可以再见到你。” 语毕,她慢慢收回手准备离开,站在门口的吴放见她起来朝外走了,便推门进来,哪知他和陈珊才刚走进来,罗零一的脚步就被人制止了。 微凉的手拉着她的手腕,她惊了一下,回头看去,周森眯眼皱眉,淡淡地看着她。 “来都来了,那么急着走?”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话说得不太清楚,很显然是刚醒过来,嗓子不舒服。 罗零一立刻去给他倒水,周森看都没看吴放和陈珊,视线一直定在她身上,发现了她手腕的伤口,这才带着锐利的眼神往吴放身上扔眼刀子。 “这个……安排的人去晚了一点,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吴放尴尬地说。 周森收回视线,他不怎么注意陈珊,陈珊有些失落,这些日子她照顾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虽然是上面的安排,可还是心里不痛快。 怎么就看都不看她一眼呢?委屈啊。 “我没事。”罗零一端来水给他喝,“你喝点水,感觉怎么样?”她仰头,“吴队,能帮忙叫一下大夫吗?” 吴放如梦初醒,这种事居然还要提醒,真是被周森醒过来这事儿给激动坏了。 “我去吧。”陈珊忽然开口,周森终于看了她一眼,只是眼神平静疏离得让她觉得还不如不看她呢,“我去,你们聊。”说罢,她就转身出去了,还帮他们关上了门。 周森喝了点水,说话感觉好了许多,他拉过罗零一受伤的手腕看了看,点头说:“看着是没事儿了,你要出院了?” 罗零一点头,没有否认:“时间差不多了,再住在这浪费钱不太好。” 周森看了看自己旁边那张病床,直接说:“我应该一时半会出不去,你在这照顾我好了。” 罗零一惊讶地看着他,随后又去看吴放,吴放停顿了一下说:“我安排了陈珊照顾你,这几天一直是她照顾你的。” 周森微微颔首:“既然我醒了,那就不用她了,谁来照顾我这点事,我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吧,吴队?” 最后是个讽刺的笑,也不知道他吃了什么枪药,还是心情不好,总之他一点就着,明明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也好似触到了他的逆鳞。 陈珊和大夫一起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他说这句话,她僵了一下,走进来笑着说:“当然可以了,我也早就想回警队工作了,有罗小姐照顾周警官就太好了。” “那就这样吧。”吴放也懒得管了,“大夫你看看,老周身体怎么样。” 陈珊皱皱眉:“周警官才多大啊,吴队你就管他叫老周了?” 吴放瞪眼:“都三十五了,眼看着奔四了,还不是老周?我叫你小周你敢应吗?”他斜睨着周森。 开起了玩笑,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周森好整以暇道:“年轻点自然好的,我有什么不敢应的。” 吴放轻哼一声:“装嫩!” 大夫给周森做了详细地检查,最后得出的结果令人欣喜。 “醒了就好,没什么大问题了,再住几天院观察一下长长伤口就可以出院了。” 听了这话,大家都松了口气,吴放思索了一下,对陈珊说:“那你先回警队上班吧。” 陈珊点头,转身便走,在她推门离开的时候,周森忽然开口说:“谢了,小姑娘。” 陈珊诧异地回头看着他,一脸的受宠若惊。 “不论是照顾我,还是那天晚上扶住我,都谢了。” 周森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即便十年的卧底生涯让他性子变得十分凉薄,但感谢的话还是必须得说。 陈珊的心情很微妙,吸了口气说:“不用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先走了,周警官注意身体,再见!” 陈珊离开了病房,吴放却不急着离开,他和缓地对罗零一说:“零一,你先出去烧点水, 我有电话单独和老周说。” 罗零一自然不会拒绝,她拎着暖壶离开,刚一关门,吴放就问了周森一个尖锐而直接的问题。 “你想好了吗?要和她在一起。” 第四十一章 想好了吗? 其实周森也一直在问自己。 他不说话,吴放也明白他的想法,他叹了口气说:“你知道,我一直不愿意在你面前提起萌萌的事,我也很希望你可以从她的去世里走出来,你一把年纪了,为了国家,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我也愧疚,但是老周,现在时机不到,我不希望再发生萌萌的事,因为我不认为你可以再承受得住。” 周森抬手捂住了脸,半晌才缓缓拉下手,面无表情道:“医院很安全,她在这照顾我,总不会出什么事吧。” “那出院之后呢?你肯定要回警队工作的,那个时候呢?泰国那边的毒枭会不会派人来找你报复?越南的呢?我们都没有把握。”吴放谨慎地说,“我的意见是,你们还在一起,但这件事先放一放,先送她去别的地方生活,这样百分百安全,等彻底了结了这个案子,你可以再接她回来。” 周森冷淡地勾起嘴角,笑得令人心虚:“那又要等多久?吴放,你也说了,我已经一把年纪了,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再等下去,你要我怎么办?” 吴放缄默不语,周森沉默许久,又低声说:“不过你说得也对,你是为我好,可我太自私,总想铤而走险,那些人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他们对她也知之甚少,短时间内她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可以保护好她……” “你想好要这么做了?”吴放皱着眉,“你确定吗?你确定你可以在跑案子的时候再分神去照顾她吗?你总不可能二十四小时把她拴在身边。” 周森黑着脸一字一字道:“我以为,金三角那些人已经都被拒绝入境了。” 吴放自嘲地笑笑:“你说得对,可这群人你还不了解?他们哪一个会真正地按照正常手续入境啊?” 这是实话,说不好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偷偷入境,伺机报复。这次越南佬那边损失了阮阿东这么一个心腹,在道上算是丢尽了脸面,肯定非常生气,不报仇的话以后再道上就没法混了。 至于泰国佬,直接是被周森给设计了,他们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周森的身份,估计正琢磨着怎么避开风头,把他拿回去杀了放血,祭奠那些死去的兄弟。 “算了,我也不逼你,一切还是要你自己选择,如果你真的想好了,作为朋友和同事,我肯定也会帮你好好保护罗零一。” 吴放说完话就起身出去了,罗零一拎着水壶靠在门外雪白的墙上,稍稍有些走神。 吴放走出来就看见了这个花容月貌的女孩,她就像海底蚌中莹韵的珍珠,小鹿一样的眼睛,冷冷的,水灵灵的,巴掌大的脸,埋在乌黑柔亮的黑色长发里,的确有令人丧失理智的资本。 “吴队要走了?”罗零一站直身子和他道别。 “嗯,好好照顾他吧,他终于也可以歇歇了,你也是。”吴放温和地说,“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注意安全,再见。” 他说完话就走了,罗零一由始至终没什么立场回答,她注视他的背影,拎着暖壶进了病房,关上门看向屋里,周森躺在那,目光直视着天花板,也不知在考虑些什么,眉头皱成了川字。 “再喝点水吧,饿了吗?我削个水果给你吃?”罗零一坐到他身边,端起水杯递给他。 她早就倒好了水,在外面这么久温度也刚刚可以喝,周森没拒绝,半坐起身,就着她的手喝了水,视线从天花板上移到她身上,眼底深处带着浓浓的探究与眷恋,可他什么都没说。 罗零一收拾着病房里的东西,窗台上摆着几盆花,绽放着娇艳的花朵,外面的阳光投射进来,她稍稍眯起眼,笑着说:“你看这花开得多漂亮。” 周森看了一眼,漫声说:“现在开得好看,但等冬天一到,很快就会凋谢。” 罗零一不以为然:“病房里这么暖和,好像温室一样,不会凋谢的。” 周森挑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是吗?那如果今年冬天能源紧张,供热跟不上温度呢?” 罗零一叹了口气:“那它还真是活不下去了。” 周森慢慢握起拳,轻声说:“那也没关系,不是还有空调么?” 罗零一抬眼看看空调,摇头说:“空调换气很干,如果天气太冷,那它只顾着除霜,根本顾不上供热,花还是很容易死。” “那起码也只是容易,总比一定会死好的多。”周森意味不明地说着。 罗零一忍不住道:“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周森笑笑,只说:“没什么,你现在忙吗?” “我很闲,你看见了。” 周森招招手:“你过来。” 罗零一走过去,有点好奇他要做什么:“怎么了?” 周森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床上,低声说道:“陪我躺一会。” …… 她已经很久没和他一起躺着,也没有感受过这个宽阔的怀抱。 周森现在腹部的刀伤还没有愈合,只能躺在那里,不能翻身,罗零一便侧躺在他身边,枕着他的胳膊,手放在他胸口。 “嗯,这样最好。” 周森慢慢舒了口气,闭上眼睛,眉宇间十分放松。 罗零一的头在他劲窝蹭了蹭,也闭上眼睛,虽然还是上午,可两个人却依偎入眠,他们都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公安局,刑讯室。 林碧玉对面是吴放和民警,人赃并获,无需再做什么挣扎,可她现在心里非常不舒服。 “所以,一切就像我看见的那样,周森其实是警察?他潜伏在陈氏集团十年,就是为了把我们连根拔起?”林碧玉咬牙切齿地说着,手腕被冰冷的手铐铐住,双手紧握着拳,狠狠地在桌上砸了一下,“他到底还是骗了我,我真蠢,我……”她眼光发热,吸了吸鼻子把泪水逼回去,怒极反笑,笑得苍凉痛苦,恨不得立马去死。 吴放冷漠地说:“你身上的案子我们已经查得非常清楚,证据确凿,如果你如实供述,配合我们的工作,还有一线生机。” “如实供述指什么?我已经被你们的卧底玩得够狠了,你们还想把我怎么样?”林碧玉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吴放,饶是身经百战的吴放,也有点稍稍招架不住了。 不过不管她再如何不平,事已至此,她也无力回天,只能认罪。 陈珊神不守舍地对着电脑,本来正在打字,忽然又停下,开始走神。 吴放从刑讯室出来就用笔录本砸了一下她的头,陈珊哎呦一声,立刻专注地工作起来,吴放冷哼一声,进了办公室。 看他进去了,陈珊又看向了角落一间办公室,那是她今早按上面吩咐收拾出来的,是给周森回来工作用的,这次的任务周森拿了一等功,他不但可以回来上班,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他是警察,还升了官,惹来不少人羡慕。 但是羡慕之余,大家也很清楚,这样的福气,可不是一般人挣的来的。 周森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此间罗零一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人都瘦了很多。 周森常常会夜里醒来,就盯着她的睡脸看,经常一整夜都不睡觉。 罗零一不知道这些事,只是觉得他精神不太好,黑眼圈很重,大概是睡眠不好,于是就告诉了大夫,大夫给他换了些药,晚上他睡得安稳了许多。 临近出院的几天,周森忽然变得脾气不太好,喜怒无常,很少理会她,好像她做什么他都看不太顺眼,虽然不会开口责怪,但他的眼神就已经让她很不舒服了。 罗零一变得非常小心,总担心又做错什么惹他不高兴,她越是这种样子,周森好像就越不高兴,他脸色总是很难看,终于有一天,在临近出院的时候,他爆发了。 起因是,她问起马上可以出院了,要不要回去看看他父母? 这一个问题,就让周森多日来的沉默有了一个爆发的出口。 “罗零一,你不是个笨蛋,为什么总问一些很笨的问题?”他站在窗前,身上是雪白的衬衣和黑色西裤,他回头,目光如剑一样,直穿过她的心口,“即便我不做卧底了,但以我现在的身份,你觉得我能回去吗?你这个时候问我这个,是想让我害死他们?” 罗零一焦急地否认:“不是的,我只是……” “你不用解释了。”他皱着眉,像十分烦躁一样,“你只会让我不舒服,让我难受。” 她闻言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周森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你只会让我不舒服,让我难受。” 罗零一没有说话,她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才说:“你是想让我走吗?用这种方式?” 周森挑起眉:“如果你想走,那我不会挽留。” “如果我不走呢?”她冷静地分析说,“如果你是担心我跟在你身边会出事,大可不必用这种方法赶我走。” 周森露出嘲讽的表情:“你想太多了,如果你不想走,就继续跟着我。” 他说完就拿了外套出去,脸上的表情始终不好看,罗零一忽然就有点拿不准了,难不成他不是那个意思?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确是看她哪里都不顺眼,她只当是他忽然恢复了身份有些不适应,也没往心里去,方才又以为他是怕自己出事,所以才赶她走,可他这样的反应好像又不是那个意思…… 心里拿不定主意,罗零一便跟着他出了院,他今天出院,吴放他们是知道的,都在楼下迎接他,一群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见到他们走出来整齐划一地敬起了礼,罗零一停住脚步,和周森保持着一定距离,他回望着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同事们,恍如隔世。 “周警官,欢迎回来。” 吴放展颜一笑,朝周森伸出手,这是一个欢迎仪式,虽然简单,却不简陋。 周森心情复杂地伸出手和他交握在一起,他肩上披着西装外套,空着的手接过吴放递过来的警官证,打开看着上面熟悉的面孔,十年前的种种回荡在脑海中。 他曾经意气风发,不将一切放在眼里,直到被人报复,害死了怀孕的妻子。 那之后,他沉沦过一段时间,停职反省,买醉酗酒……种种般般,像警钟一样敲响,让人不敢忘记。 “谢谢。”他抿唇道谢,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女孩,最近他已经非常伤害她。 “我送你回去休息,单位给你安排了住处,你暂时住在那里,比较安全。”吴放打开了车门。 周森自然不会拒绝,他跨上车,不得不去看站在原地的罗零一。 她没有上前,也没上车的意思,甚至非常平静地说:“那你们开车小心点。” 吴放迟疑了一下,见周森也没让她上车的意思,多少猜到可能是有什么问题,他不便多言,点了头便关上车门,周森最后看了她一眼,在关上车门之前收回了视线。 一扇门,好像将他们隔成了两个世界。 第四十二章 该去哪呢?回到原来住的地方?总觉得不该回去,有点危险。 罗零一一点都不想给周森添麻烦,因为她已经有点摸不准他到底愿不愿意替她解决麻烦了。 正在她苦恼着自己该何去何从的时候,一辆旧警车开了过来,停在她面前,驾驶座下来一个穿着警服的小伙子,朝罗零一一笑。 “你好,我是林清,吴警官让我来送你回家的。” 原来是吴放安排的,罗零一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有点失落,也在意料之中。 其实很奇怪的,在一切结束之前,他们的感情还那么深厚,可等一切暂时告一段落了,他们的关系反而陷入了僵局,更微妙的是双方似乎都很接受这个结果。 罗零一上了车,林清给吴放回了电话, 表示已经接到了人,正送对方回去。 林清都没问她住在哪里,一味地开车,似乎是知道地址,罗零一有点头疼,也就没问,闭起眼按着额角,休息着不停运转的大脑。 吴放挂断电话就转头对周森说:“安排好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周森点点头:“谢了,你安排她住哪?” 吴放笑着说:“跟我一个小区,就在我对面,谁来我都知道,这下你安心了吧?” 周森轻嗤一声:“说得好像你二十四小时在家一样。”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吴放已经因为这个案子好几天没回去了,住在他家对面又有什么安全的? 但吴放提出了一点:“那个小区虽然不富贵,但可是公安局家属楼,住的不是警察就是警察家属,傻子才会在那里生事儿,就算抛开这些不谈,我不在家,你嫂子不是在家么?” 周森这才放心一点,吴放的妻子黎宁是柔道教练,平时吴放不回家,她就在家里教学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身手也不错。 “你和小罗怎么说的?”吴放有点好奇,“她肯定不愿意离开江城吧?人家也的确有选择留下来的权利,不能因为咱们没了人权。” 周森讽刺地笑笑:“你现在倒是明白事理了。” 吴放委屈地说:“我操这份心都是为了你,怕你再重蹈覆辙。 其实她不走也没事,就住在我家对面挺好的,我不回去也有你嫂子照看着。就是我有点担心这丫头的脾气,她是不是肯和你保持距离。你知道的,这个案子可是个长久战,没几个月一年的时间是结不了的。” 是的,他们还有陈兵没抓到,越南和泰国那边还没有解决,跨国案时间短不了,他就算回来了,家人也没办法来见他,他离开了十年,家人已经不会再关注公安局的任何消息,完全不理会这里发生了什么,只过着他们的小日子,哪怕周森现在可以站在他们面前,搞不好他们也认不出来,他的气质变得太多。 那罗零一呢?她可以忍住不来找他吗? 想当然是不能的,连在他卧底期间她都忍不住,更别说现在了,上次已经因为他的不忍心而给她招来了杀身之祸,这次绝对不能再因为他让她有事。 “就算她来,我也不会见她。” 周森淡漠地说着,全身心地放松,靠到椅背上。警车已经很久没坐过了,现在坐着感觉又硬又不舒服,可心里面却很平静稳定,这份稳定真是久违了。 回到公安局,局长亲自在门口迎接他,周森从车上下来,看着公安局威严的办公楼和楼顶的警徽,并没有曾经想象的那么激动。 “周森,欢迎回来。” 王局长与周森握了手,他跟他说话,他只是点头应几下,也不主动说什么,看上去很沉默。 大家都可以理解他,毕竟在那种环境里生活过十年,忽然回到了正常生活中,肯定会不适应。 他直接去了更衣室,找到自己的衣橱,拿出吴放还给他的钥匙,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很干净,一点尘都没有,想来这十年,也有人一直在为他打扫。 周森将那套警服取出来换上,系领带时,他眼眶有些干涩,闭了闭眼,抬手轻轻拂过胸前的警号,将帽子戴在头上。 一切穿着妥当,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非常陌生。 一样的眉眼,截然不同的气质,代表着国家公务人员的制服,这好像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却的确是他本来的模样。 他走出更衣室,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移到了他身上,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不会因为别人的注视而感到不自在,他一个个望回去,对方一个个低下头,他还不习惯换掉习惯性轻蔑而威严的眼神,即便是穿着制服,依旧有些邪气的样子。 只有在他看见陈珊的时候,她没有躲开他的视线,反而非常兴奋地说:“周警官,你穿制服太帅了,难怪吴队说当年咱们局里一半的姑娘都喜欢你!” 陈珊真是个没心眼的,性子特别直,想到什么说什么,大家都在替她祈祷,可别惹了周警官不高兴,谁不知道他不喜欢提起当年的事? 只是,他们似乎太小看周森了,他没什么的表现,只是笑了笑,说了句“过奖”便抬脚进了为他准备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顿时,门外办公的民警们都倒吸一口凉气,呃……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周警官恢复了身份,可看起来,还是那种呼风唤雨,站在帷幕之后的大佬。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真的,太帅了。 …… 当行李被搬进这栋陌生的房子时,罗零一已经学会不要什么都问了。 但对方还是为她解释了一下:“罗小姐,这是吴队给你安排的住处,吴队说你有什么需要就跟嫂子说。”他指着对面说,“对门就是吴队家,嫂子是柔道教练,在家教孩子柔道,你没事可以过去玩。” 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一个约莫二十八九岁,穿着柔道服的女人走了进来,朝罗零一抬抬下巴,笑着说:“你就是罗零一吧?收拾一下,中午过来吃饭。” 说罢,她直接转身走了,这是不接受拒绝,也不觉得她会拒绝。 她的确没打算拒绝,干嘛要拒绝呢,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有什么好的,和别人老死不相往来的结果就是如果哪一天她死在世界上某个角落,都没人知道给她收尸。 “谢谢你了。” 罗零一谢过替她拿行李过来的男警,对方笑了笑便告辞离开,她站在原地停顿了几秒,开始收拾东西。 她这一生都动荡不安,颠沛流离,到了现在住在哪里,和谁住在一起,都仍然无法自己选择。 她的东西不多,房子也很干净,并且很宽敞,不到二十分钟,她就全都收拾妥当了。 看看时间,中午十二点,该是去对面的时间了。 她出了门,关好这边的门,按下对面的门铃,里面说了一声进来,罗零一才发现门没锁,只是虚掩着。 她开门进去,发现吴放家的客厅改良成了一个教室,没什么家具,铺了软地毯,孩子们坐了一地,每人都端着一碗饺子,吃得正很香。 吴放的妻子走过来,手里端着饺子说:“快来吧,吃饭了,吃完再做别的。” 罗零一犹豫了一下,关好门走进去,对方将手里的碗递给她,亲切地说:“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老吴这阵子忙工作,不常回来,我是他老婆,我叫黎宁,你以后有事直接找我。” 罗零一接过碗道了谢,在黎宁安排的地方坐下,总有种局促和难熬的感觉。 黎宁很敏锐地察觉到了,端了碗坐在她身边一起吃,她放缓语气说:“我听老吴说了你的事,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是这样的,我这里学生比较多,一个人有时候顾不过来,你要是愿意的话,就来我这帮帮我,给孩子们当生活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罗零一很清楚人家只是想帮衬自己,她其实想自己去找个工作,但她还没开口,黎宁就说:“姑娘,你就听我的吧,现在这种情形,我一个外人都知道你该做什么最好。” 吴放没有跟黎宁说什么案情,那属于泄露机密,他只是告诉了黎宁其中的利害关系,黎宁所知道的,只是她现在出门很危险,恐怕会有人伺机报复。 在没有结案之后,她都必须小心谨慎。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罗零一扯了扯嘴角,“好像只能说谢谢了。” 就这样,罗零一在吴放家对门住下了,每当有课程的时候就会来对面帮黎宁照顾孩子,孩子们也渐渐跟她混熟了,都会叫她罗老师。 黎宁班上的孩子里有几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特别可爱,萌极了,看着这几个孩子她心情都好了。 这一天中午,吃完饭之后罗零一也没离开,陪一个小女孩一起玩,这小姑娘特别黏罗零一,只要她在,总会贴在她身边,罗零一每次看见她漂亮软软的小脸蛋就连心都融化了,对她也特别好。 “罗老师,我昨天偷偷看了一本小说。”小姑娘小声说,“你别告诉黎老师啊。” 罗零一放低声音说:“好,不告诉,你看的什么小说?” 小姑娘有点脸红:“言情小说。” 罗零一恍然,露出揶揄的表情,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说:“罗老师,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爱吗?” 罗零一挑眉:“这么小就开始想这些了?乖,回去少看些言情小说,你还不到谈这些的年纪。” 小姑娘只说:“你回答我嘛。”她苦恼地歪着头,“玲玲说男生都是坏人,她妈妈告诉她的,让她不要理男生,别和他们一起玩,可是小说里写的又不是那样的……” 小姑娘十三四岁,说得很窘迫,又鼓起勇气问了一次:“罗老师,你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真爱吗?” 罗零一想起周森,心里点发涩,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伤势好全了没有,睡眠好不好,心情愉快了没有。 她有点感慨地说:“也许有吧?” 小姑娘笑笑,接着问:“那罗老师,你觉得你能找到吗?” 罗零一缄默不语,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小姑娘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说:“看来玲玲妈妈说得对,男生都是坏人,这个世界上没有真爱,小说都是骗人的,我以后不看了。” 她说完话就跑去找玲玲玩了,两个小姑娘说悄悄话,罗零一坐在那看着她们,心里不是滋味。 光阴似箭,万箭穿心。 当初说着生死不离的人,到如今也日渐冷淡了下来。 她曾经冲动地什么都不要想了,连自己都不要自己了,只想要他,可他却很冷静地告诉她——我也不要你。 不过没关系,没事的,只要是他给的,即便是伤痕,她也会非常珍惜。 第四十三章 任何事情都不该无疾而终。 不管是要分开,还是要继续,总得有一个确定的结果。 罗零一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见一次周森。 她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花了点钱买了件新外套,即便化妆品不多,但还是认真地化了妆,梳了头,喷了香水。 最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她是真的没抱有任何希望,纯粹只是去求个解脱,做了个了断,她现在基本是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没有机会了。 她到底想干什么?明知道前面这条路是死胡同,为什么还要走下去? 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连自己都无法回答,罗零一干脆也不想了,拎起背包开门离开。 她出去的时候,恰好碰见黎宁在门口收快递,她瞧见她要出去,赶紧问道:“要出去吗?去哪?注意安全。” 罗零一没隐瞒,直言道:“我想去见见他,有些事不该就这么吊着,如果可以就继续,不可以的话我就走,不给他造成任何困扰。总是住在别人花钱租的房子里,依托着别人的照顾,不是我的生活风格。” 黎宁现在是非常敬佩这个姑娘,明知道今天去了不会有好结果,可还是不怕伤害地扑上去,就像飞蛾一样,明知道前面是火还是要冲上去,真是勇敢,傻得很勇敢。 她和罗零一道了别,注视着她离开,看着她纤细清瘦的背影,叹了口气。 黎宁多少听过一些她和周森的事,周森那样的人,度过这道坎之后,必然是要飞黄腾达的,十年前她刚认识吴放时,也见过他那个同事周森,那是个非常自信而直接的男人,只是他后来的经历也让人唏嘘,她想,这也许就是为什么这次他不愿意再接受罗零一。 思索了一下,黎宁还是给吴放打了电话,把这件事交代了一些,吴放挂了电话就走出办公室敲响了周森办公室的门,当时大家都在忙碌着,一个月的时间,事情也有了进展,有周森亲自参与案件调查,很多疑点都迎刃而解,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刑侦能力不但没有减退,反而越来越厉害了。 “进来。” 里面传出主人的允许,吴放才打开门进去,他关上了门,陈珊抬眼看了看,咬着笔尖一脸好奇。 “领导的事,你不要老是听见响动就去偷看。”林清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头,这一个月以来她总是这样,整个局里都知道她肖想那位了不起的周警官了,她也不嫌丢人? “看看怎么了,我又没干什么。”陈珊嘟囔了一句,低下头继续做事。 林清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继续工作,他是管不了这些花痴的小女孩了,她又不是唯一一个。 “找我有事?” 吴放进了周森的办公室才刚坐下,对方就开门见山地问话,一点闲话都不想谈的样子,面貌冷淡,眼神疏离,跟谁都礼让三分,不怎么交际,回来一个多月了,也没几个人能和他说得上话,棺材脸的威名已经传满了整个江城公安局。 “没什么大事。”吴放靠到椅背上好整以暇地说,“就是跟小罗有点关系。” 周森这才抬起眼看看他,好像有了点兴趣,吴放却是拖着他不吭声,顾左右而言他,周森听得烦了,指着门便说:“不想说就出去,我很忙,想说就快点,我赶时间。” “……你这人真是,没意思!”吴放白了他一眼说,“刚才你嫂子打电话了,小罗来找你了,我看你还是出去迎迎吧,不然她肯定见不到你啊。” 周森写字的手顿了顿,低下头继续动笔,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我为什么要见她,告诉传达室,让她回去吧。” 吴放苦笑一声说:“我觉得你还是很有必要去见她的。” 周森颦眉。 “她这次来不是简简单单来看看你,好像是想明白了,要离开江城了。” 吴放这话说完,周森倏地抬起了头,眼里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落,矛盾的感情充满了他,铅笔捏在他手里,几乎被捏断。 “哎……”吴放又叹了口气,“其实吧,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实在想那么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我之前想得太简单了,感情是个没办法克制的东西,你如今这样冷着人家,万一人家以后真的都不理你了,不管你做了什么都不原谅你,那可就麻烦了。” 周森动动嘴,却没说话,他自己大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往常只以为感情里面女人很作,现在却发现男人其实也可以很作。 “我听你嫂子说,她这段时间过得还可以,看起来没有你在身边,人家也可以活得很好,我们也别太自恋了,人家没有非要无限期等着我们的必要,小罗还很年轻,她这次来应该是想和你做个了断,你自己想清楚吧,是不是愿意承担永远失去她的风险。”吴放说到这,又话锋一转道,“不过,事已至此,你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不回家,不见亲人也不见她,不想前功尽弃就不要给她任何回转的余地,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案子总会有了结的一天,你总可以完全地从里面脱离出来。” 周森和任何警察都不一样,他做过卧底,如今身份已经暴露,比之前和萌萌在一起时更加危险,那时候他还只是个警察,恰好碰见了一群不要命的年轻匪徒,双方磕了个你死我活,萌萌还怀着孩子,还是死在对方的利刃之下,他亲眼瞧见,却无力阻止。 吴放是真不希望他再经历一次这种事,因为他见过他那之后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也是有家有孩子的人,更加可以理解周森当时那种感受,没几个人可以再次承受那种痛苦。 他不论做什么选择,都是一把双刃剑。 吴放站起来,最后说了一句:“你也知道,越南佬那边有动静,他们的老大要亲自过问你的事,这次他们损失惨重,阮阿东是他非常看重的人,他肯定会伺机采取行动,云南警方早就发来了消息,让我们这边进行布控严防,那些人恐怕会铤而走险,偷偷潜进江城,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他们不通过合法手段进入,我们可能就有疏漏查不到,到时候会很麻烦。”他按按额角说,“这次我们必须把他们一网打尽,至于你要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吧。” 利害关系他都已经给他分析了,同样也表达了如果周森真的要留下罗零一,也会帮助他,只是周森比任何人都了解罗零一,她很多时候都很识大局,不会任性,但一个月之前的抓捕他受了重伤,险些丧命,她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江城,和他脱离关系。 如果不用这样方法,估计很难说服她彻底离开这个怪圈,他现在根本不敢去见她,甚至不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去瞧她一眼,她住在那么高的楼上,他身手再好也上不去,而且,谁也不说定现在暗处有没有人在盯着他,他是那些犯罪分子的主要目标,是这次行动的诱饵,除了警察,谁和他联系,谁都会被看做是一种有价值的威胁。 不能。不行。 电话打进来,是传达室,她已经到了。 周森接起电话,安静了几秒,道:“让她直接去吴放的办公室。”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罗零一站在公安局门口的传达室里,看到门卫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回头对她说:“小姐,做个登记吧,周警官让你去吴队的办公室等他。” 他肯见她,这让她还有意外,她想了想,点头称是。 她离开传达室,一步一步迈向办公大楼,大楼不算新,有些简陋,比起CBD那些高楼大厦简直像上个世纪的建筑。她一路顺利地走进大门,上了电梯,到达刑侦重案组所在的一层,踏进办公室的时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陈珊看见她的一瞬间就站起来了,还没说什么,周森就打开了办公室的门,直接转身进了吴放的办公室。 罗零一只能尴尬地朝看着她的人笑了笑,快步跟上去。 她进了吴放的办公室不到几秒钟,吴放就板着脸出来了,冲着目瞪口呆的同事们瞪着眼说:“看什么看,不用干活!?” 众人立刻收回视线,低眉敛目地做事。 第四十四章 想过会以何种方式见面,甚至想过今天可能见不到他,怎么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她被他让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办公室其实不大,也就是十平方米左右,布置十分陈旧,饮水机也有些年头的样子,周森给她倒了水,坐到了她对面。 罗零一从看见他,眼神就没有移开过,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制服,他那么英俊,就算披个麻袋也会很好看,更不要提最能彰显气质的警察制服了。 深蓝色的制服外套干净而合身,一点褶皱都没有,领带打得相当工整,他没有戴帽子,也不怎么看她,视线压低放在桌面上的卷宗上,似乎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找我什么事。” 他快速地问话,单刀直入,一如对待吴放时那样。 罗零一有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眼圈发红,显得有些激动,她努力平复着呼吸,假装鼻子不舒服,抬手揉了揉,把几乎要流出来的眼泪逼了回去。 这就是周森不去看她的原因,他见到她这样,就会忍不住心软。 “周森。”罗零一沙哑地开口,温柔地说,“我来看看你,你伤好点了吗?还疼不疼?” 周森依旧没抬头,只是很快回了句:“好了。”略顿,他看看腕表,“一会我有别的事要做,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罗零一噎住,半晌才尴尬地笑着说:“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顺便……我想问问你,你现在对我,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我想说,如果你是真的不想再看见我了,我不会纠缠你,但如果你是为了保护我,大可不必这么做,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不让任何人伤害我……” “然后呢,你还跟在我身边当活靶子?”周森倏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罗零一皱皱眉,她严肃地说:“你上次出了那么严重的事,可陪在你身边的人却不是我而是陈珊,我们有什么不同吗?为什么陈珊可以,我就不行?” 因为陈珊是警察,因为我不爱她,没人可以用她威胁到我,也没人会做那样的无用功。 周森没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罗零一本身就非常自卑,此刻很难不想歪:“是因为我的出身?是,我的确没办法和陈珊比,不管从哪个方面。她是警察,是国家公务人员,我呢,我只是个杀人犯,就算出狱了,也始终洗不掉这个身份,那三个字像烙印一样烙在我脸上,永远都逃不掉。” 周森皱起眉,像是有些不耐烦,他紧抿着唇:“罗零一,不要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如果你也这样轻视你自己,那你就真的没救了。” 她太执拗了,现在更是钻了牛角尖,进了死胡同,即便他不想这样伤害她,可一旦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犹豫,她就会紧紧抓住不放开,然而现实是,她真的不能在他身边,至少近一年的时间绝对不行,可以她现在的想法和性格,就算他强行送她走,她也会因为担心而自己跑回来,即便不出现,也会暗中看着他,那太危险了。 “你说得对。”她站了起来,显得有些激动,“我是没救了,可是我能怎么样,现实摆在面前让我选了吗?我从来都没得选,不管走到哪里,别人都在告诉我,你得走,你不能在这,从前是,现在也是……我曾经以为我遇见你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人赶我走了,可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周森,你还能遇见很多比我好太多的人,外面就坐着一个,可是我呢,我再也遇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她控诉着,却不声泪俱下,她甚至没有掉眼泪,声音也不高,刻意压低,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注意着不要给他到来任何不好的影响。 周森一言不发。他慢慢抬起头,拧眉回望着他,四目相对,她却从他眼里看不出一丁点感情。 罗零一慢慢冷静下来,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笑了笑。 “刚才我太激动了,不好意思,我有点想太多了,我何必害怕呢,其实在遇见你之前,我本来就一无所有,又为什么害怕失去什么。”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你是很好的,不过好的东西,我一般都消费不起,我来这之前就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了,你不用担心周森,我会管好自己,不给你添麻烦,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对你好的事了吧。” 她转身走到门口,已经准备离开了,可在开门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眼神闪烁,别开头,微垂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罗零一心里酸得不行,她很难过,她觉得自己太傻了,她怎么会傻到以为,你为一个人付出了很多,他就会爱你呢?也许他曾经给过她那样的错觉,但那也可能只是在无人可以依靠的陷阱里的朋友情谊,那时他没得选,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不会再来找你了。”罗零一冷静地说,“反正不管怎么样你也不会再理会我,我肯定不会再来找你了,但会不会离开江城,要去哪里生活,这是我自己的事,希望你也别插手。”她最后看了他一眼,哽咽着说,“不过我应该也没办法立刻就忘记你,所以你得迁就我一点,我可能得再喜欢你一阵子,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慢慢忘记你。”她抬手抹掉终究还是掉下来的眼泪,从背包里取出墨镜戴上,哑着嗓子说,“不过周森,无论如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心里那个周森,没有人能替代。” 付出感情这件事实在太令人难过了,难过得让她再也无法承受。曾经是丛容,现在是周森,罗零一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什么感情都不要再表达出来了,不说难过,也不说喜欢,把所有的情绪都擦掉,好好地埋在心里。 她努力睁大眼睛,墨镜遮挡了她哭过的眼睛,她开门离开,没有说再见,走的时候很平静,步伐很稳,外面的人看她戴着墨镜,愣是不知道里面发生过什么。 只有陈珊,她从罗零一来了就一直站在角落里,从那可以在吴放的办公室门打开时瞧见里面的情景。她看见了,在罗零一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周森伸出了手,他想说什么,可什么也没说出来,她第一次看见那个钢铁般的男人露出那种伤心难过的表情。 他紧握着拳头,什么也不说,痛苦都不发出声音,他抬手捂住了脸,慢慢趴到桌上,她可以感觉的到,那种席卷而来的绝望与煎熬,让人喘不过气。 吴放走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里面的画面再也看不见,陈珊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透过窗户,她看见罗零一快步离开了公安局,纤细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那,无影无踪,好像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高兴不起来,作为一个非常欣赏周森的人,她这会儿应该高兴才对吧,没有了阻挡,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周警官,可是为什么,她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第四十五章 “你真想好了?真要走?”黎宁站在门口,看着罗零一收拾东西,有点不舍,“你说我们俩也处了一个多月了,你真要扔下我走啊?” 罗零一笑笑,没说话,黎宁继续说:“老吴也整天不回来,我天天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你还要走,那我以后得多无聊。” “这么多年,嫂子不是也过来了。”罗零一温和地说,“你别担心,要是你需要我帮忙,我每个周末还来帮你,我想好了,走是要走的,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就不能住在别人的房子里。” 黎宁见实在劝不住,也不再劝了,帮着她收拾东西,其实她东西很少,但这些天孩子们很喜欢她,常会送她点小礼物,比如自己画的画,自己折的纸鹤,她都保存得很好,也准备一起带走。 “这些你还拿着呀?”黎宁有些惊讶。 罗零一把那些礼物收进箱子里,笑着说:“我拥有东西不多,每一样都得好好收藏。” 黎宁听了这话,心里是又感动,又心疼。 收拾好东西下来,准备走的时候,罗零一受到了阻拦,几个孩子跑到她面前抱住她,带着哭腔说:“罗老师你别走,你为什么要走啊,在这里不好吗?” 罗零一有些惊讶,只是短短的一个月,孩子们竟然也会挽留她,由此可见,孩子的世界是多么单纯和善良,而大人的世界,又是多么的复杂和肮脏。 “我不走,就是换个地方住,等下个周末你们来上课的时候,我再来陪你们啊。” 罗零一柔和地说着劝慰的话,孩子们求证了半天,得到黎宁的保证,才算是放开了她。 黎宁陪着罗零一下楼,她的东西一个行李箱就全都装进去了,几乎孑然一身,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如果她父母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的女儿过得这么辛苦,得多心疼啊? 罗零一下了楼便和黎宁道别:“嫂子,你快回去吧,我自己走就行了,孩子们还在等你呢。” 黎宁还是有些不舍:“那你有什么需要还是给我打电话啊,不要住得太远,不要走了就不联系。” “你放心,我答应过孩子们,有时间肯定会过来的。”罗零一认真地说。 黎宁叹了口气,上前和她拥抱了一下,也没再拦着她,目送她离开。 小区角落里,吴放开着车,周森坐在副驾驶,他注视着她乘坐公交车离开,渐渐消失在江城繁华的街道里,这片刻的安宁,令人向往和珍惜。 “你倒是真狠得下心,换我就没办法不上去送送她。”吴放叹了口气,感慨地说着。 周森冷着脸,收回视线直视前方:“我今天要来这里看她走,已经很不理智了,正因为你狠不下那个心,所以当初去做卧底的人是我。” 今天纠缠了一身孽债的人也是他。 吴放无言以对,只好开车离开,他最近就跟大禹治水时差不多,三过家门而不入。 警车行驶在街道上,人们上班、下班、娱乐、约会,各司其职,各安其事,他们所接触到的都是平和安全的东西,周森和吴放却完全不同,他们看见的都是社会上最黑暗最现实的一面。 其实刚开始考警校的时候,家人都曾经有过阻拦,因为做警察太危险,尤其是刑警,可周森还是义无返顾地选择了这条路,这条路走到今天,他跌倒过很多次,好在都爬起来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曾问过自己后不后悔走上这条路,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虽然辛苦,但不后悔,永远都不后悔。 “以后除非必要,不要让人盯着她了,她以后的生活和我们没关系了,你总派人在她身边,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周森看着车窗外飞快倒退的市景,漫不经心地说着话,他可能自己都没发觉他现在的表情有多茫然,当然吴放也不会点破,也没拒绝他的要求,点点头答应了。 罗零一也没走太远,她身上的钱不多,但也不算少,还是上次周森给的那些,只要她不拿去大吃大喝买奢侈品,足够她租个房子,找份工作,维持两三个月的生活。 她在报停买了一份报纸,打了几个电话,看房子的时候遇见了以前在地产中介上班时的同事,双方都很惊讶。 “零一,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啊,你要租房子啊?”同事刚好是来带她看房的人。 罗零一也有点感慨:“嗯,租个房子,方便一点的,再找份工作。” 同事很不解:“为什么不回来工作呢?你的位置老板一直给你留着呢,大家都挺想你的,当初你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也不知道去哪了,我还担心了好一阵子。” 罗零一有点自责地说:“无故旷工那么久,老板还给我留着位置,那我就更不能回去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她没多谈自己为什么突然失踪了,对方察觉到她不愿意讲,也就没再问。 有了同事帮忙,罗零一很快租到了自己心仪的房子,位置不错,虽然很小却很干净,最主要的是便宜许多。 “朋友一场,我肯定给你找最好的啦。”同事笑着说完,两人结伴离开,打算一起去吃个饭。 “对了,你走了之后有个男人经常来找你。”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就是那个丛先生,你应该有印象吧?你在的时候我记得他好像和你认识。” 罗零一稍稍眯眼,丛容还在找她?那她就更不能回去了。 “如果他下次再来找我,你就说我已经不在江城了,也不会回去工作,叫他不要再过去了。” 同事很无奈:“我说过了,可他根本不听,还是隔几天就来一次,怎么劝都不行。” 罗零一皱皱眉:“给你们添麻烦了。” 对方笑道:“那倒没什么,他也不会做什么,就来看看你在不在,看见你不在就走了。” 罗零一“哦”了一声,话不多,没说什么。 两人一起到了一间不大的小餐馆,这会儿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陆陆续续有人进来,这倒是没什么,只是罗零一本来不想在这里吃饭的,因为这家餐馆就开在市公安局对面,偶尔也能见到穿着制服的人进来买东西吃,她很担心会遇见周森,每次有这样的人来,她就心跳加快,真是快疯了。 “零一,你没事吧?”同事担心地看着她。 罗零一硬着头皮说:“不如我们换一家吧,再走远一些,应该有好一点的。” “哎呀,见什么外,这儿就挺好的,看了这么多房子也累了,我们就在这家吃吧。”她拍拍罗零一的肩膀,很随和,性格特别好。 他们是在附近看了一间房子,随后才来这里吃饭,罗零一出狱没多久就遇见周森,随后的也不怎么在城市里面走动,对建筑分布也不算清楚,毕竟四年的时间,足够城建改变许多。 她当然没有租下离这里很近的那间房,即便同事一直推荐那里安全有保障,就像现在,她仍然想劝对方换个地方吃饭,可很快她放弃了,因为没必要了。 事情就是那么巧,当你千方百计地想遇见一个人的时候,你就是见不到他。 可当你不想见到他了,想尽办法躲着他的时候,又会与他不期而遇。 周森和吴放还有陈珊和林清一起来吃饭,看得出来他们经常过来,一进来陈珊就喜气洋洋地对老板说:“老板,老样子。” 老板笑着应下,接待他们时的笑容明显比接待他们时多了许多,这是熟人的表现。 罗零一的视线在周森身上停顿了两秒就收了回来低下头,不去关注他们,她很清楚他有多敏感,这两秒钟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发现她了。 果然,周森很快望向了他,他的视线让大家也都看了过去,陈珊一怔,角落里面对面坐着两个年轻女人,罗零一正对着他们这边,她的朋友背对着他们,并不知道谁过来了。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陈珊挠挠头说。 罗零一耳朵又不聋,小饭店一共才多大地方,这话她怎么会听不见。 她皱皱眉,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至于这么不待见她吗?连个吃饭的地方也要换。 好在,吴放并不主张如此。 “来都来了,就别换了,吃完了回去还得干活。”吴放张罗着在门口坐下,距离他们很远,周森背对着罗零一,感觉不到任何对方的视线,这让他本就不好的心情愈发沉荡。 饭吃到一半,同事忽然接到电话,有点急事,得先离开,罗零一干脆也收拾了跟她一起走。 这本来是件好事,不走她也吃不下去,赶紧走了,免得惹别人讨厌。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走到门口的时候同事看见了吴放,惊讶地说:“吴队,真巧啊,在这遇见你。” 罗零一早就知道之前的老板是吴放的朋友,否则她也没法去工作,因着周森在这,她本来想安静离开的,不给人家添堵,哪料到同事跟对方攀谈了起来。 “零一,你应该和吴队很熟吧。”同事挽着她的手臂说。 罗零一皮笑肉不笑道:“嗯,还可以,吴队帮了我很多忙。” 同事一笑,随口就来了句:“很少见吴队和年轻女孩关系好呢,我们当初知道是吴队介绍你来工作的还挺惊讶,你们俩怎么认识的呀?” 吴放只是笑笑说:“有几个共同的朋友罢了,没什么太多交集,就是看你们那缺人,顺便搭个桥。” 同事恍然,竟然指着周森他们说:“那你们应该都认识吧,零一?” 其实她是存了别的心思的,眼睛不断往周森那边瞥,这四个人里只有他不看她们俩,偏生又那么好看,还那么高冷,太引人注意了。 罗零一笑了笑,弯着眼睛说:“不认识呢,只认识吴队,好了,你不是还有事,我们先走吧,别打扰人家吃饭了。” 她都这么说了,同事也没办法,只好道了别离开。 她们出门时,周森才抬眼看了看,她说不认识他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料到,心里会那么难受。 出了门,罗零一就放开了挽着前同事的手,她也没察觉到她心情不好,还在追问:“零一,你真不认识坐在西边那个帅哥啊?你要是认识,帮我问个联系方式呗?” 罗零一不知何意地轻笑一声,招手拦了出租车,等车停下来,就把对方塞了进去。 “快回去吧,你时间要来不及了。”她说完,直接关上了车门,转身就走。 周森的联系方式?真的想要,就自己去问吧,那个人,已经和她没关系了。 那是一个她自己都不敢联系的人。 第四十六章 独自走在街上,秋末的天气越来越冷,靠近百花凋谢万物入眠的冬天,人的心境也不自觉跟着冷了下来。 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婚纱店门口,罗零一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 婚纱可真美啊,梦幻的白纱,穿在她身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只是,这些也只能想想了,这辈子她恐怕是没机会再穿上婚纱了,经历过丛容和周森,她已经完全对男人提不起兴趣了,也许今后的生活就是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然后等老了,也许能攒够钱买个房子,自己安安静静地死在里面,无人问津。 自嘲地勾起嘴角,罗零一苍凉地笑了笑,正打算离开,就发现婚纱店里走出一个中年女人,她应该是打算关门了,恰好看见罗零一最后的表情,不知为何就停下了脚步。 罗零一望过去,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过了一会主动打招呼说:“你好,婚纱很美,让人忍不住驻足。” 店长笑了笑说:“是啊,很美,既然觉得很美,为什么要难过呢?” 对于陌生人,罗零一本能地不愿意多谈,只说:“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机会穿上了吧。” 店长挑起眉,拖长音调“哦”了一声,最后要锁门的动作变成了开门。 “时间还早,左右我也没什么事,进来玩会?”她笑着,特别和善,邀请她进去。 说实话,从出狱到现在,罗零一遇见地愿意对她好的人屈指可数,更不要说这素不相识的人了。仅仅是一面之缘,却愿意邀请她进去坐坐,反正她也没地方去,何乐而不为呢? 真正的婚纱,真是比在橱窗外面看到的不知道要美多少。罗零一不受控制地伸手触碰了一下裙摆,纱质柔软,做工十分精美,后腰部位串着下来有绵延不断的蝴蝶结,真是少女情结爆棚。 “喜欢吗?喜欢可以试试,谁说你没机会穿了?就算不结婚,女孩子也一样可以穿婚纱。”店长温和地笑笑,一点都不担心婚纱被弄脏的样子,直接摘下来递给她,指着角落说,“快,去试试,你这么漂亮,穿上婚纱该有多美。” 罗零一有点迟疑,眼圈发热道:“这不太好吧?耽误您时间已经很抱歉了,现在又这样,我实在……” “其实你没有耽误我时间,相反的,你填补了我下班之后空荡的生活。” 店长说着,笑得也有点凄凉,她年纪不轻了,得有四十岁左右,罗零一下意识看向她的左手,空空如也。 她也没有结婚。 “不要乱想哦,我不是没有结婚,是已经离婚了。”店长眨眨眼,她好像特别喜欢罗零一,也可能是两个人性格非常相似,总觉得特别合得来。 罗零一张张嘴,只能说句:“对不起。” 提起人家的伤心事,可真不是什么好行为。 店长也不介意,指着试衣间的方向说:“真想给我道歉,就去换上,让我给你拍个照片,然后用来招揽顾客。”她笑得非常坦然,罗零一竟然不想拒绝。 在婚纱店门口的橱窗一侧有一面照片墙,全都是各式各样的美女帅哥,他们或是穿着婚纱,或是穿着西装,用拍立得留下美丽的影像,让路过的人们赏心悦目。 罗零一进去换婚纱的时候,心情抑制不住地有些激动,她不断地深呼吸,婚纱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非常合身,雪白的仙女裙,抹胸的设计,露出圆润如玉的肩头,她走出来的时候,店长都有些呆住了,她也是阅美无数的人,可看到这样的罗零一,还是忍不住惊艳。 “你可真漂亮,就冲你的样貌,怎么可能会没有穿婚纱的机会呢?”店长拿出相机,咔嚓一声拍了一张照,照片很快出来,她取下来甩了甩,走到她身边拿给她看,“瞧瞧,多好看啊,简直是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 罗零一看了一眼,她一直知道自己好看,却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穿婚纱的样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像只能说谢谢了。”罗零一垂着眼睑,“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店长似乎察觉到了她是个有故事的人,片刻之后说:“小姐叫什么名字?” 她如实回答:“我叫罗零一。” “很特别的名字,现在在哪里工作?” “……我暂时,没有工作。” 店长恍然,很快就说:“这样吧,我这里还缺一个化妆师,你化妆技术怎么样?” 罗零一有点纳闷,怎么好好地开始说这个了。 “还行,但肯定达不到您的要求。”她很坦诚,不隐瞒,倒是添了不少好感。 “没关系,你可以做学徒,就是一开始薪水不会太高,但我保证肯定公道,你愿意来我这里上班吗?”店长笑吟吟道,“我叫王雨,你以后叫我王姐就行了,这是我的名片。” 罗零一接过对方的名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抿唇不语。 王雨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愿意,随时过来。” 其实罗零一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份工作,怎么会不愿意呢? 只是,在这里上班的话,离公安局太近了,她担心万一遇见周森,对方会乱想,觉得她还是没有死心,故意停留在他身边,无处不在。就像今天在饭店碰上一样,双方都那么尴尬。 “我会好好考虑的。”罗零一舒了口气回答了对方,郑重地收起名片,去换了衣服。 随后,两人一起离开,各自回家,罗零一没发现,在她转身离开后,王雨将她的照片挂在了橱窗里,路过的人都可以看见。 明明有那么多人的照片,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见的总会是她。可能是她的气质太特别,也可能只是位置靠近中间吧,所有人都这么想着,包括周森。 夜里两点多,他下班回去休息,因为警察宿舍就在公安局附近,过一条街就到,所以不需要开车,也不需要乘坐什么交通工具。 他独自走在无人的街道上,灯光熹微,人影寥落,路上偶尔可以看见巡夜的警车,会在路过他身边时停下打个招呼,这样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让人一时不知置身何处。 偶然的一个回眸,发现了路边这家婚纱店,左边的橱窗里是美丽的婚纱礼服,右面的橱窗则摆着广告牌和一些客片,还有路人留影。 与其他人一样,周森一眼就看见了最中间的罗零一。 怎么会是她? 为什么在这样不应该的时候,她却总是无处不在,时时刻刻挑战着他快要绷不住的理智。 原来她穿上婚纱是这个样子。 周森牵起嘴角,笑得很温柔,这些日子以来,他很少会笑了,如果被路过的同事看见,一定会很惊讶,他们冷面无私的周警官,竟然也会有笑得这么和善的时候。 其实,在做卧底的时候,他也不曾减少笑容的,但不知为什么,回到了警队,反而变成了这个样子,大概是因为再也不需求伪装,可以恢复本来面目了吧。 可是,他本来的面目该是什么样呢? 收回视线,周森抬脚离开,夜幕里,他孤身而行,宽阔的街道,明亮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寥落而寂寞。 …… 新租房的位置算是闹中取静,虽然在市中心,却不会很吵,夜里十点之后,早上七点之前,都没什么响动。邻居的素质也比较高,上楼、关门、进屋后走路,都会轻手轻脚,不扰民。 住在这里,比住在吴放家对面时更自在,虽然少了热闹的孩子们还有黎宁,但至少不用再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其实,这也都是些空想,就她现在这情况,走哪里不是寄人篱下?租来的房子,始终不是自己的房子。 罗零一将买来的报纸翻看了好几遍,看了一圈招工启事,拿着手机却打不出电话。 眼神飘到那张名片上,她久久注视着王雨两个字,最终还是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心要是可以和嘴一样,说不爱就不爱,说不打扰就不打扰就好了,要不然到头来,她还是输给了自己的私心,尽管她说得那么漂亮,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最后还是忍不住选择了那份靠近公安局的工作。 王雨接到她的电话时一点都不惊讶,那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与罗零一寒暄了几句,便告诉她什么时间来上班都可以,这次对方很顺利地答应了。 挂断电话,王雨想安排店里的化妆师明天好好教教罗零一,却怎么都找不到人,于是她来到门口,发现店里的姑娘们全都偷偷趴在橱窗那朝外看。 “瞧什么呢?”王雨问着,也跟着看去,看见那人之后,一切都明白了。 照片橱窗外站着位英俊潇洒的长官,从警衔来看,位置可是相当的高。 只是,这位警官丝毫没有注意到店里的姑娘们,只是直直地盯着橱窗上的照片,但又不确定是在看哪一张,粗略估计,应该是中间位置的那几张之一。 王雨十分确定,他就是在看罗零一。 只是,她现在倒是没心思想为什么,因为这个人,她也非常熟悉。 她快步出门,站在门口看着那人,朗声道:“周森?” 周森回头去看,瞧见那人,稍稍皱起了眉。 “真的是你?”王雨的惊讶溢于言表。 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这个人了。 第四十七章 周森似乎不怎么想理会王雨,也没回应,转身就走了。 王雨立刻追上去,店里的同事们都震惊了,怎么回事,她们矜持冷漠的店长居然追着一个男人跑了?真是比她们厉害多了,她们只是有色心,可完全没色胆啊! 王雨追了周森一整条街,周森才在一条巷子停下来,转身等着她过来。 王雨停下来,撑着膝盖急促喘息,歇了好一会才指着周森说:“你跑什么跑?不认识我了?真是的,我以为你真死了呢!” 周森淡淡地看着她,没什么表情地说:“你就当今天没见过我,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知道了吗?” 王雨皱皱眉,看看他身上的制服,多少也能了解一点弯弯道道,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你现在是承认你认识我了?” 周森缄默片刻,开口道:“嫂子。” 王雨一怔,失笑道:“我早就不是你嫂子了。” 周森走上前,看了看四周,面色缓和不少,他沉默了一会才说:“是吗?你们离婚了?”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啊。”王雨笑着说,“聪明得讨人嫌。” 周森不介意她的话,只是问:“为什么?” 周森有个哥哥,十年前他突然消失之后,就从来没有问过家里的事,身份不允许,只要知道他们都好好活着,那就足够了。 “你哥再婚了,娶了个比我小,可比我更好看的。”王雨似乎已经不会难过了,“那是五年前的事了,现在他们孩子都有了,据说过得不错,你可以放心。” 周森面上浮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有些嘲讽,有些冷漠,王雨看得出来,他并不赞成兄长的做法。 “不怪他,当初我们是相亲结婚,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我,后来遇见真爱,会选择真爱也情有可原。”她自嘲地说说,随后换了个话题,“你呢?你这十年到底怎么回事?当时公安局的吴队长来家里说你因公殉职了,爸妈哭得要死要活,还给你立了衣冠冢,这十年来你到底去哪儿了?” 周森没有说话,他不能透露给任何人任何消息,这样的沉默他已经习以为常。 王雨也不介意,开着玩笑说:“不过现在啊,爸妈也已经熬过来了,你走之后,他们每年七月十五都会给你烧纸,如今看来他们烧的那些纸钱都便宜了别人。” 她话音刚落,周森的手机便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直接告辞:“先走了,下次见到我就装作不认识,你今天的行为非常危险。” 王雨有点不理解,但还是点了一下头,她从来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 周森谢过,转身就走,王雨迟疑片刻,还是追加了一句。 “阿森,你要是有机会就回去看看爸妈吧,他们都年纪大了,妈身体一直不好,万一有个好歹……我怕你会后悔,也不希望他们留下遗憾。” 周森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快步离开。 王雨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她和周家人已经没有关系,但这些年来跟曾经的公婆却一直很好,他们始终不愿意接受周森哥哥的新婚妻子,尽管他们已经有了孩子。 得到公婆的垂青和挽留有什么用呢?始终是得不到那个男人的心,说到底,还是失败。 罗零一第二天一早就去上班了,她去了大家才知道,原来新来的化妆师就是橱窗上那个艳压群芳的美女,都打趣着说:“零一,你都不知道这几天多少人进来问你的联系方式,还有不少是高富帅呢。” 罗零一只是笑笑,也不回答什么,她很沉默,不怎么爱说话,但声音很好听,像丝绒般有质感,幽雅低回。 其实,他们不知道,在罗零一心中,声音最好听的那个人,是周森。 每天晚上她都会做梦,梦见她还和周森在一起的时候,梦见那天晚上他们在树林里……每次梦到这些,她都会很高兴,即便她在梦里也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她想过在这里上班可能会有偶遇的他的时候,却没料到会是以那样一种尴尬而丢脸的方式再次和他名正言顺地见面。 有一对夫妻来拍婚纱照,新娘子很年轻,新郎官却已经年近六旬,面貌也不怎么端肃,见到罗零一,总会趁着他的准新娘没注意时占便宜。 罗零一忍无可忍,便直接罢了工,不再负责这对夫妻的任何事情,哪料即便是这样,也难逃一劫。 也不知那新郎和新娘发生了什么事,本来该相安无事的一个早上,新娘子忽然跑到了婚纱店里指着罗零一的鼻子就开始破口大骂。 “好你个小贱人,居然敢勾引我老公,你要不要脸,知不知道贱字怎么写?!”她捡着最难听的骂,听得其他店员都有些受不了了,罗零一却只是皱了皱眉。 “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尽量克制着起伏的情绪。 新娘瞪大眼睛说:“我误会?别装蒜了小贱人,我都看见你给我老公发的微信了,你居然还叫我老公给你买房子,你真是好不要脸啊!” 同事们听见这话都吓了一跳,诧异地看向罗零一,没想到这姑娘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王雨听见声响从里面走了出来:“怎么回事?” 新娘正要说什么,新郎官赶到了,从外面冲进来拉住新娘说:“不好意思,她疯了,我马上带她回去。” “你给我放开!”新娘不肯走,“你还护着这个贱人是吧?王八蛋!我给你生儿育女,我哪里不比她好?你居然护着她!” 那新娘发了狠劲咬了新郎,等那男人不得不松开手就冲上去要打罗零一,罗零一赶紧躲开,王雨立刻冲着身后看戏围观的其他人说:“在那看什么呢!报警啊!” 听见“报警”俩字,罗零一不自觉道:“别报警!” 她下意识觉得,报警之后肯定会遇见周森,被他看见这些就完了。 可转念又想,报警也没事,出警的是派出所,不是公安局,不会遇见周森的,不会的…… 然而,她的阻拦落在那新娘眼里就是欲盖弥彰了。 “你看,露陷了吧!你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报警啊!” 她拉扯着罗零一的头发,长长的指甲在她脸上划下血粼粼的道子,那一张漂亮的脸蛋就这么被划花了,看得那新郎官都直“哎呦”着心疼。 他越是这样,那新娘就越生气,好在警察很快就赶到了,可这种情形根本没法调解,尽管那男的一直在劝那女的,但她完全不听劝,不断地想要再动手,罗零一僵硬地站在那,面对这样的无妄之灾,她没有一丁点反应,也没必要有什么反应,警察都来了,一切早晚都会说清楚,何必跟对方一样,像个泼妇一样不停地辩驳和辱骂。 见实在无法调解,为了不影响婚纱店的正常生意,警察直接把罗零一和那对夫妻带走了。 王雨想了想,也跟着走了,留下一群刚才一直在看热闹的人,对着罗零一的背影指指点点。 她已经麻木了,坐到车上耳边仍然是对方不堪入耳的责骂,她侧开头望向窗外,这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坐警车了,心情却比每一次都平静,真是可笑。 很快,警车停在了派出所门口,罗零一和那对夫妻被一起带进了办公室,罗零一刚进去就看见了吴放,对方也瞧见了她,她本来一直很平静的,这会儿却顿觉不好,转身想走,那女的又拉住了她的头发,她头上一疼,很快又不疼了,她回头看去,周森站在那女人前面,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她正疼得直尖叫。 “哎呦警察打人啦!”她不要命地嚎叫着,那副样子,真是与她的姿色毫不相符。 真是嘲讽啊不是吗?脑子里有过多少浪漫的重逢场景,最后真实出现的,却是这样。 这下子,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恐怕更恶劣了。 第四十八章 “周森,你先放开她。” 吴放很不赞成周森的行为,强行扯开了他的手,那一直喋喋不休在骂着“警察打人”的女人这才松了口气,开始叫痛。 她老公心疼地上去嘘寒问暖,两人恩爱的模样真是和刚才判若两人。 “怎么回事。” 周森谁也没问,就问罗零一,他眼神很复杂,带着点不解和无奈,更多的却是极力隐藏却于事无补的心疼与担忧。 “没事。”罗零一抿抿唇,只说了这么两个字,抬手捂住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伤口。 她这样的行为恰好让刚才侧对着她瞧不见她脸的周森察觉到了异常,他直接拉下她的手,看见上面血淋淋的伤口后立刻望向那新娘,她方才胳膊都被周森给勒青了,这会儿又被他这么盯着,顿时害怕地朝她老公怀里缩了缩。 片刻,她突然又醒悟过来,她怕什么怕?这是派出所,那是警察啊! “你瞪我干什么?!就是我打的怎么了吧?她勾引我老公,证据都在这部手机里,我打她都是轻的,贱人没人要就来挑拨别人夫妻关系,也不怕折寿,小心出门让车撞死!” 她的话听得周森眯起了眼,他忽然笑了,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森哥又重现了,尽管他穿着公安制服,可还是吓得那女人噤若寒蝉。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时刻,警察都身不由己。相反,混黑道,反而可以为所欲为。 “你说有证据?把你所谓的‘证据’拿来给我看。”周森伸出手,英俊的面孔比那女人怀里的老公不知道好看多少,那女人看他那么护着罗零一,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警察了不起啊?我为什么要给你看?你是负责我们案子的人吗?” 她还挺懂行的,步步逼问着,本来大家觉得她这么年轻嫁给那么一个老头子算是糟蹋了,现在又觉得他们真是太般配了。 吴放都来气了,掷地有声地说:“他就负责你这个案子,把证据拿出来我们看看。” 那女人愣了愣,硬着头皮拿出她老公的手机,翻出微信,果然有一个女人和对方的聊天记录,里面的内容不堪入目,充斥着不和谐的内容以及索要房子、钻戒的信息。 “这就是你的证据。”周森看完,似笑非笑地拿给罗零一,“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用微信了。” 罗零一冷着脸说:“我从来不用。” 周森闻言,看向那女人的老公:“不解释一下?” 那男人见这场面也糊弄不下去了,捂住脸说:“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干这些事,老婆咱们走吧,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走?为什么走?她还没给我道歉呢!今天她要是不把我说得舒舒服服,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仗着有张脸就到处勾引别人老公,活该没人要你!” 听到这,周森像是实在听不下去了,眯眼盯着那女人说:“你听清楚,她不是没有人要。” 罗零一诧异地看向周森,她眼底慌张而忐忑,那女人也被周森的模样惊到了。 “我就是她的男人。” 这下不止罗零一和那女人,全部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陈珊拿到档案正准备出来和他们一起离开,就看见眼前这一幕,心里好像有小刀在割,疼得她都快不能呼吸了。 “哦,我说呢,你那么护着她,原来你徇私枉法啊。”那女人反应过来,气焰更嚣张了,她正要继续说什么,她老公就要拉着她走,可周森现在却不打算放过他们了。 “你们还是别走了。”周森垂眼看着手里的手机,“那位先生还是给你真正的情人打个电话,让她过来挨骂吧。”他将手机丢给那男人,那男人慌张地收起来,他老婆有点明白了。 “什么意思?!你骗我!?”她指着她老公,当着这么多警察的面,对方也不敢再撒谎。 “……我,是,是我骗你了,不是她,你找错人了,亲爱的你别闹了,我们快走吧……” 听了这话,那女人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了,找错人了,还把人给挠成那样,造成这么严重的不良影响,不会就那么简单结束了。 那女人也不说话了,被她丈夫拉着走,周森本要阻拦,罗零一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低声说:“算了,我不想再看见他们俩的脸。” 跟无赖较真,的确是一件很扫兴的事。 周森看看腕表,对吴放说:“你们先回去,我下午再过去。” 语毕,他拉起罗零一的手就走,罗零一心里现在一点都难受了,刚才那种被污蔑的委屈荡然无存,如果受这点委屈可以把周森换回来,那她高兴都来不及。 陈珊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勾起嘴角酸涩地笑笑,对吴放说:“那吴队,我们先回去吧。” 吴放点点头,瞥了一眼还没走的王雨,很眼熟,想了想,忽然记起是谁,立刻说:“你是……” 他没说出对方的身份,王雨也是个聪明人,从吴放略显惊讶和担忧的表情里就能看出对方的意思,于是她直接笑着说:“我是罗小姐现在的老板,她在我那上班,我看她出事,担心,就跟着过来了,现在没事我也就先回去了。” 吴放很感谢对方的明事理,笑着说:“回去小心点,也跟你们的店员解释一下, 这是个误会,跟小罗没关系。” 王雨也明白了,罗零一和周森本来就认识,连吴放也认识罗零一,都不叫名字,直接叫小罗,应该是熟识。 难怪了,周森那样性子的人,会在驻足与她橱窗上的照片。 回想起周森曾经的经历,那个叫萌萌的女孩,真是和如今的罗零一一点都不像。过了这么久,他如果能再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也算是件好事。 这会儿,罗零一和周森已经在车上了。 时至如今,周森已经不开奔驰了,他自己买了辆十分低调的黑色轿车,坐在里面,肯定比不上奔驰车舒适高档,却十分的安心。 “你……”罗零一想说什么,但看见周森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有些不高兴,但不像是因为他,倒像是因为他自己。 “你住在哪?” 他问了一句话,语气克制而低沉,那么熟悉,听得罗零一心里难受极了。 “你还管我做什么。”她憋着气,干巴巴地说。 周森紧紧握着方向盘:“我能不管你吗?我也想不管你。” 罗零一看着他,他别开头:“别看我。” 她只好收回视线。 周森发动车子,也不说别的,只是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一会还有别的事。” 知道他很忙,罗零一也没再不回应,只是说:“你送我回公安局西边的婚纱店吧,我在那工作,时间还早,回去也没事做。” 原来她在那里上班。 周森不再说话,车子一路开到婚纱店门口,停稳之后他便开了车锁,道:“回去吧。” 罗零一的手搭在车门上,回眸望着他说:“你在派出所说的话,还算数吗?” 周森望向她,他应该已经恢复了理智,冲动的情绪消失之后,是前功尽弃后的自惭形秽。 “回去吧。” 他还是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明确的拒绝,罗零一忽然有点生气,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知道自己很自卑,可卑微到底,在尘埃里到底是开不出什么花来。 “周森,如果你不是要和我在一起,以后就不要再管我的事,我不想再因为你伤心了!” 罗零一负气说了一句,开了车门转身离开,不去管身后的人是何反应,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着,你可真潇洒啊,潇洒得真后悔,不是吗?也许刚才好好说说,他会有退步呢?算了,算了,都这样了,要点脸吧,不要真的成了别人口中的贱人。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生气,还是走得太急,胃部忽然一阵不舒服,进了店里闻到同事的香水味就很想吐,她直接捂着嘴巴去了厕所。 这会儿王雨刚好回来,恰巧看见,扫了一眼其他人,见她们眼神嘲笑,皱着眉上前解释了早上的闹剧。 罗零一趴在洗手间的流理台上不断地干呕,眼泪都出来了也没吐出什么,早上没吃饭,吐不出来也正常。 她喉头发疼,洗了把脸直起身,看着镜子里那张憔悴的脸,伤口很明显,隐隐作痛。她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抽了纸巾擦了擦水,离开了这里。 还好,出门没有被同事们嫌弃对待,大家好像知道了事实,也对,王雨是跟着一起去的,她又是老板,她的话谁会不相信呢? “你没事吧零一?” 王雨看她出来了就立刻上前查看她的情况,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森的缘故,她对罗零一比较关注,也比较关心,看她脸色惨白,捂着肚子紧皱眉头,就知道不太对劲。 “走,我带你去医院。”王雨立刻做了决定。 罗零一皱眉说:“不用了王姐,我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可能刚才走得太急了。” 王雨杏眸圆睁:“不去怎么行?你看你这副样子,这叫没事吗?别说别的了,走。” 见王雨执意如此,罗零一也只好和她一起去了医院,其他同事见此,不由感慨:“老板怎么对她这么特别啊,难不成是亲戚?” 而事实上,她们在理论上,也许是前亲戚…… 大城市医院人都很多,挂个号都非常麻烦,好在王雨似乎有熟人,走了个后门,也没等太久。 轮到罗零一去检查时,她还是有点犹豫,硬着头皮说:“其实我真的没事,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都到这了还回去?”王雨直接把她推了进去,随后拍拍手,得意道,“小样。” 可能是心理作用,罗零一下意识有点不太想检查,最后被逼着检查过后,得到的结果让她和王雨都大吃一惊。 “你怀孕了,不要情绪太激动,容易动胎气。”大夫嘱咐道,“保持心情平和,注意饮食规律,你现在身体情况很糟糕,胎儿也不稳定,我给你开点药,回去按时吃。” 罗零一整个人都懵了,一脸呆滞地听着医嘱,连最后怎么离开医院的都忘记了。 等上了王雨的车,她才喃喃道:“我怀孕了?……我居然怀孕了。” 王雨迟疑半晌,还是问:“孩子的爸爸,你……是不是该联系一下。” 罗零一立刻说:“不行。” “为什么?”王雨不解。 “他不会让我要这个孩子的。”她咬了咬唇,沮丧地低下头,“所以不能让他知道。” 王雨忍不住了,直接说:“是周森的孩子吗?” 罗零一惊讶地看向她:“你认识他?” 王雨叹了口气,想了想先说:“那就先不告诉他,但是你得把身体养好,以你现在的状况,不管是对孩子还是对你都不好。” 罗零一没说话,但点了一下头。 从医院出来,王雨也没再让她回店里,直接把她送回了家,等把她送进屋,下了楼,就直接开车去公安局。 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着周森,尽管罗零一一口咬定周森不会要那个孩子,可王雨见过周森看她的眼神,她相信周森不会不要孩子,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周森曾经经历过如何的丧妻丧子之痛。 她来公安局找周森,其实有些冒昧,不过还好,他在这,也见了她。 在周森说话之前,王雨先一步开口道:“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我绝对不会来找你,你放心,我说完就走,也没人能知道我进来是要见谁。” 周森微微抬眸:“什么事?” 王雨一字一顿道:“罗零一怀孕了。” 第四十九章 罗零一一个人躺在家里休息,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门口有响动,像是有人敲门,她眯起眼皱皱眉,头还有点疼,她目前的住址除了中介公司就只有王雨知道了,她下意识认为可能是王雨落下了什么东西,于是也没迟疑,撑着身子起来去开门。 只是,门外站着的并不是王雨,而是两个陌生男人。 “你们是谁?”她不解地看着他们,正准备关门,他们便还算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 “嫂子,是兵哥叫我们来接你的。” 他们穿着规规矩矩的黑西装,面目也还算和善,本该不会刺激到谁,可他们说的话却把罗零一给刺激到了。 “……谁?”她诧异地呢喃,“兵哥?你们是说……陈兵让你们来接我!” 两人点点头,算是承认了,罗零一立刻要关上门,那两人显然也得了命令,估计是如果她反抗,那就强行带回去,于是立刻拦住了她,直接将她架了出去,什么东西都没带。 这个时间,公安局里,王雨还没离开。 按理说,以周森的性格,应该会立刻去找罗零一。 只是,有点为难的是,他们马上要启程前往金三角,联合云南和泰国、越南三地警方对参与到本次特大走私毒品案件的人进行抓捕。他们刚才去派出所就是调用警力,一起出发。 吴放敲响了周森办公室的门,他这时候还没表态,阴晴不定的表情昭示了他此刻不甚愉悦的心情。 按理说,在这个世界上再次有了自己的孩子,本该是件非常高兴的事,周森听见罗零一怀孕的时候,第一时间也真得是发自内心地欣喜,感觉未来有了希望,可接下来就是深深的为难和迟疑。 “还聊着呢?”吴放侧身站在门口,委婉地催促说,“老周,该出发了。” 他这话还真的催到了他,但并不是催动了他出发去云南,反而是催动了他去找罗零一。 “你们先走,在那等我一会,我随后就到。”他拿了车钥匙站起来就走,因为马上要秘密前往云南,所以他们都换了便衣,如果罗零一见到现在的周森,一定会非常激动,她原来的周森又回来了。 可惜,她已经看不见他了。 当周森开车来到罗零一新租房的地址时,他才发现,自己虽然一再强调不要再让任何人去盯守罗零一,不要再参与和扰乱她的生活,自己却把对方的一切消息都查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地记在心里。 停车上楼,整个速度都很快,路过的人都没看清他的模样,就已经找不见他的身影了。 罗零一住在七楼,周森脚步停在她的住所外面,抬手想要敲门,可手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恨透了这一刻的犹豫,恨透了此刻的身份,无能为力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十年了,他终于再一次体会到。他想留住这段关系,费了很大力气才说服自己让她走,到头来全都白费了,他早该意识到这一点,不该做那些令两人都煎熬受伤的事。 他的手终于按下了门铃,叮铃铃的响声每一个节拍都响在他心上,他竟然会心跳加速,好像个毛头小子来偷偷见他喜欢的人一样,那种青涩萌动的感觉让人慌乱又情不自禁。 只是,门铃响了,却没有人来开门。 周森微微蹙眉,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不过他倒是没觉得是有什么意外,只是猜测罗零一可能身体不舒服,昏迷过去了等等。 他思索了一下,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不一会物业的人来了,手里拿着钥匙,周森向对方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随后头一歪,示意对方道:“开门。” 物业的女员工被他的模样煞到了,花痴了一下立刻开门,周森立刻冲进去,找遍了每一个房间,都没找到她的人。 会不会出去了?她的行李都在,没有缺少,只是…… 他抬脚走进厨房,水壶还在冒着烟,应该是刚刚烧上,她还没喝水,为什么会出去? 意识到事情可能不那么简单,周森打电话叫来了吴放,吴放直接带人去调取了监控录像,几人一起研判监控录像时,见到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架着罗零一离开了这里。 “看上去他们不太想伤害她,虽然架着她,但态度很恭敬的样子。”吴放仔细看着视频,“你们看,他们甚至刻意避开了跟小罗的身体接触,难道他们之间认识?” 陈珊站在后面说:“我觉得罗小姐不像是认识他们,他们应该认识罗小姐,这是一次有目的的绑架,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明确。” 周森一遍又一遍地快进和倒退着监控录像,将罗零一一开始的不解和最后的惊诧全都看在眼里,他仔细思考着谁的人会让她有这样的表现,他注意到她有一个反应过来后立刻要关门的动作,那么…… “会不会是陈兵的人?”他声音很低,几乎自语,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的确很可能是陈兵。”吴放一击掌,“如果是越南和泰国那边的人,不会对她态度这么好,应该会很粗暴,老周你记不记得,陈兵逃走之后回来找过小罗一次,还拿了小罗三百块钱。” 作为女孩子,陈珊的思维要和男人明显不一样,她脱口道:“肯定是陈兵,他这是来报恩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次罗小姐被带走,恐怕是带回他现在的窝点了。” 周森轻嗤一声,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他管这种行为叫做报恩?” 陈珊尴尬地说:“他应该是东山再起了,我们这么久没在国内抓到他,他应该已经偷渡出境。我猜测,他的目的是带走罗小姐,和她一起生活,毕竟她曾经在他最危难的时候帮过他,现在他们都还不知道罗小姐之前只是想稳住他,然后和周警官里应外合,所以他应该不会伤害罗小姐,只是会带她离开国内。” 吴放跟着说:“陈珊的分析很有道理,老周,咱们得赶紧出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陈兵不在境内,他应该是偷渡离开,肯定在金三角那边,他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 周森站起了起来,其他人立刻让开位置,他点了根烟,走出门,发现身后没人时拧眉回过头,冷淡地问:“还在等什么?” 吴放倏地反应过来,颇有些窘迫,赶紧招呼了人呼啦啦的离开,一行几人也没回去,直接去了飞机场。 上了飞机,陈珊的位置在周森旁边,吴放坐在周森前面,其他人分布在周围,周森坐下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陈珊悄悄注视着他的侧脸,用眼神描绘着他精致的轮廓,哪料他忽然睁开眼看了过来,陈珊心一悸,竟然忘了移开视线。 “你在看什么?” 他的声音很奇妙,带着些意味深长的了然,还有一些令人捉摸不透的清冷。 “……看你。”陈珊大着胆子承认,脸上泛起红色,分明就是动了心的模样。 周森慢慢转开视线,直视前方,淡淡地说:“虽然我一直没怎么提过,但你应该也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陈珊着急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你很不容易,所以我想,我是不是可以……”陪着你,让你接下来的路走得平平顺顺,开开心心?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倒不是因为害羞或者怎样,而是周森打断了她。 “你不可以。”周森脸上没有表情,但眼睛里有怀念某个人时的温柔,“只有她可以,只有罗零一可以。” 陈珊失望之极,虽然她一直都看得出来他和罗零一的关系,但除了在派出所那次,从来没听他说过类似这样的话。在派出所那种情形,她还可以说服自己他只是为了给罗零一解围,但现在这里谁都没有,他完全没必要如此,所以说得肯定是真心话。 陈珊十分受伤,但还是强笑道:“没事,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有分寸的,也希望罗小姐可以安全回来,和你团聚。” 周森勾起嘴角清浅地笑了笑,谁都看不出来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担心。 罗零一怀孕了,如果陈兵知道这件事,必然会让她打掉孩子,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杀了她,她不会同意,搞不好会闹得鱼死网破,到时候,恐怕在派出所时那次见面,就是他们的永别了。 他必须尽快找到她,把她救出来,然后再也不让她离开。 是他做错了,他一开始就不应该选择这种方式来爱她,伤人伤己。 周森再次闭上了眼,空姐送来毯子,陈珊递给他,他接过来,道了谢,客气而疏离。 陈珊笑笑,叹了口气,望着天空想,算了,何必难过呢?感情这样的事,哪里只能想着甜呢?甜蜜,永远不是爱的全貌。 第五十章 颠颠簸簸地坐了很久的车,然后又过了河,罗零一身体不舒服,一直昏昏沉沉的,那群人好像也很担心她,叫了土著大夫来给她看,船上晃晃悠悠的,说着越南话的大夫不知道在讲什么,倒让罗零一有一种回到了那次与周森一起渡过湄公河的时候,那时他们也是这样,只是这次没有他在了。 要是这次她有个好歹,以后他们就彻底见不到了。 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周围的人好像很激动,她终于醒了。 她根本不想看他们,这么多人,她也没办法逃跑,身体也不允许,干脆继续闭着眼。 那大夫也看出来她这次不是昏迷只是睡着了,遂告诉了其他人,那些人松了口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人把她抱了起来,周围有人说话的声音,一开始有点吵,后来非常安静,像是说话的人被制止了,周边只能听见昆虫的鸣叫声。 罗零一慢慢睁开眼,看见的屋子的天花板,多熟悉的模样,之前和周森一起在西双版纳,住得就是类似的房子,不过这个显然要比那间好上一点,她也不觉得自己目前还在中国境内。 “你醒了?” 有男人的声音响起来,熟悉极了,熟悉得让人恐惧。 罗零一侧眼望去,一个清瘦高挑的男人站在那,双手抄兜垂眼望着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留着些微的胡渣,眼神深邃而沉默,比以前成熟了许多,也瘦了很多。 “二少。”罗零一张张嘴,声音沙哑低回,还真的见到他了,犹记得那天晚上他来她的住处,拿了她三百块钱离开,临走时说有朝一日他东山再起,一定会回来找她,还真是言而有信。 只是,这样的承诺,不要也罢。 “难为你还记得我。”他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表情可以称得上阴沉和冷漠,但他又对她非常好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给她掖了掖被脚,沉声说道,“大夫说你怀孕了,又颠簸劳顿,需要好好休息和安胎。” 罗零一脸一白,这下可好了,被他知道她怀孕,他肯定巴不得这个孩子完蛋,他绝对猜得到这个孩子是谁的,周森现在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害得他们兄弟残杀陈氏崩塌的元凶,一个孩子绝对不够他解气。 “真好,我最近也算心想事成,想什么来什么。”陈兵抬手放在罗零一的肚子上,隔着被子她都能感觉到一阵寒意,“你应该知道了吧?周森是个卧底,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现在他功成身退,回去做警察了,我们却只能在金三角这样三不管的地方呆着,你说可恶不可恶?”他顿了一下,片刻后又道,“他没把你怎么样,我派人去查的时候知道这个消息还很惊讶,现在倒是可以解释了。”他拍拍她的肚子,动作很重,罗零一立刻抬手护住肚子,戒备地看着他。 陈兵收回手,冷笑一声说:“怕什么?拍一下不会流产,我猜测,他是因为你怀了他的孩子才放了你一马,对吗?”他阴测测地说,“我记得,他以前那个老婆就是怀着孩子的时候死的,他记了那么久,进入陈氏也是为了给他老婆报仇,现在他如愿以偿了,还有了个新的孩子,真是什么好事儿都被他遇见了啊。” 再这么任他自说自话下去,命运就直接要被判死刑了,罗零一知道自己必须转开他的注意力,不然接下来的日子,不管是她还是孩子,都没什么好活的了。 “是,这个孩子是他的,公安也是因为这个孩子才没把我关起来,我一直在打听消息,知道你没被抓,心里很高兴,现在见到你,更高兴了。”她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力真的是越来越深厚了,忽然就有了当初周森面对林碧玉时的感觉,也许他那时候的心情,就和她现在一样吧。 陈兵看了她好一会才说:“是吗?那我让人去接你,你为什么不愿意来?” 想起自己欲阻拦那些人把自己带走,罗零一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低声说:“我害怕啊。” 陈兵哼了一声:“你怕什么?怕我会害你?” 罗零一赶紧摇摇头说:“不是怕你会害我,我是怕别人会害你,你知道的,我这是监外执行啊,肯定有条子看着我,万一你被暴露了怎么办,我当然要反抗了,我留在那里,他们就找不到突破口来抓你,不过现在可惜了……”她叹了口气,“你把我带来了,搞不好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你的行踪了。” 陈兵却毫不在意:“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经历了这么多,如果还不知道小心点,我陈兵也不用活了。他们找不到我们的,这地方我比他们熟悉。”他说完话就指着她的肚子说,“至于这个孩子,也没必要留下来了,你现在身体很虚弱,不适合做人工流产,等过几天养好点,我会让人带你去做手术的。” 他说完话就要走,罗零一使劲拉住了他的手腕,吸了吸鼻子说:“二少,不能打掉这个孩子。” 陈兵回眸,锐利的眸子像剑一样刺在她身上:“怎么?你不舍得?别告诉我你爱上他了,想要给他生孩子。” 罗零一立刻否认:“我不爱他!”只是说说不爱他而已,却已经像在被割肉,放血,她疼得几乎窒息,但还是面不改色地咬牙说,“我恨他!” 陈兵皱起眉:“是吗,你恨他?” “对,我非常恨他,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她说完这句话,仿佛用了全部的力气,靠到枕头上,闭起了眼。 陈兵不解地问她:“恨他为什么还要留下他的孩子?” 罗零一睁开眼笑了笑,轻声说:“二少,你想得太简单了,打掉他的孩子固然可以让他伤心难过一时,但也只是一时,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好起来,以他现在的条件,有的是女人想给他生孩子。” 陈兵眯眼:“所以?” 罗零一压低声音说:“所以,我要生下这个孩子,还要他健健康康的长大,我们就告诉他,周森是他的仇人,他害死了我们所有的亲人,让他回去找周森报仇,等周森亲手将他的孩子绳之以法,甚至是判了死刑,我们再告诉他,那是她的亲生儿子,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他觉得怎么样?他觉得女人要是狠起来,真是没男人什么事。 周森是男人,他也是,罗零一的建议让他联想到自己,试想,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他身上,他会怎么样? 已经不仅仅是痛苦可言了。 “也罢。”陈兵吐了口气,“你的主意不错,虽然我不建议你冒险生下这个孩子,但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我可以答应你。” 罗零一松了口气,露出虚弱的笑容:“二少,谢谢。” 陈兵站起身,看了看挂钟说:“时间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 听到这里,罗零一紧绷的意识才渐渐开始松懈,但下一秒又绷了起来,还绷得更紧了。 陈兵开始脱衣服了,他将外套扔到一边的椅子上,解开纽扣脱了衬衫,接着开始抽皮带。 罗零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四目相对,周围的气氛变得压抑而紧张,但好在最后,他没再继续脱,只是抽掉了皮带,赤着上身掀开被子躺了上去,罗零一赶紧侧身给他让了个地方,他看着她,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闭上眼说:“睡吧。”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不是吗,更糟糕的事情都发生过,何必在意只是抱一抱这样简单的接触呢。 艰难地说服自己闭上了眼,罗零一有些发抖地靠在陈兵的怀里,她满脑子都是周森,他亲她的样子,抱她的样子,当然也包括伤害她的样子。 异国他乡,危险的金三角,她只有一个人,躺在一个危险的人怀里,她非常累,却很难睡过去,这样的精神状态让她自己都很担心,她是否还有能力保住这个孩子。 再这样下去,就算陈兵不让人做掉她的孩子,她自己也会把孩子给害死。 罗零一强迫自己睡眠,她闭起眼,尽量停止害怕和颤抖,可还是于事无补。 陈兵多少也感觉得到,他低声说了句“你到底在怕什么”,随后加紧了抱着她的力道,她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气温渐渐升高,温暖让她停下了颤抖,局促的气氛好了许多。 “睡吧。”陈兵又说了一句,大手在她背后轻轻地拍了一下,罗零一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疯了,真的是疯了,不管是她还是陈兵。 在这个人渣和疯子面前,罗零一有一瞬间竟然会感到安稳,真是太可怕了,她敢肯定,她也快被这样的生活搞疯了。 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谁也不要理她,谁也不要过问,让她和大多数人一样,过着平凡安静的生活,把孩子生出来养大,这真的很奢侈吗? 为什么在其他人眼里不值一钱的安稳,到了她这里,就成了奢侈品呢? 为什么平平安安地活着,就那么难呢? 第五十一章 隔天周森一行人才赶到云南,警方办事更稳妥,流程也更多,不像他之前在陈氏集团,只要他做了决定,马上就可以去执行,没有人可以违抗他。 做警察,有一半时间在行动,那么剩下的一半时间,就是在等上面的指示,以及各种司法手续的调配时间。 连进屋找点东西,都需要等一张搜查令。 周森心急如焚,对平日里这些习以为常的程序都生出了一些厌恶。 “老周,你可别因为着急就乱来,这地方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剐,你出现在这里已经非常危险了,虽然你是这次活动的诱饵,但也得保证自己的安全。”吴放警告他,“小罗很聪明,她可以保护好自己,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定可以把所有人一网打尽,把她安全地救出来。” 周森扯开嘴角笑得有些古怪,吴放感觉现在的他有点陌生,他穿上制服时还顺眼一点,不穿制服穿西装的时候,就感觉警队里混进来了一个大佬,真是……好尴尬。 “我看起来像那么不知死活吗?”周森指着门口,“我现在走出去,不到一个小时就会有人出来要把我宰了,我会那么傻出去送死?我要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救她?” 他说这些话时一直在笑,笑得人心寒,在场的人全都噤若寒蝉,连云南这边跟他们统一抓捕的负责人都有点畏惧。他是见过周森的,江城公安的卧底,那时候他负责陈氏集团来和人交易,他们就在外围,最后还是他们放水把他放回去继续卧底,现在看看,卧底真是不能当得时间太长,否则说不定就成真了。 “什么时候行动?” 吴放有点不冷静,周森倒是理智的可怕,摘掉眼镜面不改色地细细擦拭,随口询问着他新的动向。 吴放回答说:“今天晚上,我们会安排人乔装打扮和你一起从湄公河过境,那边的人都已经听见风声,知道你会去……”略顿,他有些惭愧地摸摸脸,“知道你会去陈兵那里救小罗,应该会在路上拦住你,陈兵的人应该也会到。目前我们还没找到他的窝点,今晚我们会顺着他的人回去的方位去搜索,一旦我们抓住了泰国和越南的人,就马上会捣毁陈兵现在的窝点。” 周森直起身,靠到墙上,曲着一条腿散漫地抽烟,他穿着件黑风衣,丹凤眼狭长而极具美感,戴上眼镜之后那份禁欲和斯文儒雅的气息就越发迷人,他的笑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邪气和嘲讽,这就让这份清矜的美感中多了一些败类气质,两种矛盾的感觉聚集在一个人身上,竟然也十分合契,更加迷人了。 “你的意思是说,一旦你们控制了那两边的人,我就最好装作被擒获,好让你们顺藤摸瓜,揪出陈兵的窝点。”他直白地说出上面的安排,周围的人都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十年了,他冒了十年的险,到现在还是要他去走这条路,他们都非常羞愧。 可是没办法,就算别人愿意替代他,但陈兵对他们没兴趣,不会铤而走险派人出来抓他们,如果再出点事,那就毫无用处,白白丧生。 说一千道一万,时机就在这,换做别人就是不行,就得是他周森。 “行,我去,你们安排好,晚上就出发。” 周森将烟头丢到地上,踩灭,转身进了房间,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自始至终没有赏给他们一个眼神,好像连看都懒得看他们。 自从上次被周森十分直接地拒绝之后,陈珊就很少主动靠近他,但她还是忍不住会关心他。 比如现在,周森什么都没说,她却非常生气。 “这太不公平,大家都是警察,为什么只要一有危险的事都要周警官去,难道我们就不能冒险吗?周警官的命就不值钱吗?!”陈珊红着眼圈质问,大家都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叹气。 吴放深深地吸了口气,手放在陈珊肩上,无奈地说:“陈珊,你年纪还小,不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正因为老周的命值钱,这件事才必须他去,换做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意义。” 陈珊似懂非懂地低下头,担忧和心痛充斥着她的大脑,她的理智已经离家出走了。 “我去休息了。”陈珊丢下一句赌气的话也进了房间,在路过周森房间门口时,她脚步顿了一下,到底是没有过去,直接离开了。 这会儿,罗零一过得其实还不错,周森确实不需要太担心她。 她已经可以十分确定,只要她万事配合,全都依着陈兵,他会把她保护得很好。 “你吃不惯的话,我叫人给你做中餐。”陈兵指着一桌子的饭菜说,“这些玩意儿我吃了这么久早就腻了,他们又不太好会烧中国菜,一群粗人,没你做的好吃。” 罗零一站起来说:“你想吃吗?我可以去给你做。” 陈兵挑起眉,看看她的肚子说:“你还是好好歇着吧,不然你的复仇大业就完不成了,如果你想吃,我可以去给你做。” 罗零一诧异地看着他。 陈兵勾着嘴角说:“怎么?觉得我不会做?” 罗零一下意识点头,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又快速摇头。 陈兵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临走丢下一句:“看来非得露一手了,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罗零一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其实真没什么胃口,怀孕了之后特别挑食,这些吃得连筷子都不想下,她现在就想吃宫保鸡丁和米饭。 于是她干脆站起来跟在陈兵后面离开,这种危险的地方随时可能出问题,跟在老大的身边永远是最安全的,她还是很懂得抱大腿的,大树好乘凉。 她的行为似乎取悦了陈兵,他牵着嘴角来到厨房,把人都赶了出来,从冰箱里拿了鸡胸肉和胡萝卜、黄瓜,用电饭锅蒸上了米饭,动作特别熟练。 罗零一有些意外,他瞧见她的表情,一边切蔬菜一边说:“从你那走了之后我就偷渡到了这里,那段日子很辛苦,吃了上顿没下顿,后来人都找齐了,才有条件吃点好的,又吃不惯他们这边的菜,就学着自己煮,炸了几次厨房,后来就会了。” 罗零一站在一边看着他做饭,偶尔听他说一起些逃到这里之后的事,心里渐渐产生了一种愧疚感,她很清楚用不了多久,公安就会因为要救她而找到这里,虽然她不确定自己现在在周森心里是什么位置,但她相信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弃救她。 所以,她无比确定,未来的结果,不是陈兵被抓,就是周森死在这里。 如果非要从这里面选一个,她当然选择陈兵被抓。 越是清楚自己的内心,她就越惭愧,她无法面对现在的陈兵,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借给了他三百块钱,他也不会冒险派人去接她,她当时故意拖延时间,纯粹为了保命才那么做,他却认真地做了下承诺,可能他派人去接她之前,也无法确定她是否会安安静静呆在这里,不然也不会吩咐手下的人,如果她不愿意来,就强行带她来了。 陈兵应该很清楚,自己这个行为有多冒险,就像他当时会选择进城去找她一样。 但他还是做了,和上次的选择一样,也许不管最后的结果证明他的选择是错还是对,他都不会后悔吧。 罗零一吸了口气,掩饰性地说:“眼睛有点疼,我先出去坐一会。” 陈兵没有阻拦,给她拉开门注视着她出去,确定她没有因为眼睛疼碰到什么之后才继续烧菜。 罗零一出来之后,那种窒息的感觉好了一些,她坐回刚才吃饭的地方,四通八达,每个方位都可以看到,头上有屋檐,可以遮挡风雨和雪。 说心里话,这里景色还算不错,茂密的树林和植被,远处有河流,不像城市里,一望无际全都是高楼大厦,人员密集,每个人都走得又快又匆忙,快节奏地度过一天。 这里的人不论做什么都很慢,像陈兵现在这些小弟,左右也不到二十个人,围着屋子坐在那,有的在打牌,有的在喝酒,还有的在聊天,显得十分惬意,说话玩乐都很慢。 如果只是看到这些,罗零一或许还能欺骗自己这里或许是个世外桃源,可是直视前方,在门口前面的大片土地上,罂粟成长得非常健康,也许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被人摘掉,拿去制作害人的东西,这里终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而是人间。 不一会,陈兵端着一盘宫保鸡丁出来了,放到桌上说:“吃吧。” 罗零一怔了怔,笑了笑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陈兵没回答,直接又进了屋,不一会又端着米饭和筷子出来,放到桌上淡淡道:“你看见鸡胸肉的时候眼睛都飞了,我要再看不出来,那就是眼瞎了。” 他大概有些热,干脆脱了外套扔到了椅子上,打赤膊坐下了。 罗零一还有点不适应直接面对这样子的他,别开头红着脸吃饭、喝水,陈兵看了她一会,居然笑了。 “害什么羞?又不是没第一次见。” 罗零一噎了噎,没说话,端起水杯喝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这地方虽然人烟稀少,但好玩的地方也不少,回头等风头过去,我带你好好转转。”他点了根烟,过了一会看看她的肚子又给掐了,皱着眉说,“今晚我不在,你万事注意安全。” “你要去哪?”她抬眼看向他。 “你关心我啊?”他挑起眉,笑得很愉悦。 罗零一自然不会否认,她点头说:“你要去哪?” 陈兵也没隐瞒,如实说:“周森到这边来了,听说今晚会从湄公河过境,他害得我沦落到这个地步,我是万万不会放过他的。” 他居然真的来了?这快就来了?今晚就过境? 罗零一心里升起一股忧虑,现在已经不单单陈兵想弄死他了,金三角这一代最不喜欢的就是周森这样吃里扒外的卧底,辜负兄弟的信任,搞不好他们会全部联合起来,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他。 “怎么?你那副表情……难不成是担心他?”陈兵刚刚还和善的表情立刻变得阴狠起来,手放在桌上,压得桌子几乎翘起来。 罗零一叹了口气说:“你不要老是怀疑我,我是担心,你毕竟也曾经是陈氏的人,那次你们给越南佬的货到现在也补上去,他们还因此死了很多人,我记得他那个副手也被抓了,你出现的话,他们会不会也对你不利?” 陈兵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半晌才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好好过你的安稳日子,我不会有任何事。” 罗零一只能点头,别的什么也不好再说下去,她满心的不安,无处可以发泄。 夜里两点的时候,闹钟响了起来,周森睁开眼,眼神清明地看着窗外的月亮,慢慢坐起来。 其实他一直都没睡着,因为他只要一闭上眼,就是罗零一伤心而决绝的脸。 他甚至无法确定,如果这次可以将她安全地救出来,他也能活下来,她还会不会愿意接受他。 她怀着他的孩子,他却没有保护好她,再一次让她身陷危险,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其实从遇见她开始,她一直都总说是她在给她惹麻烦,可她忘记了,其实,是他将她带进了这个大麻烦里,如果没有他,她会一直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 其实周森很清楚,人活一辈子,无非就追求一个平安喜乐,他走的这条路,是牺牲自己这辈子的喜乐,去为更多的人谋求那份平安。 这是一条孤独的路,需要付出很多,也需要抛下很多。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什么可抛下的,所以尽管走得很艰辛,却一直没有想过要回头。 可当罗零一出现,当他再一次有了做父亲的机会,尽管他很不想承认,可他内心里,有过那么一瞬间真的在想——我到底为什么还要继续做警察? 为什么没有在卧底生涯结束的那一天选择离开? 既然明知道前路布满荆棘,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从怀里取出警官证,打开看着上面的照片和警徽,周森想起自己第一天进入警队宣誓的时候。 “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我保证忠于中国共产党,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守纪律,保守秘密;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 “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周森再次复述出自己曾经的宣誓词时,心里是讽刺而羞愧的情绪,他将警官证放在心口的位置,又一次重复,“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 也许,这就是他要做警察的原因。 第五十二章 夜色撩人,晚上金三角的美丽如同罂粟一般危险而诱人。 周森从竹屋里走出来,其他人也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准备,低沉的人声和车声此起彼伏,五名便衣武警和周森一起乘车潜入金三角范围,其他人则在外围包抄,看机行事。 周森上车之前,吴放叫住了他,他面色凝重地看着他说:“你有经验,千万要小心,这五个兄弟都是优秀的战士,我希望你们都可以毫发无伤地回来。” 周森挑挑眉,玩世不恭的样子让人放心了许多,好像只要有他在,事情就可以顺利解决,不费吹灰之力。 “你要实在放心不下,就一起跟着来好了。”周森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吴放轻嗤一声说:“你以为我不想去?我他妈早就安逸烦了!我真想自己替你去,可他们都知道我是谁,我没你值钱,我去了估计他们都跑得远远的,这一道的布控全都白搭了。” 但是周森不一样。 只要他出现,哪怕明知道可能是陷阱,那些亡命之徒也会出来冒冒险,那样的仇恨,脸面都被公安给踩在了地下,真要无动于衷以后就不用在道上混了。 “开个玩笑,当真了?”周森点了根烟,抽了几口扔到脚下踩灭,淡漠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后面待着吧,去了也是添乱,回头嫂子和侄子该骂我了。” 他说完话就跨上了车,拉上车门,透过车窗对其他参与行动的警察点点头,道了句“走了”,开车的武警便缓缓将车子驶入夜幕。 随着车速提快,距离越来越远,一直远远望着的陈珊终于忍不住朝前追了几米,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渐渐消失在树林里,周围安静的可怕,只能听见昆虫的鸣叫。 “周警官,你千万不要有事。”陈珊说着话,声音哽咽,眼角落下泪水,他可真勇敢,那样危险的地方,那样可怕的人,他竟然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样的男人,如何能不让人仰慕。 “好了,他不会有事儿的,这条路他走了太久,已经不陌生了。”吴放抿起唇,叹了口气说,“也许,这才是他的归宿。他现在最想做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其实他也没猜错,虽然危机重重,但周森是最合适的人,也是执念最深的人。 他理应作为诱饵出发探路,并一直深入到陈兵目前的根据地,因为在那里,有罗零一和孩子等着他。 在陈氏刚刚被瓦解的时候,他回到警队之后常常会想,接下来的生活该是什么样。 执着了十年的目标突然消失之后,那种茫然几乎吞噬了他。 好在现在他找到了新的目标,这个目标,足以他坚持一辈子,为此而努力。 因为有她,即便纵身与迷雾之中,也能一往无前。 此时此刻,陈兵这边也得到了消息,知道了周森正在哪个方位,准备带人过去。 他倒是不着急,还坐在门口悠闲地喝水,小弟们在准备东西,罗零一倚在门边,看着他们将枪装好,心里特别不踏实。 “你在担心吗?”陈兵看了她一眼,她眼底的忧虑他一览无余,喝了一口水才说,“放心,我不会有事,我会把周森给你抓回来,任你发泄。” 罗零一转头看向他,美丽的女人大概就是这样,真的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她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其实也看不清她的五官,可朦朦胧胧的反而觉得更美了,她的身段好极了,怀孕时间还不算长,没有出怀,纤纤一握的腰仍旧充满了风情,莹白的手腕搭在门上,即便只是最普通的T恤和长裤,也依旧精美得像一副画。 “那我们可说好了,不要有事,把周森抓回来,抓活的,回来好好折磨。”她说话的声音清脆好听,像在唱歌一样,悦耳极了,话里的意思也实在太顺耳,陈兵很轻易便答应了。 “不过,还是要小心一点,不要被其他人抢了先,越南和泰国那边的人应该也会去,可不要被他们……”她细细柔柔地说着,聪慧的头脑惹人喜爱。 “这就是为什么我还没有走的原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让他们打个两败俱伤,我到时候再出现,直接把周森弄回来,不费一兵一卒,那多好?”陈兵得意地说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喉结滑动,片刻后才说,“要不是你现在的身体不允许,我真是想……哼。” 最后的话他没说出来,但作为成年人,大家都很清楚他要说什么。 罗零一只是微笑,不说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回望着她,忽然有些恍惚。 “其实,我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好像还有些恼怒,大概是恼怒与自己竟然说出这种娘兮兮的情话,“不过,我现在大概有些感受到了。” 罗零一控制不住地变得吃惊,她如此模样倒是逗笑了陈兵,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是她的好几倍,他双手环胸,眯眼瞧她,似笑非笑道:“原先看别人爱得死去活来的,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个人能让你哭,让你笑,让你骂遍全天下的脏话,又说得出向来觉得肉麻的情话。”他似乎感慨非常,抬手摸摸她的脸,她怔忪地愣在那,他声音很轻,几乎自语般说,“有时候,她会让你恨不得直接把她掐死,可有时候,她又让你……巴不得为她而死。真是可怕,感情这个东西,竟然可以让一个毫无畏惧的人诚惶诚恐。” 罗零一慢慢低下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大概也不怎么希望看见,也许是心里也不确定她对他的心意,所以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强迫她抬起头了吧。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得走了,等着我的好消息吧。”陈兵说得十分自信,如今的他已然脱胎换骨,比起陈军可能还要狠上三分,经历过特大变故的人,好像总是很容易成长。 罗零一追到台阶下面,看着他跟车离开,小竹楼里只剩下看家的十来个小弟和她。 罗零一抬起手放在两颊边,大声喊道:“一定要安全回来!我等你的好消息!” 与其让周森被那两边的人抓到,还不如让他被陈兵抓回来,也不知道吴放他们怎么安排的,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至少她在这里,还能想办法保证周森的生命不受威胁。他这么明显地出现在边境,绝对是事先有安排的,但她实在放心不下,也顾不上这样会不会打乱他们的计划了。 不过还好,她偏偏还做对了,吴放安排的流程和她的想法出乎意料地吻合,当周森的车慢慢停在湄公河岸,潺潺流水被月亮照得深不见底,也不知河里会有什么。 周森坐在车上,车上其他人要等他吩咐才能进行下一步,跟不远处埋伏的警方的讯号也是一声枪响,一旦有枪响,他们就会冲上来围捕。 “下去吧。”周森说了句话,先一步打开车门下去,尽管黑漆漆的夜里看不清周围的植物后面什么情况,可敏锐的感觉却能让他十分清晰地知道,周围有许多人在盯着他。 周森慢慢从怀里取出枪,朝湄公河岸停着的船走去,几个武警站在他身边,呈现包围圈的模样,让周围埋伏的人不至于远距离枪击就把周森给杀了。 如吴放所言,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战士,这一刻,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值得所有人致上最崇高的敬意。 忽然,草丛里有了动静,周森几人立刻躲到了车前侧,那边后方就是湄公河,周围的人开枪也不至于能马上找到他们的人影。 有灯光开始出现,模模糊糊的人影开始靠近,草丛里有明显的人走动的声音,周森屏住呼吸,将子弹上膛,眯眼瞧着夜幕,抬起枪放在眼前,果断扣下扳机。 “啊!——” 一个男人的惨叫伴随着枪声响起,这一声枪响好似炸开了锅,夜幕里顿时灯火通明,数不清的人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周森快速说了一声“跳到河里去”便转身跳进了身后的湄公河。 几个水花泛起,枪击声不断交替,周森沉入水中,心里默数着时间,靠在离岸边最近的距离,手搭在岸上的草里,等他从河里起来换气的时候,立刻又开了一枪。 “在那边!” 几个人朝这边跑来,又是几声枪响,依稀可见跑过来的人影倒下几个,周森了然,这是吴放他们赶到了。 “妈的,他们埋伏了这么多人,来得好,今天就让咱们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恶魔宣告着今晚的任务,周森从水里爬出来,躲到一棵树里,根据周围密集分布得微弱红点来判断哪些是自己人。 来之前,每个警察胸口都别了一个夜灯光,很小,会发出红色的微弱灯光,方便他们在黑夜里进行围捕时不要误伤了自己人。 周森看看周围,对方来了不少人,警方人也不少,不止有云南和江城警方,还有泰国警方和越南警方,四边人手进行着枪战,唯有陈兵的人还没出现。 周森吸了口气,一步步朝后退,还没走几步,脖颈忽然被人用东西抵住,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那是一把枪无疑了。 “森哥,可别动了哦,小心我的枪走火。” 陈兵笑嘻嘻地说着,那笑阴冷而可怕,像来自地狱的声音。 第五十三章 周森听见陈兵的笑容时,是背对着他的。 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否则一定会很惊讶,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 “那边,那边还有动静!” 有人在说话,周森朝那边望了一眼,他佩戴着红色的标志,是他们的人。 “兵哥,是条子。”身后陈兵的小弟说。 陈兵冷笑一声:“我就知道条子肯定会来,这就是个陷阱,不过没关系,他们找不到我们的。”他话刚说完,使劲在周森后颈打了一下,周森被他用枪指着,没办法反抗,就那么被打晕了。 “带着他,撤!” 陈兵一声令下,躲在暗处的人全都迅速撤离,吴放领着人追到这里,已经找不到任何踪迹了。 “吴队,现在怎么办?”有人问吴放。 吴放紧蹙眉头说:“把人都安排好了,抓到的人严加看守,你们几个,跟我来。” 他直接朝着方才陈兵离开的方向追去,几个外地人,在这种地方如果没有向导的话很容易迷路,到时候恐怕他们自己都走不回来,更没人去救周森。 不过吴放还是没有选择撤离,远处的陈珊见他们朝那边去了,抱起笔记本就跟了上去。 “吴队!我也去!”陈珊高声喊道。 吴放暂停下来,回眸睨着她说:“小点声,你跟着去做什么?那不是添乱吗?” 陈珊指着怀里的电脑说:“我可以帮忙,我能找到这附近哪里有手机讯号发射出来,我们挨个去看,就不信找不到哪个是陈兵的窝点!” 陈珊是技术警,是因为电脑技艺高超被特招的,吴放心想这是个好办法,于是也没再拒绝,答应了带她一起去。 因为有陈珊在,他们也不用再盲目地四下搜索,陈珊找了个平底盘腿坐下,电脑放在膝盖上,快速地敲击着键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罗零一已经等到了很久。 她看看屋子里的挂钟,已经三点多了,不知道周森他们怎么样了? 陈兵抓到他了吗?又或者陈兵被他们一网打尽了吗? 如果是后者,那就太好了,如果是前者,也不用太担心,至少她还在不是吗? 忽然,外面有了响动,罗零一立刻跑出门,快步下了台阶,朝前走了几步,就看见陈兵的车回来了,几个人当真是毫发无伤,陈兵从车上下来,满脸兴奋地走过来直接把罗零一抱起来转了个圈,罗零一惊呼一声,抓紧他的手臂,直到他把她放下。 “成了小丫头,看看把谁抓回来了。”他说完话,挥挥手,身后便有人将周森从车上押了下来,他昏迷着,身上湿透了,猜想可能是掉进过河里,往日里那个总是斯文儒雅一丝不苟的男人已经面目全非,他脸色苍白如纸,她毫不怀疑,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感冒。 不过,现在感冒都是轻的了,也不知道陈兵已经对他做过了什么,他怎么昏迷了? “带进去吧。” 罗零一冷静地说着话,面不改色,陈兵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就想看出点破绽,意外的是居然什么都没看出来,他反倒没有不悦,而是更高兴了。 这样很好,只要她是真心待他,他也会真心待她,让她吃最好的、穿最好的,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她面前,让她高兴,让她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罗零一还使唤不动小弟们,大家都看着陈兵,等待他的吩咐,陈兵点点头,淡淡道:“嫂子让你们带进去,就赶紧带进去,以后她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 罗零一心里一震,面上却是不显,只是低下头,好像害羞了。 小弟们把昏迷的周森架了进去,罗零一柔声说:“你没有受什么伤吧?回来时没被条子发现吧?” 陈兵不屑道:“就他们,连自己都顾不上,还想抓我?” 看来当时情况是真的不太好,他这么自信,吴放他们估计是真的没发现他们。 “时间很晚了,你也累了,先回去睡一觉,醒了再说其他的。”罗零一放缓声说,“现在情况特殊,我们先避避风头,这几天兄弟们都别出去。” 陈兵揽住她的肩膀,虽然嘴里依旧说着“怕什么”,但脚已经朝屋子里走了。 走到门口,他回头查看了一下身后,对守在门口的小弟说:“看好了,一有异常马上告诉我。” 小弟应下,他这才揽着罗零一进去,进屋之后,罗零一拉着他直奔卧室,可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急什么?一会再睡觉,我现在一点都不困,兴奋得不得了,我得让周森知道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去。”他转身就朝关押周森的房间走,罗零一怎么可能自己回去?她要是不跟过去,周森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我也去!”她马上追上去,吸了口气说,“我跟你一起,看看他瞧见我们会是什么表情。” 其实,她还真得挺好奇,她到目前还无法确定,周森到底心里还喜不喜欢她,之前他说得那些话像钉子一样钉在她身上,让她一直翻不过身来。说她钻牛角尖也罢,矫情也罢,那样伤人的话,真的不像是能对深爱之人讲出来的,至少她就做不到。 但是,罗零一其实忽略了,周森那样的人,别说是说几句狠话,就算是为了让她活命,给她一刀,他也会毫不犹豫。 当她和陈兵一起出现在关押着周森的房间时,他已经被人扔到地上,倒在那里,落魄潦倒。 罗零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陈兵歪歪头,立刻有人提了一桶水进来,又一次泼在了本就浑身湿透了的周森身上。 那水,就好像滚烫的开水直接泼在了罗零一的心上一样,让她连呼吸都停下了。 接着,周森慢慢醒了过来,他眯着眼,先是打量了一下地面,随后是四周,最后才停留在站着的几个人身上,他们并排在门口,身边有两个,如果强行突出重围,只有死路一条。 他冷静下来,慢慢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着,苍白着一张脸去看罗零一,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陈兵面前,瞧见这一幕之后,他觉得自己做了这么多都是值得的。 真好啊,她可以保护好自己,那他也能放心了,他有理由相信,如今的她,即便是吴放他们来了,要抓走陈兵,搞不好最后陈兵还会为了她束手就擒。 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不是吗,女人,又是美丽的女人,从古至今,都是毒药,祸水。 “醒了就盯着女人看,周警官可真是风流不减当年,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处境,还敢看我陈兵的女人?!”陈兵冷笑一声,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周森深深吸了口气,应该是被踹到了要害,疼得眉头紧皱。 “给我打,打到他喊疼为止。”陈兵很见不得周森这副隐忍的模样,仿佛到了此刻他依然高高在上,倒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搞得他好像才是那个阶下囚一样。 罗零一听见陈兵的话下意识想阻拦,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开口,如果真的开口了,那只会再赔进去一个人。 她的脑子飞快转着,眼睛紧紧盯着被人拳打脚踢的周森,眼眶发热,眼泪几乎掉下来,他双手抱头,偶尔能看见他的表情,他忍着痛,脸上却十分平静和安稳,稍稍还有点模糊,对于罗零一没有出口阻拦求情,他一方面觉得她做得对,为她叫好,另一面却又忍不住想,也许人家只是……如她所说的那般,不再喜欢他了呢。 那样的话,即便他被打死在这里,她恐怕也只会拍手叫好。 毕竟是一个曾经那样伤害过她的男人。 周森被打得很重,那几个人不要命似的把拳头和脚往他身上送,他本来还算整齐的西装很快变得破破烂烂,白衬衣里面渗出血迹,脸上也有不少伤口,罗零一心都揪了起来,在他几乎再一次被打晕过去的时候,她别开了头。 “住手。”她咬唇说着话,有些颤抖。 小弟们立刻停下动作,陈兵之前就已经说了,以后她的话就是他的话。 陈兵望向身边的女人,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罗零一冷静地说:“不要打死了,那就不好玩了。”她余光瞥了一眼周森,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刻薄的,“一味地打有什么意思,顶多就是把他打个半死,打到昏迷,兵哥觉得他会求饶吗?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的。” 陈兵也觉得意兴阑珊,干脆靠到墙上问她:“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处置他?” 罗零一吸了口气说:“我有点累了,你先陪我休息,至于怎么处理他,我们明天再想想,反正时候还长着呢,我们慢慢玩,玩到他生不如死。” 有那么一瞬间,周森有点明白之前他对罗零一说狠话时她的心情了。 现在,他万分理解她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崩溃。 正因为在乎,哪怕明知道对方说那些话可能全都是为他好,心里还是忍不住会痛苦,会难过。 其实他现在很想抱头痛哭,可是他不能,他还需要留着精神和这双眼睛去做别的事,不能让他们被痛苦和眼泪占据。如果他脚软退让,哪怕只是一分钟,就只能等着被狠狠践踏,再也爬不起来。 “也好。” 陈兵思索良久,才揽住罗零一的肩膀离开,走之前罗零一低声吩咐说:“给他换套干衣服,别弄死了,明天还有更好玩的。” 她的声音冷漠得犹如寒冬,周森的心结上一层一层的冰,连他都如此,更不要说陈兵了。 回到房间,罗零一坐在梳妆台前梳头,陈兵躺在床上,手里把玩着枪,偶尔看她一眼,最后好像终于忍不住了,问她:“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像对待周森那样对我?” 罗零一动作一顿,透过镜子睨着他:“我对他如何?” “弃之如敝履?”他挑眉说着。 罗零一低下头,漫不经心道:“如果你不想被这样对待,那就不要学他。” 陈兵嗤笑一声,似乎对此十分不在意,他怎么会学他呢? 他不会学周森,也正因为如此,罗零一也不会像对待周森那样对他。 他永远不可能和周森得到一样的待遇,因为她不爱他。 如果陈兵知道罗零一心中在想什么,恐怕被气得发疯。 然而,这个秘密,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除非,他马上就要死了。 第五十四章 半夜时分,陈兵睡熟了,罗零一仍然醒着。 她悄悄从他怀里出来,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床,期间不断回头查看他发现了没有,见他没动静,才继续接下来的动作。 她慢慢站起来,披上外套,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陈兵毫无动静,她这才开门出去,轻轻掩上门。 在她关上门的一刹那,陈兵倏地睁开了眼,眼神锐利而冷酷,他坐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门口打开门,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罗零一似乎没发觉身后有人跟着,一路来到关押周森的地方,在门口没有做停留,直接离开。 陈兵皱起眉,稍稍犹豫,还是继续跟了上去。 在尽头,陈兵见到罗零一进了洗手间,心里一直悬着的心立刻落了下来,不知何意地勾起嘴角,疲惫地笑了笑。 时间这么久了,相信人对他来说已经变得非常困难,而对于放在心上的人要求就更高,他已经经不起任何人的背叛了。 在原地靠了一会,未免被上厕所回来的罗零一看见,寒了她的心,陈兵便先行回去了,他路过关押周森那个房间,开门看了看,对方仍然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小弟也没给他换衣服,湿衣服穿到现在,还躺在地面上,恐怕明日一早就得发烧,再健康的身体也扛不住这么折腾。 他关门的时候,刚才离开的小弟回来了,手里端着杯水,立刻道歉说:“兵哥,我就走开了一会,去倒杯水。” 陈兵淡淡地说:“没关系,时间也不早了,他现在也逃不出去,看好周围就行,不用特别守着他了。” 小弟闻言松了口气,点头应下,去门口和其他人一起守着了。 这个时间,附近的风吹草动比屋子里那个人重要。 罗零一在洗手间待了一会才出来,她一直在里面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这会嘴角就牵起了笑容,等外面没了动静,她才轻轻开门出来,一步步走回去,停在关着周森的房门口,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关好门,回过身,她立刻上前将周森扶起来,手摸到一片潮湿,那些杂种没给他换衣服。 “周森,你醒醒,你怎么样?”她颤抖地将他扶起来,从衣服里侧掏出一把枪,塞到他后腰,用外套盖住,低声说,“明天早上随机应变,不要再呆在这里。” 她说话的声音太快,周森朦胧地醒过来,皱着眉看了她一会,点头笑了:“我还以为你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呢。”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还以为之前那些事是刚刚发生的。 罗零一扯开嘴角,笑得有些苍凉:“我也以为,你那时对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周森恍惚了一下,就着她的手站起来,感觉到身后多了个东西,他扯起嘴角,低低沉沉地说:“我不会自己走的,我要走就一定带你一起走。” 罗零一看着他,紧蹙眉头说:“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我不知道可以拖他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你听我的,有机会就赶紧走,他不会把你怎么样。”她非常着急,说完话就放开他朝门边走,出去之前终究好是回了头,看了他好一会才说,“离开之后不要再冒这样的险,你活得好好的,我就会活得好好的。” 她说完话就出去了,一直声音都很低,没有惊动任何人。 周森站在空旷的屋子里,想起她最后的那个眼神。 她走得那么匆忙,他甚至没有机会告诉她,你怀孕了,我很高兴,好像重生了一样。 周森闭了闭眼睛,身上可以用的东西都已经被收走,浑身上下除了衣服就只剩下刚才她给的那把枪。她从哪里弄来的枪?陈兵如果发现少了枪会怎么办? 看来,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得在陈兵察觉之前想办法离开,而且是带着罗零一离开。 吴放他们已经开始靠近陈兵的窝点,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陈兵非常小心,在这里几乎不使用任何无线电设备,他也不需要上网,唯一有用的就是电话,可现在他也不打电话。 夜深人静,他会休息,小弟们在门口打牌,守着这栋竹楼,也用不到电话,那陈珊就无从搜索这边的讯号。 这下,不靠人力都不行了。 吴放思索片刻,沉声说:“这样,我们分头行动,陈珊跟着我,一旦发现疑似目标,你们就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具体方位,由陈珊将讯号发到你们每个人的耳机里。” 众人应下,几人调试了设备,开始分头行动。 陈珊合上电脑屏幕心跳如雷地跟着吴放前进,她总算是体会到了一点点周森的心情,她是第一次有机会接触到这么危险的行动,而他是十年来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精神二十四小时保持着高度戒备,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始终不是个平凡的人。 “往这边走。” 吴放似乎发现了什么,拉住了陈珊的衣袖,陈珊立刻跟上去,她也看见了光影。 很细微的光影,不是灯,好像是烟头发出来的,现在夜已经很深了,除了月光,找不到任何亮光,那一丁点光芒也会变得特别明显。 吴放屏住呼吸,顺手捂住陈珊的嘴巴,陈珊皱皱眉,拉下他的手,自己捂住了嘴,吴放瞥了她一眼,她指了指他的手,他一看,哦,全是土。 有点尴尬地甩了甩手,吴放继续查看前方情况,灌木丛之后有一个半人高的出口,从遮掩布不怎么全面的植被里望出去,可以瞧见那有几个人在走动,好几个人都在抽烟,也不睡觉,看守着一栋竹楼,面积不小,竹楼前种着一片植物,只看见模糊的影子吴放都知道那是什么。 罂粟,害人的罪魁祸首,这辈子他都不会忘记。 “马上发讯号给所有人,找到了,这应该就是陈兵的窝点,那几个人我见过。”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一旦那些人察觉到他们在这,他会立刻带着陈珊离开,他已经很久没有上前线了,这次也是力排众议上来的,领导更中意他在后面布控,但他就是不放心,也不甘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之前陈珊和周森的话给刺激到了。 陈珊为难地说:“我得退后,一旦我打开电脑肯定会有光,虽然我已经把屏幕的光调得很暗了,但还是可能会被他们察觉。” 吴放立刻说:“我们退后。” 于是,两人又开始原路返回,在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之后,陈珊立刻打开电脑开始发送讯号,不但是跟着他们一起来进行搜捕的人,在后面布防的人也收到了讯号。 “马上派人增援。” 领导一声领一下,又一批刑警投入到搜捕工作中,朝着讯号发出的地点前进。 “吴队,好了。”陈珊长长地舒了口气,手心都是汗,生怕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导致发送失败或被别人发现他们的行踪,那她就太对不起周警官的付出了。 吴放点头,赞赏地说:“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本事倒是不小,前途无可限量啊。” 陈珊笑笑,身边开始有人聚集,他们在这里会和,等人全都到齐之后,吴放开始给他们每个人分配任务,他们不能全部从正面进攻,得有几个人从后面无人看守的地方包抄,有人提出来,竹楼后面就是河,不适合进行埋伏,吴放迟疑了一下,直接做了决定。 “小林、老赵还有老韩,你们和我从后面埋伏,其他人分别从侧面和前面,支援的人马上到,你们掩护我们,我们从后门进去抓人,一旦他们有激烈地拘捕行为,可以击毙。”吴放直接做了决定,这次他没有向上面汇报。 “这样不太好吧?”陈珊皱起眉,“万一领导……” “没事,事急从权,别磨蹭了,再磨蹭天都亮了,趁着他们现在精神不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吴放当机立断,立刻开始行动,其他人自然也不再停留。 陈珊拉住吴放:“我呢我呢?吴队我怎么办啊?” 吴放直接抽回手说:“你就在这里等支援的人,他们来了告诉他们我们的具体位置,随时将我们的最新消息发送回布控中心。” 陈珊知道自己身手一般,去了也是添乱,所以很顺从地接受了自己的任务,躲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打开电脑盯着周围,吴放满意地收回视线,转身奔往前线。 一边走,他还一边在想,周森这老小子这次回去可别再说他总是窝在后面不肯往前面儿走了! 我吴放从来不是让兄弟独自去冒险的人! 第五十五章 吴放带着三个兄弟去后方包抄,并负责主要的抓捕和救援,他们是要直接面对陈兵还有罗零一跟周森的人,他们可以肯定,周森肯定是被陈兵独自带到这里了,如今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过……罗零一也在的话,他应该没事吧。 带着这样的担心,吴放慢慢下了水,尽管现在的金三角还是夏季,草木旺盛,但在晚上下了水也不怎么吃得消,再加上几年前以为冬天跳过水里救人,吴放的腰和腿一直都十分畏寒,下去的一瞬间他就有点颤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但他还是坚持下去了,并且朝竹楼的后方游过去,他眯眼瞧着,发现竹楼竟然有个后门,他本来还打算跳窗户进去,有后门的话那就再方便不过了。 其他三人慢慢游到吴放身边,压低声音问:“什么时候行动?” 吴放吸了口气,强忍着腿部抽筋似的疼说:“等前面的讯号,一旦行动开始,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人质救出来,陈兵很狡猾,小心他还用上一次的招术,绑走人质。” “知道了。”那人吸了口气,“妈的,水可真冷,冻死我了,你没事吧吴队?你的腿能行吗?” 吴放点头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注意讯号。” 他话音才落,前面忽然响起枪声,混杂喧嚣的尖叫和大吼汇集在一起,他们便知道机会来了。 “冲!” 吴放一声令下,三人一起冲到后门处,吴放一脚踹开后门,腿部使劲抽了一下,他根本无暇顾及,进去就举着枪挨个房间搜查过来,这会儿陈兵已经醒了,他从卧室里出来,罗零一也听见动静跟着跑了出来,陈兵立刻把她推进去。 “你出来干什么,去里面儿呆着,听见什么都不要出声!” 陈兵门关上,不允许她出去,这是担心她的表现,可她完全不害怕,因为她心里很清楚,来救她的人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陈兵你放我出去!”罗零一使劲推门,陈兵压了一会门就去前面了,乱战一触即发,到处都是枪声和人的惨叫声,他们的人损失惨重。 他走了之后,罗零一就把门推开了,陈兵根本顾不上别人,直接朝周森所在的房间跑去,踹开门举起枪,也不看里面是谁,直接就朝人影开枪,开完了枪才发现那不是周森,那人慢慢歪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倒下之后,周森就站在他后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手里拿着枪,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子弹已经击中了他的胳膊,他惨叫一声,枪掉在地上,捂住了手。 “谁给你的枪?……”陈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仍然做着安慰自己的假设,“你抢了我兄弟的枪……”他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方才被他亲手打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这一次从江城一起逃出来的出生入死的兄弟。 陈兵心头一痛,一口血就吐了出来,周森快步上前,想要制住他,但后面忽然涌出一群人,直接拉走陈兵便朝他开枪,周森急忙躲到角落,避开他们的袭击,对方也不恋战,带着陈兵就要从后门跑,恰好遇见从后面包抄的吴放三人。 “放下武器!”吴放大喊一声,拿枪指着他们,出于警察的本能,他没有第一时间开枪,可对方的亡命之徒根本不给他下决心的机会,下一秒就开始朝他射击。 如果吴放的身体没问题,是完全可以躲开这一枪的,可他的腿本来就在抽筋,如今行动更加迟缓,就没能躲开那一枪,子弹直接穿胸而过,他痛呼一声,眯起眼射出一枪,打在护着陈兵那人额头上,那人登时倒地不起。 “吴队!” 立刻有人上来扶住吴放,吴放捂住胸口,满手是血,拿着枪的手还在指着陈兵一行人,陈兵直接用没中枪的手朝他们再次射击,身边的人带着吴放躲开了这一枪,周森从房间里出来,将陈兵身后的人踹到一边,将枪抵在陈兵后脑。 “别动,小心我的枪走火。”周森意味深长地说着陈兵曾经说过的话,随后冷声呵斥道,“让你的人都放下武器。” 事到如今,会有什么结果,陈兵已经非常清楚了。 其实,他一点都不怕死了,因为他知道被抓之后的结果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眼里迸发出慑人的光芒,假装着要放下手里的枪,众人屏息看着他,罗零一此时恰好从房间里跑到这里,见到陈兵有歪动手腕的痕迹,立刻大声说:“小心!他耍诈!” 陈兵震惊地看向她,她僵硬地别开头,陈兵的枪本来是要朝后面射的,忽然他调转方向,像是狠下了心一样,直接朝罗零一的方向开枪。 这样的变故太快,周森根本来不及阻拦,罗零一别开头也没注意到他接下来的动作,倒是吴放全程都注视着这一幕,他飞身而起挡在罗零一面前,在陈兵扣下扳机的下一秒他也扣下了扳机,子弹交叉而过,罗零一没有被击中,陈兵被击中胸口,直接倒在地上,彻底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只是,同时被击中的,还有吴放。 “吴队!” 罗零一惊呼一声,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吴放,直接摸了一手鲜血,她的眼泪唰一下子下来了,外面的增援警力也到了,警车的鸣笛声是罪恶的丧钟,吴放安心地闭起眼,努力地呼吸着,他被击中了要害,血不断流出来,人已经几乎没有了意识。 “吴队你怎么样!”罗零一慌张极了,她方寸大乱,她万万没想到,吴放会为了她挡枪,如果她不出现,也许就没有这种事了,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可是如果他不出现,刚才那把枪,也许就朝周森开过去了。 “老吴!” 周森此刻也赶到了这里,陈兵的所有人都被抓了,包括中了两枪的他,他还有意识在,他被带走的时候,眼睛一直定在罗零一身上,可对方却没有赏给他哪怕一个余光,这个女人,就是他冒险从江城带过来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他这辈子唯一动过真心的女人! 她终究还是骗了她,这个骗子,骗走了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真心,他这一生,真是失败到家! “罗零一,你不得好死。”陈兵呢喃着恐怖的诅咒,罗零一闻言朝他望去,他没有在她眼中看见任何伤感和害怕,有的只是坚持与憎恨。 “你这个混蛋,是你害了吴队!”她居然冲上前来要杀了他,她满身都是吴放的鲜血,整个人像从地狱来的一样,如果不是身边的警察拦着,也许她真的可能会杀了他。 “你们拦着她做什么,就让她杀了我好了,反正我总是要死的。”陈兵阴测测地笑着说,“罗零一,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化作厉鬼也要上来找你报仇,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我,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他话音刚落,手就被手铐铐住,武警上前将他带走,他本来就中了两枪,这会已经迷迷糊糊,但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还是用全部的力量大吼道:“罗零一,你这辈子都欠我的!” 欠他的?她欠他的吗?仔细回想,好像他也没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从他的出发点来看,他甚至一直对她手下留情,还将她从警方的控制中救了出来,来到了这个“世外桃源”,可有一天,他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对为他编织的一个美丽的陷阱,试问谁能受得了? 信任是一把刀,当他将这把刀交给了罗零一时,她可以选择用刀来保护他,又或者是用刀把他捅死,他原以为对方会选择前者,但太可惜了,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陈兵被带走了,这栋竹楼被陆陆续续清场,救护车上跑下医务人员,他们来到吴放身边,罗零一远远听见他们似乎在说“凶多吉少”四个字。 怎么会这样?吴队凶多吉少?罗零一忽然想起了黎宁,还有她和吴队还在念小学的孩子。 那个坚强的女人在听她提起吴放的时候,总会腼腆地笑笑,与平日里柔道教练的形象差之千里,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小女人,会为了自己仰慕和喜爱的男人莞尔一笑。 如果她知道吴放现在的处境,她会怎么办? 她一定会很痛苦吧,这种痛苦没有人比罗零一更清楚了,因为她也曾经承受过。 她来到周森身边蹲下,看见吴放正拉着他的手颤抖地说话,他语气很不稳定,上气不接下气,强忍着要命地疼痛说着让人无法承受的话语。 “老周,这次……换我替你了,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我吴放,不是让兄弟自己冒险的人……”他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介怀,紧紧握着周森的手,在对方目不转睛地注视下吐出一口血,断断续续地说,“我这次怕是完了……回去,你别跟你嫂子讲,别讲我怎么死的,她会做噩梦。我的孩子,还有你嫂子……”他吸了口气,闭起眼,眼泪落下来,“就全靠你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呢喃,“我欠你的……也算还清了,当年萌萌被人抓走,如果我及时赶到,就不会出现那种事……你总觉得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因你而死,而我却觉得,全都怪我……如今,我也算是还清了,我救下了你现在的妻子和孩子……老周……我求你一定好好帮我照顾好、照顾好我的老婆……我的孩子……”说到这里,他彻底没了力气,眼泪混着血流下来,一直紧握着周森的手慢慢垂下去,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他嘴角的血慢慢滑落,落在肩上,染红了他的肩章。 医务人员立刻上前急救,可十几分钟过去,他们得到的结果却是…… “吴队已经去了。” 第五十六章 陈珊抱着电脑走进来的时候,就听见那句“吴队已经去了”。 她难以置信地冲进来,将电脑放到一边,挤进人群,看着那个曾经教导过她许多的队长面无生气地倒在血泊里,身上的警服被血染红,所有人都呆滞着一张脸,在场的其他警察全都不约而同地敬起了礼,吴放闭着眼,那样得沉静,却毫不安详。 其实,他身体一直都不好,进警队这一年多,陈珊了解到了他不少的事,知道他其实很想上前线,不愿意总是让其他兄弟冒险,但上面照顾到他的身体,再加上他指挥方面也比较有优秀,所以一直都让他在后面进行布控。 这是他出任刑警队长以来,第一次没有按照上面的要求躲在后面,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陈珊茫然地看着他的遗体,忽然崩溃大哭,她的哭声极具感染力,那些钢铁般的汉子方才一直强忍着眼泪,这会儿也不由跟着哭了起来。 “吴队,你起来,你怎么能死,你快起来,我上次说的话都是无心的,你的命也很贵重,为什么你要这样啊!你起来!”陈珊使劲摇晃着吴放的身体,可对方已经不会给出任何反应,“你还有很多事没有教给我……我还没有机会回报你对我的教导,你怎么能就这么离开呢……” 罗零一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听到这里,她哽咽地说:“都怪我,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吴队也不会死,他是为了救我……” 陈珊抬眼看向她,即便她十分不舍,可还是不愿怪别人。 “如果今天换做其他人站在那里,吴队依然会选择做同样的事。”陈珊吸了吸鼻子,“所以,罗小姐,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那些坏人……是他们害死了吴队,他们才最该死!” 罗零一靠着墙慢慢蹲下,双手抱膝,根本不敢去看吴放的遗体,在场的所有人都非常伤心,他们已经无心再去进行下一步的工作,全都愣在那里,大受打击。 在事件之中心的周森,反倒是最冷静的人。 五年前在公海,已经有一位兄弟因他而死,那时候对方甚至不知道他其实是警察。 他扶着吴放的身体慢慢站起来,冷静地说:“都别哭了,伤心等回去再继续伤,麻烦你们将老吴的遗体带回去。”周森将吴放的身体缓缓交给医生,医生也红着眼眶,他应下来,和其他医护人员一起将吴放的遗体放到担架上,抬上了救护车。 其实,这会儿周森身上也受了很重的伤,只是都是皮外伤,他可以挺得住。 可能稍微有点发烧,他觉得有些头疼,但还是强忍着头疼指挥说:“好好搜搜这栋竹楼,把有用的东西都带走,封锁现场,回警局,这地方不能久待,随时可能会有不要命的人来偷袭我们,到时候,老吴就白死了。” 众人立刻按照他的吩咐做,将每个房子都翻了个底朝天,把所有有价值的线索全部搜了出来,整合之后,封锁现场,准备撤退。 罗零一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周森走到她面前,赤红着眼,呼吸短促,声音压抑而低沉。 “走吧。” 他朝她伸出手,罗零一下意识便握住了,他毫不犹豫地带着她转身就走,她看看自己一身的血,以及刚才吴放倒下的地方,那里仍留着骇人的血迹,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身体里有那么多血可以流,四年前发生的种种历历在目,与这时比,那时真的不算什么。 吴放牺牲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总局,几百名参与此次抓捕行动的警察们怀着悲痛的心情将吴放送上了灵车,送回江城安葬。 罗零一注视着灵车一点点消失在路的尽头,她甚至都不敢回江城了,她无法面对黎宁,一想起她提起吴放时黎宁那欣慰甜蜜的笑容,她就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即便陈珊一再强调,吴队的牺牲不怪她,可她还是没办法原谅自己。 “如果我没出来就好了……”罗零一喃喃地说,“可是如果我没出来,出事的可能就是你,所以……周森,我真自私,我是个坏人,如果必须要选择一个,我肯定会选择让你平安。” 周森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地揽着她的肩膀,从今往后,他的确可以彻底地毫无顾虑地继续他热爱的人民公安事业了,可如果这要用他兄弟的生命来换取,他宁可不要。 然而,事已至此,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只能好好活下去,否则逝者的牺牲也没了意义。 周森亲自押解陈兵回江城,罗零一则和陈珊一起乘飞机回去。 陈珊变得很沉默,其实她很年轻,经历得也比罗零一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大概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缓和情绪,而成长其实不是一个慢过程,它其实是在某一瞬间,某一件事上,就可以让一个人长大。 经历了这次的事,陈珊今后,应该会比以前更加小心和成熟。 既然要回到江城,面对黎宁便是不可避免的事。虽然心里畏惧这一面,但罗零一还是第一时间去见了黎宁。 灵车比他们晚到一天,一路上做了许多工作,遗体回到江城时,还算保持完好。 入殓师已经为吴放整理过遗容,此刻他面容安详,双手平放在腹部,身着干净的警察制服,胸口悬挂着好几枚勋章,罗零一记得黎宁和她说过,吴队特别宝贝那些勋章,整天念叨着这是怎么得来的,连她都可以将每一枚勋章的来历倒背如流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再一次看见自己的爱人和那些代表着功勋的勋章,居然是在他离世的时候。 罗零一吸了口气,低声说:“对不起,嫂子,这都怪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黎宁就挥了挥手,沉声道:“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这不怪你,要怪,也该怪陈兵,是他开的枪。”她慢慢走到吴放的遗体前,看着那张自己看了近二十年的脸,苍白地笑着说,“其实,从嫁给他的那天开始,我就想过这是个危险的职业,说不定哪一天我就要和孩子一起送他走,可是,我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黎宁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她扑到吴放的身体上,悲痛地哭泣着,“老吴,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怎么放得下我和孩子!老吴……老吴!我还没和你过够呢,你怎么能先走呢?……” 罗零一不忍看这一幕,转开头望向了周森,周森面无表情地看着黎宁和吴放的遗体,双拳紧握,忽然,他抬脚朝外走,她顿时有不好的预感,立马追出去,可她出来得还是晚了,周森已经开车离开,罗零一犹豫了一下,直接在路边打了车,让出租车跟上了他的车。 车子一路开到了一间医院门口,罗零一对此再熟悉不过,这是陈兵监外治疗的地方,虽然大家都断定他会判死刑,但在法院的判决没有下来之前,他依然有享受治疗的权利。 周森下了车便进了住院部大楼,罗零一给了钱快步追上去,他走得太快,她得快跑才能追上,真正追上他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陈兵的病房外,几个警察守在那里,他们对周森已经特别熟悉,自然不会阻拦。 “周警官。”他们敬了礼。 “他在里面?”周森语调奇异地问。 他的语气让同事也有了点警觉,对方互看了一眼,才回答说:“在里面,医生刚做完检查。” “哦。”周森一笑,显得十分和蔼,“结果怎么样?” “挺好的,再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就可以康复。”对方如实回答。 周森冷笑一声,真是讽刺啊,刑警队长因公牺牲,而害死他的嫌疑人却健健康康的,过阵子就可以出院了,这很有趣不是吗? 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没道理的事,每一个成年人都会遇见这样的事,并且无能为力。 “我进去看看。”周森抬脚想进去,那两人下意识阻拦,他挑眉,“怎么,我没这个权利吗?” 那两人愣了愣,又让开了,他的确有权利。 周森走进去,两人继续看着门,罗零一这时刚好到了,也想跟着进去,那两人却不能放她进去。 “对不起,我们也是秉公办事,不能让您进去。” 他们不认识罗零一,就算认识,以她的身份,也没有权利进去。 罗零一焦急万分地站在门外,十分担心周森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而在里面的周森,其实也很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保持理智。 当他看见陈兵好端端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窗外移到他身上时,他就觉得这个世界有时候真是太可笑了。 陈兵好像也深以为然,露出了耻笑的表情,啧了一声说:“吴放火化了吗?真有意思不是吗?你现在一定恨自己是警察不是真的罪人吧,如果你是,你就可以直接杀了我替你兄弟报仇。” 有那么一瞬间,周森觉得他说对了,但下一刻,他却轻轻笑了出来,坐到病床对面,平静地说:“法律会给我兄弟报仇,全天下的人都会歌颂他的离去,我没必要恨。” 陈兵眯起眼瞧他,周森面色冷凝下来,一字一顿道:“他用自己的生命维护了他热爱的公安事业,即便他可以复活重选一次,他也不会有一分一毫的犹豫,这就是你们这些匪徒和我们的不同。” 土匪的思路永远都充满了匪气,想问题永远走极端,一刻也不愿等待,总是愤世嫉俗。 而吴放,他用忠诚回报了百姓,用他的鲜血诠释了警魂,他虽然去世了,但永远不会有人忘记他。 第五十七章 陈兵应该也有些被打击到。 他开始不悦,抓狂,崩溃。 他瞪着周森,冷硬地说:“那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不是想揍我一顿解恨吗?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这样你也不会有好结果,我反正都是要死,死在你手里虽然让人不爽,但可以让你痛苦,我也非常乐意。” 周森叠起双腿,靠到椅背上,尽管这里是医院,但他还是点了根烟,他才不介意这间病房里的人是否可以闻烟味。 “我只是来看看你是不是活得好好的,我希望你活得好好的,亲眼看着法律是如何替吴放来惩罚你的,我不需要把你怎么样,只要想到你被执行死刑的时候那种不甘的心情,我就感到身心愉悦了。” 其实周森很懂的在言语上刺激人,他也非常了解陈兵,知道说什么对方会生气,会不安,会愤怒。 “而到时候,我会带着老婆孩子,从电视和报纸上看着关于你被判死刑离开这个世界的报道。你别忘了,我是个共产党员,是无神论者,你那些死后的威胁言论吓不倒我,相反,如果你真能上来,你可千万要记的来找我,我会让你的灵魂再承受一次惩罚。” 周森慢条斯理地说完便站了起来,他如此心平气和,陈兵却愤怒起来。 “你这个王八蛋,我哥养了你十年,你却背叛了陈氏,害得陈氏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你就一点愧疚心都没有吗?你辜负了我哥对你的信任!直到最后一刻,他甚至宁愿相信你,也不愿意相信我这个兄弟!”陈兵紧握双拳,正在输液的血管凸出来,开始有血液倒流。 周森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我从始至终都不是陈氏集团的人,你们的信任只是一个犯罪分子一步步走向被法律制裁的必经之路,我不需要对任何人感到惭愧。”他说完话,掐了烟朝外走,陈兵在后面大喊大叫,他充耳不闻,越是如此冷暴力,对方就越是愤怒和不堪。 他走出门的时候,罗零一第一时间冲上来,紧张地问:“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周森漫不经心地问:“你很担心我把他怎么样?” 罗零一怔了怔,蹙眉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森微微颔首,扯开嘴角笑了:“我开个玩笑,不要当真。”他抬脚离开,罗零一自然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她跟着他离开,他开车载着她,却没有回公安局,而是来到了海边。 站在海边,远远望着海浪翻涌而来又慢慢退去,周森轻声说:“我上次在这里见吴放还在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别人,我是个警察。”他眯起眼,“他一直跟我说再等等,现在我等到了,可他却不在了,我真的很遗憾。” 他低头,踢走脚边的石子,自嘲地笑道:“其实我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不用担心我,我还不至于这样就丧失理智。我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才不枉费老吴拿命给我换来的今天。” 罗零一不知道自己该欣慰还是该难过,她苦笑着,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边,便是如此,已经足以。 有时候,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不一定非要说出点什么,因为有的时候,不管说什么都只是在对方伤口上撒盐。 “以后,他儿子就是我亲儿子,黎宁就是我的亲嫂子,他们家的事就是我们家的事,嗯?”他忽然回过头问她话,言词间“我们家”那三个字让人心里暖烘烘的。 罗零一回望着她,认真地说:“如果你决定了要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全身心地支持你做任何事。” 周森笑笑,那笑怎么看怎么伤感,他长叹一口气,将手拄在了面前的栏杆上,低头看着地面,半晌才说:“其实我心里是真的……真的很难受。他走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他抿起唇,有些说不下去,“零一,我以前做卧底,跟谁也不能联系,只有跟他。时间久了,我每次和他联系总会埋怨他,朝他发脾气,我现在想起来……” 罗零一什么也没说,她直接侧身将他抱住了,把头埋进他怀中,紧紧地搂着他的腰。 海风轻轻抚过,江城已经到了冬季,元旦就要来临,却有一个家庭,再也等不到它的男主人了。 …… 陈氏集团特大走私贩毒案的判决结果下来之后,在主犯三人被子执行死刑之前,林碧玉要求再见周森最后一面。 一般对于死刑犯最后的请求,警方都会尽可能地同意,这次,他们也照例询问了周森的意见,如果他拒绝见面,也是可以不见的。 周森坐在办公室里,这是吴放曾经的办公室,从今往后,他将取代他,成为江城市公安局的刑警队长。 接完电话,他便起身穿上了外套,他答应了林碧玉死之前最后的请求。其实就算他不去,也可以想象到对方见到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自从她被抓到现在,他没有再见过她一面,她积蓄已久的怒气,在死之前总要发泄出来。 林碧玉得到周森同意见她的消息时也有些惊讶。 她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对面坐下另外一个人,那个她唯一动过真心的男人。 其实,她和陈兵都很可悲,他们最可悲的就是,用那颗肮脏的心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从此,万劫不复。 当身着警服的周森走进来的时候,林碧玉的眼睛都直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还是和之前一个样子,却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以前,她就觉得作为一个大佬手下的军师,他太斯文儒雅,不像个坏人,现在看来也情有可原,他本来便不是坏人,他是警察。 周森在林碧玉面前落座,这个女人已经相当憔悴,她穿着囚服,因为马上要被执行死刑,女狱警为她简单打理过容貌,她那头乌黑的长卷发已经被剪掉了,有的只是齐耳短发,这是女囚本该有的样子。 失去了昂贵的护肤品和精致的妆容,那张已经年近四旬的脸到底还是老了,眼角和额头可以看到清晰的皱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坐牢的这段日子心情过于压抑,她的精神状态很差,皮肤暗沉,活像个五十岁的女人。 林碧玉忽然捂住了脸,她感觉到了周森的目光,以前她虽然也知道自己不年轻了,却也可以自然地面对他的审视,可现在她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子,所以她无法面对。 但是片刻后,她忽然又放下了手,再看向他时,眼中已经充满了恨意。 周森料到会如此,也不惊讶,只是平静地回望着她。 他不说话,像个很好的倾听者,也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只是面对着一面墙,不会对这面墙产生任何……诸如愧疚,亦或是遗憾的情绪。 其实,哪怕他稍微表现出一点情绪来,即便是厌烦也好,林碧玉心里还舒服一点。 他越是像现在这么平静淡然,她心里越是难受。 “我就要死了。”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毫无以前的悦耳。 周森对此的反应只是沉默,他一如之前那般看着她,不做任何回应。 林碧玉落了泪,她盯着他,吸了吸气,一字一顿道:“周森,你这个王八蛋。” 终于要开始了么?周森轻轻抬起手,放在桌上,不带丝毫变动的表情,无情而冷漠。 “我恨你!!”林碧玉又哭又笑,最终是满满的恨意和控诉,“我爱你啊你知不知道!我爱你才会恨你啊!你这个骗子!骗子!”她抓狂而崩溃,手脚上的镣铐发出撞击的响声,狱警迟疑着是否要把她带走,周森抬起手示意无妨,他越是如此,林碧玉越是愤怒,“我林碧玉这辈子没对谁动过真心,偏偏为你!可你呢?!你居然骗我!周森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她声嘶力竭地控诉,哭喊响彻整个探视间,狱警不愿看这一幕,都别开了头。 周森的反应依旧很平淡,仿佛对她,他已经再没有耐心可以倾注,她能做的只是等死,等着退出他的生活,然后不留下任何痕迹,很快就被遗忘,多年后再被提起,也不是什么美好的“曾经爱过的人”,而是一个“为了达到卧底任务而不得不去陪伴的老女人”…… 一想到这些,林碧玉就打心底里感觉到悲凉,她坐稳,停止哭泣,凝视着眼前的男人,低声说:“周森,我愿你终有一天也尝到求而不得的滋味,我愿你终有一天也尝到无能为力的滋味,我但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她说完话,便起身要离开,狱警将她带走,她走在路上,脚铐发出响声,听着那些响声,她忽然不再困惑地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喜欢周森,为什么要爱他。 其实,她的爱就是那么肤浅,何必追求一个原因? 爱,即是爱了。 周森从看守所里出来,要不了多久,林碧玉就会被执行死刑,这个世界上将再也没有这个人存在,曾经与对方的种种,都将随着对方的离世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她最后的愿望,在十来年前就已经实现了。 什么叫做无能为力,什么叫做求而不得,在萌萌死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体会到了。 开车回去,会路过一片墓园,周森将车停在墓园门口,跟门卫打了个招呼便走了进去。 今天天气不太好,一会可能要下雨,他手里拿着黑色的伞,以防万一。 不年不节的,墓地里的人不多,一排一排的墓碑都被打扫得很干净,这个地方,他已经十年没有来过。 这十年来,因着卧底的身份,他不能去见任何亲人,包括已经死去的妻子。 只是,她在哪里,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周森很快就找到了她的位置,他看着墓碑上行的字和照片,心里空落落的。 现在,他也算是对她有个交代了。 过往的一切经过十年的时间已经全都结束,她泉下有知,也应该安息了吧。 当然,还有他们那还来不及出生就离开的孩子。 希望他也不要再怨恨他这个不合格的父亲。 凝视着照片上的女孩,她保持着二十出头的青春年华,笑得极为灿烂,只是,那笑容永远不会再成为彩色。 再往下,墓碑上刻着的便是她的名字,以及立碑人的名字。 再看下去,他有些意外。 在墓碑前,竟然看见了花。 百合花,萌萌生前最喜欢的花,知道的人不多。 她的朋友本来就少,几乎全部的生活就只是他。知道她喜好的,左右不过那么几个。 他起先猜测是父母曾来看过她,但等他离开陵园时,却听门卫说,来看她的是个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 周森微微抬眸,轻蹙眉头。 雷声忽然响起,哗啦啦的雨点突然砸落下来,雷阵雨洒在他身上,他不疾不徐地撑起伞,在墓园门口不远处的公交站口,看见了避雨的罗零一。 第五十八章 天气是真的不太好,她也是真的有些狼狈,大概是也是刚刚赶到公交站亭,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半,头发也湿了,贴在脸颊一侧,愈发衬得脸蛋雪白无暇。 她的表情有些焦急,像在躲避什么,很快转开了身,背对着他的方向。 她这样的路线,恰巧没和他遇见,还真有点奇怪。 周森撑伞上了车,将车快速开过去,罗零一正用纸巾擦着脸颊上的水,就听见身后有车子的声音,她以为是公交车来了,谁知一扭头,就看见周森撑着伞从车上下来,紧蹙眉头看着她。 她有些慌乱,欲言又止,半晌才说:“真巧。” 周森没言语,绕到车子另一边开了门,把她给塞了进去,使劲关上车门。 罗零一坐在车里,心情有些忐忑,侧头见他跨上了车,把车门关上,雷雨被遮挡在车外,他找了毛巾递给她,随后又拿出保温杯,里面是仍然热乎乎的茶水。 罗零一低眉顺眼地擦着身上的雨水,头发半干不滴水的时候,就接过了水杯慢慢喝水,大眼睛不时朝他那边眨,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沾染了水滴,分不清的会以为她哭过。 周森抽了纸巾,起身越过档位轻柔地给她擦了擦眼睛,她被动地坐在那继续喝水,承受着他的温柔,之前的担心渐渐舒缓,心情平静了下来。 “真是巧么?” 这时,他才不疾不徐地问出了话,回到位置上,收了垃圾,靠着椅背,加大车内的空调,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似乎并没有不悦。 罗零一叹了口气,吹着空调温暖的风,冬日袭人的寒意渐渐消退,她轻声说:“的确是很巧,我之前不知道你今天会来看她。” 还真是巧,他也是突发奇想,想要这里来,哪知道会遇见她。 “你一定想问,我怎么知道这里。” 在周森开口询问之前,罗零一就说出了他心里的疑问,她到底还是十分了解他的,很多话不需要他说出口,只要一个眼神,她就全都能明白。大概这就是她和别人最大的不同之处,他们之间的默契,是许多老友甚至亲人都不曾有的。 “这几天我一直在陪着黎宁,偶尔说起你的事,她告诉我了这个地方。”罗零一望向窗外,安静地说,“我在想,自己应该来看看,见一见那个被你挂在心里的女孩是什么样子,这么多年,她最爱的人都没来看过她,她一定很孤单吧。” 周森慢慢垂下眼睑,手握着方向盘,车子就停在公交站点,这里很偏僻,公交车来往都不频繁,得半个多小时才有一趟,倒也不算碍事。 罗零一的话像温泉的水,缓缓淌进他心里,顺着血液走到每一个角落,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自嘲地笑道:“也许,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好好珍惜一个人。” 刚入警队时,他意气风发,什么事都要冲在前面,没几天满世界都知道有周森这么一个新干警,能干又勤奋,领导对他也甚是喜爱,就像吴放说的那样,局里一半的女孩都喜欢他,另一半大部分都是已婚的,不好表达自己的情绪。 这样风头正劲的人生,又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孩,那真的是锦上添花。 徐萌萌是那种非常可爱纯真的女孩,有时候挺笨的,不太能理解他的一些话,但她会一直支持他,周森的父母也非常欣赏她,她是独生女,父母离婚很久,父亲出国,她跟着母亲生活多年,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父亲,也没有过任何联系,后来母亲去世,才又见了一次父亲,但对方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对她冷漠极了,这样的家庭,让周森对她倍加怜惜。 英雄配美人,这是他们最初结合时大家的想法,徐萌萌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每天下班回家,不管周森会不会回来吃饭,都会做几道好吃的菜准备好,让他回来了一热就可以吃,不用再像以前做单身汉一样,半夜回来自己煮碗面,厨房常年放着几箱子桶装方便面。 那段日子,该是周森这辈子最幸福单纯的生活了,工作了就努力地抓捕犯罪分子,生活了就有可爱贤惠的妻子对他体贴入微,他这也算是乐极生悲,在一次跟陈氏集团的初次交锋中,得罪了当时以心狠手辣出名的副总经理,那人明面上职位是副总,其实就是个打手,专门负责陈氏在外面的罪恶行径,后来周森所在的那个位置,恰好和对方一样。 那次抓捕的结果不太好,只抓到了几个小喽啰,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内幕,纯粹就是混社会的,他很不高兴,大受打击,好几夜连续加班没回家,后来还是吴放劝他回家看看,毕竟老婆怀孕了,不能老放着她一个人在家里呆着。 周森心想也对,自己是有些太着急了,于是便和吴放结伴离开,吴放先送他回家,在周森下车准备走时,吴放忽然发现了异常,周森住宅楼下有可疑人员埋伏着,见到他们就迅速放了暗号,朝其他方位跑了。 周森立刻反应过来,拿着配枪便追了上去,吴放思索了一下,上楼查看情况。 周森至今仍然记得他抓住了几个人压着回去之后,看见的那幕场景。 吴放跪在地面上,抱着浑身是血的徐萌萌,她已经断了气,没有了任何生命气息,吴放痛哭落泪,他说,如果不是他来晚了,萌萌就不会出事,他要是早出手一会,袭击萌萌的枪就可以被他打掉。 想起那一幕,周森就觉得头疼,他抬手捂住眼睛,半晌才声音沙哑地说:“黎宁都告诉你了。” 其实,那根本不能怪吴放,要怪只能怪他,那时的他,始终没有把萌萌放在心上第一位,连吴放都知道在那种时候马上上去查看萌萌是否安好,可他却只顾着追捕逃掉的嫌疑人。 他是个天生的警察,从加入警队那天开始,领导就一直在跟他强调这个,他自己心里也一直这么觉得,并热切地为他热爱的公安事业奉献着一切。 萌萌还怀着孩子,她被人杀害的时候正在给他做饭,冰箱里放着许多没吃完的菜,是这几天她给他做出来的,他却从来没回来吃,她本来就饭量小,怀孕了也吃不了多少,这么几天了下来,还剩下很多。 周森看见厨房案板上切好的胡萝卜丁时,心彻底碎了,他跪在地上,抱着身体渐渐冰冷的妻子,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成型,她才刚刚怀孕,还没有体会到做妈妈是什么感受,他们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出世来看看他爸爸是多威风,就全都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一切都怪他,是他不负责任,他根本不具备成为一家之主的责任感,却匆匆忙忙结了婚,不但害了这个从小过得颠破流离的女孩,还害了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 那之后,周森自暴自弃了很长一段时间,工作时长出错,最后不得不被停职反省,一个人呆在他和妻子曾经的家里,看着墙上悬挂的婚纱照,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他也曾经自杀过,恰巧碰见吴放来看他,把他救了下来,这才逃过了一劫。 一切,终止于十年前夏季的某一日,吴放带着一份文件过来,站在门口问他,想不想给萌萌报仇?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的反应,烂醉如泥的人立刻清醒地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吴放面前,朝他伸出手,阴狠仇怨的眸子盯着他说:“拿来。” …… “后来呢?” 罗零一听黎宁说起这些时,眼泪便止不住地掉下来,她对徐萌萌没有一丝的嫉妒,有的只是怜惜和深深地愧疚。 这样的女孩,本该值得周森怀念她一辈子,她不该出现扰乱他们之间干净纯洁的爱情。 黎宁后来又告诉罗零一,在周森接受了卧底任务之后,他所有的档案都被消除了,所有见过他脸的陈氏集团成员全都依次被批捕,害死了徐萌萌的几个人也都被抓了起来,当时那个呼风唤雨的副总,其实没见过周森具体长什么样子,只知道有那么个人很讨厌,折了他们许多人,便让手下的人去查他的事,狠狠地报复他,让他知道他们的厉害。 那时,陈军还不是陈氏集团的老大,还只是老陈董的干儿子,在陈氏集团出任总裁的职位,陈兵则出任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管理人员。 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周森的警服和警徽都被锁在了公安局更衣室最角落的柜子里,他换了身衣服,走进了当时由陈军负责直接管理的酒吧,开始了他的卧底生涯。 他和徐萌萌曾经的住房也被出售,吴放给周家二老的回应就是,周森在一次任务中意外身亡,死无全尸,临走之前嘱咐同事把房子卖了,将钱留给二老养老,嘱咐他的兄长好好照顾父母,替他完成自己未尽的孝道。 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周森和许萌萌的婚纱照都被处理掉,一旦周森真正深入虎穴,那些都将成为可以要他命的证据,它们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不能出现任何关于他曾和徐萌萌在一起的痕迹…… “除了那块墓碑。”罗零一沙哑地开口,低声说,“我看到了,立碑人刻着你的名字。” 周森扯开嘴角,轻轻笑着,这么多年过去了,最可怕的是,以前的记忆还是那么清晰。 “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好。”罗零一吸了口气,看向周森,认真地说,“但我相信,如果她在天有灵,一定会希望你不要再冒险,好好过安稳的生活,然后……再有另外一个人照顾你。” 周森喉结滑动,他看向罗零一,有些惭愧地闭上了眼。 其实,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他相信萌萌在离开的那一瞬间一定非常不甘心,她还没有做母亲,还没来得及跟自己的丈夫好好道别。她一定会想,我是为你而死,你一定不可以忘记我,你要记得我一辈子,就算以后有了别的喜欢的人,也不要忘记曾经还有过一个我。 但是,他也相信,萌萌不会真的希望他陷入仇恨一生。 十年了,人生有几个十年? 剩下这些时间,也许,他可以选择为自己而活。 第五十九章 吴放下葬这天,风和日丽。 想来,老天爷也怜惜这位因公殉职英年早逝的刑警队长,既然已经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那就让他下葬时有一个好天气吧。 黎宁穿着黑色的风衣,站在墓园里,看着丈夫的骨灰被一点点埋进土里,心如死灰。 她没让孩子来,连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个现实,何必再让孩子跟着一起难过呢? 她只跟孩子说,爸爸出差了,去了很远的地方,要等他念了大学才能回来,希望那个时候,他已经成长到足以接受他一直以来视为英雄的父亲的离开。 周森和其他同事们穿着制服,安静地站在黎宁身后,罗零一在最末尾的位置,仍然十分自责。 当墓碑立好后,众人再一次从墓碑上的照片中看见了他们曾经无比熟悉的温和笑脸,这位刑警队长,从警近二十年来,侦破各类刑事案件四件余件,屡破大案,才华横溢,曾受到多次嘉奖,荣立一等功数次。可惜他走得太早了,他本该在退休之后安享晚年,这样才不愧于他为人民、为公安事业的付出。 “老吴,你安心地走吧,我会好好带我们的儿子,就像我们曾经计划的那样,让他也成为一名人民警察,继承你未尽的事业。”黎宁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浓的不舍,“你在天有灵,如果看我们母子不容易,就回来看看我们吧,我知道你是个心软的人,你不会拒绝我的,对不对?” 时光依稀回到了周森埋葬徐萌萌的时候,恰好,她和吴放在一个墓园,相隔的距离也不远。 周森站在黎宁身边,低垂着眼,警帽遮住了他的额头,打下一层阴影,众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嫂子,我答应过吴哥,会好好照顾你和侄子,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他的话响在耳侧,黎宁轻轻一笑,低下头说:“谢谢……” 可我宁愿不要这样的照顾,也不希望我的丈夫就此离开我。 黎宁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她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任何人,即便那天出事的不是周森,不是罗零一,换做任何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吴放也会选择那么做。 他是警察,是人民公仆,为百姓付出生命,他死得其所。 在送别吴放的最后一刻,在场的所有警察都敬起了礼,黎宁撑了很久,还没有撑住,跪倒在吴放的墓碑前哭了很久。 后来过了许多年,她依然无法释怀,她知道这个结果无法避免,既然已经发生,就要努力接受,可每次看见他们的婚纱照,她还是会偷偷躲在房间里哭泣,每次儿子问起爸爸为什么过年也不回家,她对儿子撒谎时,心里都在滴血。 她想,也许只有等儿子长大了,可以承受这个结果了,她将这个秘密说出来之后,才能真正地释怀吧。 …… 周森的生活慢慢步入了正轨,刑警队长的工作非常繁忙,在繁忙之余,他也需要安排一下如何回到父母身边的事。 十年了,父母一直都当他死了,他也从来没有过一个电话,一封信,他应该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兄长,他虽然在感情方面不那么专一,但对父母却十分孝顺,新娶进来的媳妇也对公公婆婆很好。 其实细想想,他们怎么会对他们不好呢,烈士家庭,老人家都有自己的退休金,安分守己,不给孩子添麻烦,温顺和蔼,想坏也怀不出起来吧? 他们都没想到,那位他们都以为离世多年的烈士,还会有回来的一天。 而且,还带着一个已经怀孕的女孩子。 时隔多年,周森依然可以清晰地记得家的方位,他和罗零一一起走进老旧的小区,身上的警察制服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老房子里住得大多是老人,对他也依稀有些印象,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毕竟已经十年了,老街坊也不敢认他了,当时他的葬礼他们都有参加,要是真敢认他,岂不是承认见了鬼? “我们是不是先打个电话说一说比较好?”罗零一有些犹豫,“万一伯父伯母不能接受……” 周森始终微微蹙着眉,他也没反驳她的建议,低低沉沉地说:“我已经托人打过招呼。” 他托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兄长的前妻,罗零一曾经的老板,王雨。 恰逢过元旦,王雨回家的时候,前夫周钰和新婚妻子都在,她过来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倒也不算尴尬。已经过了几年,即便曾经多怨恨,如此也淡薄了。如果一直怀恨在心,只能说明她还是放不下对方,还是爱着他。 “你来了?” 周钰倒是不曾问什么“你怎么来了”,虽然他们离婚了,没有爱情,也还有亲情,父母仍然是她的父亲,几年来逢年过节,他们总要见几面,她也一直称呼他的父母为爸妈。 “嗯,爸妈都在吧?”王雨提着东西走进去,看见两个老人正在忙活着午饭,前婆婆从厨房走出来,系着围裙,满头白发。 “小雨来了,快坐下吧,饭菜一会就好,你爸正念叨你呢。” “诶,知道了妈。”王雨坐下,把东西放到茶几边上,周母瞧见,嗔怪了她一顿。 “你这孩子,都说了多少回了,来就来了,还拿什么东西呢?” “大过年的,不拿东西怎么行。”王雨斟酌了一下,拉住周母的手,“妈,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周母不解道:“怎么了?”随后一脸恍然地乱猜测,“是不是你要再婚了?那太好了,我早就说让你再找一个,之前是阿钰对不起你,妈心里也愧疚……” 周钰闻言皱起了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王雨,他的现任妻子安安从卧室里出来,怀里抱着孩子,笑着说:“王姐要结婚了?” 王雨淡淡地否认:“不是,妈,你别乱猜了,不是这件事。” 周母不明白了:“那是什么事?” 王雨说:“你把爸爸也叫出来吧,这件事他也得有个心理准备。” 见她这架势,周母开始有点担心,她慌乱地把周父也叫了出来,对方同样十分疑惑。 “小雨啊,到底什么事?”周父问道。 王雨沉吟片刻,道:“您二老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一会有位故人要来。” “故人?”周母皱起眉,“谁啊?这大元旦的,不在自己家里过节,上我们这里来做什么?” 王雨叹了口气,道:“这里就是他的家。” 周母瞬间愣住了,半晌才颤抖着问:“小雨,你说什么?你不要乱说话,妈妈年纪大了,承受不住……” 恰好这时,门铃声响起,周钰就站在门口,顺势去开了门,一身警服英俊潇洒的周森站在外面,时隔十年,容颜未老,依旧是那副风华正茂的模样,唯一改变的,是他身上那股气质。 从前,他总是意气风发,蔑视一切,而如今,他气质愈发沉淀老练,眼镜片后那双好看而熟悉的丹凤眼里,是睿智沉稳的光。他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了,这个男人,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儿子。 周母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门口,手慢慢抬起来,指着周森,不断颤抖:“你……你……” 周父同样也震惊极了,他快步走到门口,抬手拉住周森的胳膊,眼眶一热,落下泪来:“是热的……是活的……你是?阿森?” 他话音刚落,周母便嚎啕大哭,王雨马上上前扶住她,站在她身边的安安抱着孩子,也十分惊讶地打量着这位传闻中的烈士小叔。 她嫁给周钰这么多年,不知道听到他们提起过多少次这个叫周森的小叔,他们都说他英年早逝,死在第一线上,竟然没想到,还能有一天再次见到。 周森走进门口,身后是罗零一,她跟着进去,一屋子的人都在看周森,倒是没人注意到她。反而是王雨,在周森扶住了周母之后,她便来到了她身边,笑着询问她是否还好。 罗零一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王雨便自我介绍说:“你还记得我说过我离过婚吗?周森的哥哥,就是我的前夫。” “……原来是如此。” 罗零一看了一眼屋子里另外一个年轻男人,他应该得有四十岁了,眉眼间与周森有三分相似,能看出一点兄弟的模样。 此时此刻,周森已经将周母扶到了沙发上坐下,幽雅低回的声音沉静而沙哑:“是我。”他顿了顿,吸了口气,“妈,我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 十年前,在得到儿子死讯的时候,周母不止一次在梦中听见他这句话。 十年过去了,她没想到,竟然可以梦想成真。 “你真的……真的是阿森?”周母泪流满面,使劲捶打着周森,“你这个不孝子啊!十年了!你到底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多想你!你怎么一走就是十年,一点音讯都没有,你看看那墙上,我对着你的‘遗像’上了十年的香,你让我和你爸可怎么活!——” 周森闭了闭眼,再一次沉声说:“妈,我回来了。” 第六十章 周父周母需要好好消化一下目前的消息。 王雨作为这件事情的一个知情者,虽然知道得不多,但还是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 “阿森是去做卧底,前阵子才彻底剿灭那个组织,就是在江城特别有名那个陈氏集团。”王雨叹了口气,“其实,他一直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一直不知道。” 周母泪眼模糊,哭着说:“冤孽啊,我的儿,十年了,过得都是什么日子,我们不做警察了,不做公安了,把这衣服脱了,妈养你!” 周森知道母亲说的都是气话,但看着母亲这样,他也眼眶发红,紧抿这唇说不出话来。 他担心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掉眼泪,死里逃生时他没哭,无能为力时他没哭,孤独时他没哭,甚至吴放下葬的时候他也没哭,但如今面对母亲的眼泪,自以为十分坚强的男人,还是有些绷不住了。 罗零一一直被所有人忽略,她察觉到周森的情绪,知道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观,于是柔和地开口说:“阿姨,周森现在已经没事了,他已经可以恢复原来的身份,还晋升成了刑警队长,以后他就不需要再像过去几年一样冒险了,您别担心……” 周母这才发现了她,她恍惚地看着罗零一,半晌才说:“你是?” 周森慢慢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她叫罗零一,是我的……女朋友。” 周母恍然,眼前这姑娘长得是真水灵,可在她心里,唯一有资格称为她儿媳妇的人,早就已经离世了。 “你……你真是长大了,有媳妇了,现在才带回来。”周父适当地开口,缓解这段空白中的尴尬,他站起来,给罗零一倒了热水,罗零一赶忙谢过,她的礼貌倒是让周父很喜欢。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周母忽然开口问道,她抹掉眼泪,直视罗零一,那样子分明是让罗零一自己回答。 其实,她在来之前就想过,自己可能得不到周森家人的认可,毕竟自己的过去那么差劲,根本无法和徐萌萌相比,她给公婆留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象和感情,她很清楚自己需要用耐心和时间来让对方接受自己。 只是,周森却好像并不这么想,他忽然站了起来,牵着罗零一的手,郑重地看着父母。 “爸,妈,你们现在看见的,是曾经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她现在怀了我的孩子,我希望在我们结婚的时候,能得到你们的祝福。”他严肃而认真,甚至有些庄严和虔诚,“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萌萌,我会一直把她记在心里,但我也相信,她肯定会同意我现在的选择。”他深鞠一躬,低声说,“我知道这些消息你们需要时间来消化,今天我先离开,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们。” 说罢,他牵着罗零一要离开,周母立刻站起来说:“阿森,别走,妈不让你走,你们都留下来,今天是元旦,我们一家吃个团圆饭啊!” 十年了,能再见到儿子已经是梦一样的事,哪里还有心思追究别的事? 至于那个姑娘,都已经怀孕了,他们就算再不喜欢,也只能接受,而且,事实上,她其实也并没有很讨厌对方,她甚至在伤感的同时还有些庆幸,还好,还好他没有彻底陷进去,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幸福美满? 虽然有些放不下曾经的儿媳妇,但未来,始终得由新的人来创造。 罗零一想都没想过自己会被留下来吃饭,坐在餐桌前,看着身边的周森,他摘了警帽,英俊的面容便愈发清晰了,周母一脸欣慰,伤心过后就是满心的欢喜,这是老天爷给她最好的元旦礼物。 “来,阿森,哥敬你一杯。”周钰端起酒杯,惆怅地说,“从小啊,妈最偏心,就疼你,我就跟捡来的一样,你都不知道,你当时……妈有多伤心,好在你回来了,以后你要好好孝顺爸妈。” 周森看了看自己杯子里的酒,理智地说:“我喝水,一会要开车。” 于是罗零一立刻去给他换水,周母有些不高兴:“你还要走?不住下?你的房间妈一直给你收拾着。” 周父皱着眉说:“孩子肯定是有事,这下回来又不走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何必急在一时?” 罗零一端了水杯回来,放到周森手边,他和兄长喝了一杯,罗零一看着,心里也在想,记得他下午没事儿的啊?为什么还要急着离开呢?他应该也很想多陪陪父母吧。 酒过三巡,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周森与他们道别,周母还是有点不愿意松手,一直拉着儿子的手腕,周父看着儿子身上的制服,却是满脸的骄傲。 “是工作上还有事要处理吧?以前你逢年过节就很少回家,做公安的,可以理解,为人民服务嘛,我的儿子,就该是这种血性。”周父拉开周母说,“别耽误他,让他去吧,改明儿回家住几天就行了。” 周森也顺着答应下来:“我会的。” 周父满意地笑了:“那就快去吧,路上开车小心点,等你回来了,咱们摆顿酒,让街坊邻里的都知道知道,别以后瞧见你跟瞧见鬼一样。” 周森浅淡一笑,周钰看着弟弟,他真和以前不一样了,简直脱胎换骨。 如今的弟弟,真是连他这个哥哥都自愧弗如,不但做了刑警队长,那一身的儒雅和睿智,仿佛他站在哪儿,屋子里的光华就聚集在哪里。 “工作里小心点,以后有事就跟哥说,别再一个人承担了,你还有家人。”周钰低沉地说着,这样的话在十年来的无数个日夜里,都曾出现在周森的梦中。 “我知道。”他抿唇说完,和罗零一一起离开。 安安站在周钰身边,等他们都走了,才小声说:“这就是你弟弟?” 周钰挑眉,骄傲地说:“对,这就是我弟弟。” 街上。 车里,很温暖。 罗零一转头望着开车的周森,好奇地问:“下午你还有事要忙吗?那你把我送回去就可以去忙了。” 周森没回应,只是将车子开往一个并不是回她住处的地方。 罗零一有些不解,也没再追问,等车子停在她曾经上班的房产中介门口手,她仍然不清楚他要做什么。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周森站在一侧等她下车,罗零一从车上下来时,公司里的员工正出来迎接客户,一瞧见是她,瞬间愣住了。 “零一?你怎么来了?”片刻,她又看见罗零一身边的周森,她曾和罗零一一起吃过饭,那时在小饭馆恰好碰见过周森他们,一直对这个男人记忆犹新,如今瞧见他们出生入对,心里情绪莫名,“你们?” “我们来看房子。周森,预约过。” 周森惜字如金地说着,他的话让罗零一心情振奋。 原来,她是来带他买房子的? 显然,他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沉澈说道:“要结婚,总该有个婚房。这些年辛苦下来的奖金,倒还算够用。” 罗零一有些哭笑不得。 出来迎接的前同事也反应过来,这就是老板今天特别叮嘱的大客户,说是老板的好朋友,她不由暗想,老板做警察的朋友可真多。 其实,是真的不多,就吴放一个,吴放去世时,他也去参加了葬礼,这才知道罗零一和他的关系,以及他和吴放的关系。 她赶紧将周森和罗零一迎进去,公司老板正在里面等着,今天要专门招待他们。 对于有情有义的人,周森也不讨厌与对方交际。 巧的是,在他们准备离开公司去看房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一个熟人。 丛容从出租车上下来,正要进去,就瞧见了手挽着手的周森和罗零一。 他想过会再遇见她,但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场面,他都打听清楚了,陈氏集团倒闭了,很多人被抓,心想着罗零一那个男人肯定也被抓了,她那么艰难,说不定会回原来的地方上班,他就是来碰碰运气,哪知道真的碰见了,还连那个男人也碰见了。 “你们……”丛容见周森一身警服,瞬间懵了,这和他打听到的消息不一样啊?这人怎么会是警察呢? 周森想起很久之前一天,他给罗零一拨过去电话,接起电话的却是丛容。他一直没再提起这件事,但其实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正好碰上丛容,自然没有直接离开的道理。 “你在这等我。”他放开罗零一的手,让她站在原地,自己上前和丛容面对面。 “又见面了,第二次,让我猜猜,你是来找零一的?”周森开门见山地问道。 丛容有些噎住,作为一个赌徒,他其实很畏惧见到警察。 “你不反驳我的猜测,显然我猜对了。”周森平静地说,“我知道,你有赌博的恶习,你的现任妻子也因为受不了这个而跟你离婚。你现在大概想和零一重修旧好,但我记得,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们已经结婚了。”他一字一顿道,“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我希望你知难而退,不要再来纠缠她,否则的话……” 后面的话他没说,直接转身带着罗零一走了,陪同他们的是中介公司的老板。 丛容看着他们乘车离开,心里空落落的,而周森最后的话,他完全可以自己在心里补全。 看来,他是真的没有机会了,为什么还不死心呢? 何必让自己如今的糟糕来毁掉罗零一心目中哪怕一丁点对于他们曾有的时光的怀念。 周森一路开车载着罗零一到了一所高档小区,由她的前老板亲自带他们去看房子。 周森看中的新婚房在四楼,不高不低,南北通透,采光极好,面积也很大,罗零一不用想都知道这栋房子会很贵。 在老板出去接电话的时候,她拉住周森的手说:“真的要买这栋房子吗?” 见她犹豫,周森问她:“你不喜欢?” 罗零一摇摇头,半晌才说:“不是不喜欢,相反,我很喜欢,只是……”略顿,她叹气,“这一定很贵,你其实没有多少积蓄,不要全部拿来买它吧。” 周森轻扯嘴角,淡淡地笑着说:“钱的问题你不需要担心,只要你喜欢,我们就买下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很不踏实,从小到大,你一直在不停地搬家,换住处,走到哪里都不安生,没有一个可以久待的地方,我想给你一个真正的家,不是之前那些不法收入买下的房子,也不是那种随时会让你搬走的家,这栋房子买下来,写上你跟我的名字,从今往后,我们落地生根,这里,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家。” 罗零一低下头,泪水流下来,她心里又高兴又难过。 没想到,他一直记着她曾经说过的话,也很了解她真正想要什么。 这辈子,她能遇见这样一个男人,即便他心目中永远给其他女人留着一个位置,那又如何呢? 只要他在心里也给她留有无可替代的位置,那便足够了,这也是一种选择。 既然无法看见早晨的日出,那就尽力让自己能够看见完整的夕阳,人世间总会有这样不尽人意,却也幸福快乐的选择。 离开的时候外面刮起了风,衣角被吹起,许多回忆涌出来,画面却已经不再清晰。 她有些不太记得曾经经历过什么,度过了什么样的生活,她脑海中,只停留着和周森在一起后,那些虽然危险,却美丽的回忆。 那些回忆教会她,当你遇见了这辈子的命中注定,是否永远已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珍惜,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你无需为了任何人改变,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希望你为他改变你原来的样子。 做你自己,你便是最好的,匆匆忙忙辛辛苦苦地走了那么久,坚持了那么久,只要努力不放弃,你总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是必须由你来完成的。 在无边的黑夜离去后,黎明,终会来临。 =The end=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